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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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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微微溢出水痕,她見了,下意識便執著巾帕給他擦拭。

單逸塵側眸看她,不知是看不真切抑或是怎麽,皺著眉用力閉了閉眼,忽而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側倒去。

“王爺!”阮墨垂首驚呼,然倒在她身上的男人毫無反應,儼然已陷入昏迷,原本白玉般的臉頰更顯蒼白,她手不經意觸碰他的額,才發現竟燙得嚇人,忙將人扶到床榻躺下,揚聲喚了人去請大夫來。

年逾五十的老大夫兩鬢斑白,步子卻不慢,很快便提著醫箱出現在芙蕖苑了。

阮墨心中隱隱擔憂,從床沿起身,給大夫讓出位置診脈,眼瞧著他的臉色漸漸沈了下來,心頭沒來由一陣緊縮,不由得開口問道:“大夫,王爺他怎麽了?”

大夫不答,松開片刻後,兩指又重新壓上單逸塵的手腕,似是終於確認了,閉眼搖了搖頭,緩聲道:“王爺這是……染上時疫了。

阮墨聽得楞了楞,沒反應過來,反而是她身後的一個小丫鬟,突然腿軟似的跪倒在地,哼哼唧唧便捂著嘴哭了。

他……染上時疫?

那種極易傳染、一旦染上便很可能喪命的時疫?

怎麽會……怎麽會呢?

她不敢置信,深吸了一口氣,朝同樣滿臉覆雜的老大夫問:“大夫,您確定,是時疫嗎?沒有誤診?”

老大夫年輕時也曾救治過時疫病者,甚至親身經受過時疫的痛苦,再三確認後自然不會有差錯,被她這句話氣了氣,當即眼一橫瞪她:“王爺自是信得過老夫才請上府裏,你一個小小女子,豈敢汙蔑老夫誤診?”

“我……我並無此意……”

“得了得了。”老大夫不耐煩地擺擺手,掀起眼皮看了眼她身後怕得瑟瑟發抖、恨不能立馬離開此地的兩個丫鬟,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還是速速搬離此屋吧,不然一不小心傳染了,老夫也沒空給你治。”

阮墨並非聽不出老大夫字句裏飽含的嘲諷之意。

她本是婢女,一朝得寵攀上枝頭,府裏人雖明面上不說,暗地裏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多的是。她撞破了好幾回,因著不甚在意,便從未出言相駁,聽之任之。

故這回她也只當未聞,領著丫鬟出了芙蕖苑,讓她們先回自己的地方,站在屋前透了會兒氣,待人鎮定下來了,才準備重新進屋去。恰巧聽聞王爺昏倒匆忙趕來的許晁也到了,她簡單對他說明了事情原委,才擡步邁過門檻,許晁憂心自家主子,也跟著進了門。

不知老大夫做了什麽,此時的單逸塵勉強清醒過來,該是曉得自己的病情了,臉色淡淡,喚了許晁一聲,讓他與管家將府中下人聚集起來,願意留的留,不願的發月錢放人。

時疫可大可小,治起來也麻煩,誰也不想染上,許晁怕這般安排,能剩下照料王爺的根本沒幾個,勸了兩句,無果,只好領命離去。

他似乎疲憊得很,目光轉向站在幾步開外的阮墨,薄唇微動,卻未說半字便雙眸一合,再次昏睡過去。

老大夫嘆了口氣,看向杵在那兒不動的人,語氣不善道:“還不走?留在這兒不怕過了病氣嗎?”

