沈家的兄弟姐妹幾個是歡呼著回家的, 人都還沒進院子，那笑鬧聲就已經傳到了院子裏，門口已經能拄著東西走路的老張頭坐在門口樂呵呵的聽了好一會兒，沖著沈夏笑的那個高興啊, 就好像考出好成績的這個人是他親孫子一般, 滿嘴的誇讚。

“大夏出息了, 出息了呀，記住嘍, 以後好好工作。”

那肯定的, 十六不到的正式工呢，聽說整個系統都沒比他再小的了, 這榮譽他可珍惜了。

王春花讓老張頭搶了頭籌, 第二這個位置那是怎麽都不肯再讓了, 拉住了雙胞胎就開始一連串的問。

“那考試怎麽考的？人多不多？你們大哥真考上了？是不是下個月就開始拿正式工的工資了？哎呀，這事兒真是不敢想啊, 十六歲的正式工啊，咱們鎮子上我可從沒聽過這樣小的正式工, 真不容易。”

你說這麽多，到底是要他們回答呢, 還是不用他們回答呢？雙胞胎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好在這時候沈冬接過了這個艱難的任務, 拉住了王春花的胳膊, 笑著開始回話。

“嬸子，真考上了，不然咱們能這麽高興？多少人考試什麽的, 我不知道, 畢竟考試的場合, 咱們也不好進去，至於我哥？哈哈，他能顧好自己，不嚇傻出錯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他打聽情況不成？反正這次應該都挺不錯就是了，我們走的時候，運輸隊到處都是笑聲。”

因為這場熱鬧，院子裏的人這會兒幾乎都走出了家門，在院子裏站著呢，聽到沈冬調侃他哥，一個個都大笑起來，長輩們許是還能矜持些，只笑看著。

那些個年輕的，這會兒一心替沈夏他們高興，自然就鬧起來了，不是過來拍拍沈夏的胳膊，就是摟著他祝賀一番。等著沈家兄弟姐妹從這些恭賀中慢慢回家，這些鄰居們又紛紛回了自己家，取了東西開始往沈家去。

“來來來，這是我早上買的雞蛋，你拿著，給你家勞苦功高的老大補補。這些日子為了一個考試，可是苦了他了，大半夜的都能看見你家南屋的燈亮著。”

對面西廂房的鐘家嬸子蔡大妮因為地理位置的關系，每每起夜都能見著沈夏屋子的燈光，對這個半大不大，卻要頂起一個家的沈夏早就心疼的很了，不過是比他家老大才大了兩歲的孩子，這日子過得，實在是苦的很。只是以往知道這機會難得，生怕洩了孩子的志氣，所以不敢多嘴。如今眼見著就要苦盡甘來了，她自是忍不住就多說了這麽一句。聽得邊上其他人也跟著唏噓了起來。

“老沈走的倒是利索，他什麽都不知道了，卻生生的苦了孩子嘛。”

王春花這嘴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會兒是說這個的時候？好在她補得也快，將手裏的紅棗往沈冬這兒一塞，那突突突的和機關槍一樣的話就將自己剛拉起來的凝重氣氛重新給緩和了。

“這是我存下的紅棗，二冬啊，熬紅棗粥，每天給你大哥吃上一碗，這個東西最是補氣血了。還是半大孩子呢，黑天白日的耗著，虧虛了就虧大發了。”

誰？誰虧虛了？這說的怎麽聽著像是腎虛？熬夜還能這樣？沈冬聽得心裏猛地就是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就想往沈夏那邊看。好在她及時的止住了，不然還不定鬧出什麽笑話來，這會讓他們家人可不是一般的滿，眼睛也不是一般的多。

“大夏，這一次是考完了，不過你這學習的勁頭可不能松，好好努力，爭取下一次再往上升升。”

“有了一個正式工你家這日子啊總算是不用愁了，大夏，好樣的。來，這是給你的賀禮。拿著吧。”

有了這兩個娘子軍打頭，其他院子裏的長輩也沒空著手，紛紛也上前往桌上放東西，零零碎碎的，一會兒的功夫，那桌子上就已經半滿了。看著放到方桌上的東西，沈冬眼圈一下就紅了，看看這都是什麽？紅棗，雞蛋，鞋子，手套，甚至還有個搪瓷缸。

這裏哪一樣在這個時候都是稀罕貨，甚至不是隨便就能買到的，可他們拿出來多容易？回家一趟就有了，這說明啥？說明鄰居們那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等這個消息了。以往不說，那是生怕給沈夏壓力，如今真的有了好消息，這才……

“叔叔嬸嬸們這是做什麽，趕緊拿回去，你們這樣我怎麽受得住。”

沈冬能想到的，沈夏自是也想到了，忙不疊的就想推卻。可這些長輩們哪一個會讓他推回來？不單是強硬的將沈夏的手壓了下去，還故作不滿的教訓了起來。

“怎麽的，你這是不認咱們是長輩了？想給恭賀一下都不給臉了？”