阮墨上前兩步,雙目緊緊盯著男人蒼白如紙的臉色,輕搖了搖頭:“我不走。我想……留下照顧王爺。”

老大夫挑眉,眼裏閃過一絲驚詫,轉眼即逝。

半晌,才輕哼一聲,道:“隨你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作者菌嚴打時期無法開車……等最後教主和女主修成正果,作者菌考慮開開車啊(>﹏<)

☆、王爺與婢女(十)

時近黃昏,阮墨才乘著馬車回到王府,管家在門前迎她入內,受王爺之命負責護送的許晁跳下馬,跟在後頭進了府。

偌大的王府難見幾道人影,乍一看還以為是座空府,她緩步走過如今異常冷清的主院,心情說不出的覆雜。

瑞王身染時疫的消息傳出後,百姓一片嘩然,皇上當即派了兩名太醫前往王府看診,但因為京城內疫病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太醫院實在分不出人手,且府裏還有位經驗老道的老大夫,故太醫來了三兩回便不再來了。

而自從單逸塵病倒了,阮墨日日忙得天昏地暗。

除了管家、老大夫、許晁與她外,留在王府的人統共不過十數人,貼身服侍的重責自然由她親自包辦。每日一早,她要前往京城各個疫病重災區,以瑞王的名義分派藥材和粥水。回府後,換身幹凈衣裳,喝了老大夫配制的預防染病的藥汁,又到芙蕖苑那兒伺候他用膳飲藥。因著他人尚在發燒,不能用熱水沐浴,晚間她還得給他擦擦身,待他睡下後,才能夠到外間歇息幾個時辰。

經過浣衣房的時候,遠遠便聽見老大夫中氣十足的責罵聲:“腦子長屁股上了?長長記性啊!所有衣物都必須用石灰熱水洗凈,別嫌麻煩!誰若是偷懶,病死了老夫也不救!”

被責罵偷懶的太監,正是方才將她換下的衣裳抱過來洗的小安子,低著頭不敢吭一聲,等老大夫一甩袖走人,才如蒙大赦地重新燒水。

他出來時恰撞見駐足看戲的阮墨,吹著胡子“哼”了一聲:“怎麽,又見不得我罵人了?”

之前她也撞見過幾回,待他罵完後,私下裏委婉地勸他少罵些,不厭其煩。

“也不是……但他們能留下來,也很不容易了……”阮墨看著小安子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

“你以為他們真是願意留下的?”老大夫笑她天真,不屑道,“他們是無親無故,無處可去,才留在這兒賭一把,倘若王爺痊愈了,他們就算是熬出頭了。”

阮墨知他說得不錯,卻還是忍不住道:“那至少也能幫襯著些啊……”

“我說你啊,”老大夫卻搖頭打斷,瞇著那雙老眼睨她,“昨兒不是才聽見那小太監偷偷說你壞話,今兒我罵他兩句,你不覺痛快,還幫著他說話?”

“我哪是幫他說話……這話是幫王爺說的。府裏總要有人幹活的,要是把他們也罵跑了,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沒法把王爺照料得好。”

老大夫這回不說話了,甩甩手走在前頭,快到後院了,才淡聲道:“你已經將王爺照顧得很好了。”

說罷,頭也不回,先行走進了芙蕖苑。

獨留她在身後,聽了他張口便罵的嘴裏難得的稱讚,生生楞了半晌。

******

阮墨知老大夫診治時不喜旁人在身側打擾,便繞到後院另一頭,賞了會兒自己曾打理過的花草,待瞧見他離開了,才快步往芙蕖苑走。

進屋時,單逸塵正靠在床頭看書,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聞見聲響便微微擡起頭來,目光落在那道白裙素凈的身影上,眸色微黯,低聲喝止了她靠近的腳步:“不是讓你無事便莫要過來嗎?”

這話並非頭一回聽了,她也不跟他強來,停在原地,輕聲問:“我不過來,誰照顧你?”

“我不需人照顧。”

可“顧”字還未說出口,身體便如同要反駁他的話般,止不住地咳嗽起來,直把那張白皙的臉龐咳得微微漲紅。

阮墨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了,忙到桌前倒了杯溫水,跑到床沿,一手端著給他喝,一手幫他撫背,隔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覆下來。

她接過茶杯放回桌上,又回身到床頭俯腰去探他的額頭,被他突然伸手一擋,便頓在那兒了,眉心微蹙:“怎麽了?”

單逸塵垂下雙眸,按在書角的指尖微微泛白:“莫要碰我……免得過了病氣給你。”

她眨了眨眼,慢慢收回手,心道之前他昏迷不醒時,她還給他擦過身餵過藥呢,要過病氣早過了,這會兒還犟個什麽勁兒?

嘆了口氣,她提裙跪坐在塌下,仰頭看著他硬撐出來的冷臉,輕聲道:“王爺,我喝過老大夫煎的湯藥,無礙的。”

他冷冷地反駁:“湯藥只可起預防之效,你若靠得過近,豈知不會染上?”

不知是否錯覺,此刻阮墨瞧著他臉上的神色,只覺恍若賭氣的孩童般,少了些冷然,卻多了幾分……幼稚,不由得揚唇笑了笑,屈肘托著下巴問他:“王爺是在擔心我染病嗎?”

單逸塵翻頁的手一頓,擡眸便見她笑意盎然望著自己,有種心思被戳破的窘迫,雖臉上不露,語氣卻不如方才那般無波無瀾了:“……我是擔心你病了,無人伺候我。”

聞言,阮墨“噗嗤”地笑了出來:“王爺不是說不需人照顧?怎麽現在又要我伺候了?”

他顯然也想到了,一時語塞,只好悶悶地哼了一聲,垂首佯裝繼續看書。

然而她卻似乎笑開了,膽兒也大了,突然伸手抽走了他的書,抱在懷裏退開幾步,看他微微崩裂的冷臉,臉上笑容不減一毫,將書擺回墻邊的書架上,轉身便朝外頭走了。

這女人……!

單逸塵側眸瞪著她離開的方向,抿了抿唇,後又轉回來望向自己空了的手心。

良久,忽而極輕極輕地,勾唇一笑。

淺淡的,溫柔的,悄無聲息。

他確實擔心她染病,不是因那個口是心非的破理由,而僅僅是……他擔心她。

當時病發後,他吩咐許晁安置府裏的下人,而後想說的,是讓阮墨離開的話。

但他不曾料到,在下一回清醒之時,第一眼見到的是她依舊素雅的身影。

那會兒她正背對他站在桌前,不知在搗弄什麽,所以並未看見他眼裏不可置信的愕然。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然他與她尚且算不上夫妻,何以令她心甘情願留在府裏,甚至親自照顧身染惡癥的他?如果與那些下人一般,圖他日後痊愈的一份恩賞,大可找一處地兒住得遠遠的,靜待消息便好,何必事無巨細、親力親為伺候他?

那日老大夫與他說起阮墨,還幽幽嘆了一句,道他真是命好,性子冷得不受人待見,卻能遇上這麽一個姑娘,願意為他死心塌地地付出。

老大夫是他母妃的舊友,他向來尊敬他,聽慣了他的口無遮攔、語出不遜,猝不及防說了這麽一句好話,卻猶如一記重錘,猛然敲醒了他。

人心皆是肉長的,若有一人毫無保留地溫柔相待,縱然心頭有再多的刺,都早已被她一一拔除,試問他又怎會無動於衷?

他又怎能……不動情?

這段時日神智不甚清明,昏昏沈沈,時夢時醒,幾乎辨不清虛幻與現實,可無論在哪一邊,他總能輕而易舉捕捉到她的身影。

時而在夢中對他笑靨如花,時而在榻邊輕吹藥汁,餵入他的口中。

時而取了濕巾為他擦身,輕柔微涼,安撫他高燒的燥熱。

時而撫過他的側臉,偷偷地在上面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明知此情此景不過是夢,心頭的悸動卻無比逼真。

每一個她都這般好,這般好。

好得他寧可永遠病著,永遠留她在身邊,永遠不放手。

******

未幾,淡淡菜香飄入屋內,單逸塵收斂神思,仰頭假作閉目養神,聽著她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聽她將托盤放在桌上,才緩緩睜開雙眸。