哎呦，這怎麽能這麽說？這，這不是不講理嘛。

對，長輩真心想給你東西，那就不會給你講理的空檔，李保田手裏的肉骨頭往桌上一擺，板著臉說到：

“我這是先下個定，一門心思等著你拿了第一個月的正式工工資好請咱們大家夥兒吃頓好的呢，怎麽的，你不願意？”

“叔，你就是不拿來，我也願意請，自打我爸沒了，我家能日子過得這麽順當，都是大家夥兒幫襯的，我怎麽能沒良心。”

“既然這樣，那就別推了，推來推去的好看啊！”

行吧，既然說以後拿了工資請客了，那也就別矯情了，最多到時候多準備的好飯菜就是。

沈夏自打考試通過，成了正式工之後，心態就有些不一樣了，背脊挺直了，說話也有底氣了，人更是有了正緊大人的模樣。

“那咱們就說定了，等著下個月我領了工資，咱們就在院子裏擺個席面，大家夥兒一起高興高興，正好也快過年了，算是提前吃個大團圓的飯？”

這話說的好啊，什麽人才一起吃團圓飯？家人！這是說他將院子裏所有的長輩都當成了自己人，當成了親人呀。

看看，所有人都高興了吧，那笑容滿意的都快溢出來了。只是可惜的是，這飯到底能不能吃上卻不一定。因為這裏沈夏才升了級，當了正式工，那邊年前最大的活兒就過來了。全車隊車輛年前檢修。

“怎麽突然就說要檢修了呢？還時間定的這麽緊，知道車況不好，怎麽不早點安排？分開來做的話，哪用這樣趕。”

沈夏又一次加班加到八點才回家，沈冬將溫在爐子上的飯端出來放到沈夏面前，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心下對運輸隊對少有了些怨念，總覺得他們這是剝削勞動力，欺壓童工。

“聽師傅說每年都是這樣的。”

沈夏咽下嘴裏的那一大口飯，感覺有些噎著了，忙又灌下去好幾口水，感覺順了些，肚子也不那麽餓的難受了，這才放慢了速度，邊吃邊和沈冬解釋了起來。

“年前要有好些東西轉運到各個供銷社去，偏偏咱們的車你也知道都是老古董了，不動一次檢查一次，要真出事兒了，那可就麻煩了，大過年的，都不想晦氣不是。”

應對年前供應的？哦，是了，記憶裏以前沈父在的時候好像每到年前也是特別忙，要這麽說倒是慣例了？既然是慣例，那誰也別抱怨了，端誰的碗，聽誰的話吧。

“要這麽的，那大哥你可得檢查的仔細些。”

“知道知道，你沒見著我這些日子夜裏書都不看了嘛，就怕沒休息好，白天上班的時候走神錯漏了什麽。”

說到這個，沈夏嘴裏的飯就有些咽不下去了，他可沒忘親爹是怎麽走的，有時候他都會想，若是當初汽車維修的人能多上點心，早早的將車子的問題給解決了，那他爸是不是就能躲過了那個死節？

因為這個，他每每拿起扳手都告訴自己，這活兒不能大意，手裏的扳手那是拽著人命的。

“明兒早上我給你煮上幾個白煮蛋吧，你帶著去上班，到了半下午也能填填肚子。”

“不用，今兒車隊裏的領導說了，從明天開始一直到年前，食堂晚上會留個人，專門為加班的準備饅頭和鹹菜湯，到時候我去食堂買就成。”

“還要自己買？”

“那肯定的呀，車隊只提供午飯這是統一規定。”

這政策很不靈活嘛，到底是為國家加班，給提供一頓晚飯怎麽了？還工人階級老大哥呢，真是摳門。

沈冬許是想的有些散，腦子裏這麽想著，嘴上嘀嘀咕咕的就給說了出來，聽得沈夏失笑了，夾了筷子鹹菜往嘴裏一塞，沒好氣的說到：

“車隊的糧食上頭撥下來也是有數的，供應了咱們，那其他人怕是就要少吃了。我聽師傅說，就是這方便那也是車隊上的領導用了人情，和優先給糧站運糧的許諾，從糧站換來的計劃外份額，別家就是有錢都沒處買去。還不收錢？你想的倒是美。”

買糧食都沒處買？唉，袁大大啊，沒了你，咱們連著吃飯都這麽艱難，真是老委屈了。

“那我給你送飯。”

“別啊，公家對公家買糧食，比咱們自己買便宜你不知道啊！這細算下來，我在單位吃十天的份，比咱們自家買了吃，能省下一斤的買糧錢呢。”

一斤？一毛三？十天？老天爺，什麽時候沈夏這家夥這麽會算了？

沈冬瞪大眼看過去，滿臉疑問。沈夏那表情特別有趣，有些嘚瑟又有些促狹，擠眉弄眼的。

“這是我師傅的經驗之談，跟著學準沒錯。”

呵呵，這可真是夠經驗的，都精確到分了，你讓沈冬還能怎麽說？除了呵呵，她想不出還能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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