阮墨見他自覺醒來,扭頭問他:“王爺是在榻上用還是……”

話還未說完,男人便徑自掀開錦被下榻,她幾步走過去,跪地給他套上鞋,待她站起身來,他卻已走到桌前坐下,也不知是真餓抑或是單純不願她扶著走。

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在自己女人面前示弱,冷漠傲然如單逸塵更不能例外,阮墨看得心知肚明,並未拆穿他走得不甚穩當的步伐,也回到他身側坐下,執了一雙筷子給他夾菜。

“王爺嘗嘗這個,用蓮藕釀的,清淡又不失鮮味……還有這個,我怕你喝那麽多藥口苦了,特地做得偏甜一些……”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細數每道菜的特別之處,間或還提起她做菜時的難事趣事,仿佛有滿腹說不盡的話一般。單逸塵邊吃碗裏快堆成小山的菜,邊聽她說這些瑣碎,竟不覺得煩躁不耐,反倒心裏想,用膳時旁邊有個人陪著扯些天南地北,他不必說,只不時回一個“嗯”、“是嗎”,似乎也……挺好。

真的。

以前用膳這件事,於他而言,不過是為了維持生存所需而做,與完成任務無異,可若是以後的每頓飯,都能有她在旁一起用……莫名地,心底竟會生出一絲向往。

單逸塵微微擡眸,看向猶自說個不停的阮墨,忽而伸出手,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王爺?”她下意識摸了摸被他觸碰的地方,心下一動,卻不明所以。

他自然而然收回手,淡淡道:“沾了灰。”

“哦。”阮墨應道。

是做菜時不小心沾的?但她出膳房後分明擦過臉了啊……

卻不曾留意到,男人眼底淺淡如水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明天就要結束這個夢了~作者菌今天覆習覆習累shi了……要花花要收藏才能起來繼續更新:)

☆、王爺與婢女(十一)

阮墨端菜過來前便用過飯了,晚膳後端藥予他喝,照往常一樣給他擦過身,伺候他睡下後,去屋後的池子沐浴了一番,才回到外間歇下。

自他發病至今數日,病情不見惡化亦不見好轉,就靠著老大夫的藥吊著,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時疫的可怕絕非空穴來風,她總有種隱隱的預感,如今這般情況,倒更像是兇殘的猛獸蟄伏已久,養精蓄銳,只消一爆發……便致命。

這當然不是好事,她一直祈禱著莫要發生,莫要發生。

“夫人,夫人,快醒醒……”

一陣由遠及近的叫喊聲吵得阮墨皺了眉,生生從混沌的夢境抽離,艱難地半睜開眼,看到不大熟悉的床頂。

對了,她本是過來主屋收拾些單逸塵要用的東西帶走的,見屋裏許久未經打掃,灰塵撲面,便綁起袖子將裏面清理了一遍,累得忍不住倒在榻上歇了會兒,不料一歇便直接睡過去了。

撲在床邊的丫鬟見她似是醒了,許是真著急了,不顧禮節便要伸手拉她起身,阮墨起得太猛,禁不住眼前發黑,捂著額頭問她:“怎麽了,急成這樣?”

“夫人,王爺他、他要不好了……”

“什麽?”她一聽到“王爺”二字,整個人頓時清醒了,借著燭光看向丫鬟驚得慘白的小臉,聲音都不自覺高了幾分,“王爺他怎麽了?”

一問出口,只覺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也不等丫鬟回話了,步履匆匆便往外跑去,直奔芙蕖苑。

******

平日冷清的後院此刻竟裏外圍了好些人,細看之下,幾乎所有下人都來了,卻沒一個敢進屋裏。不知誰說了聲“夫人來了”,眾人立即讓出一條道,讓阮墨得以一路無阻奔入芙蕖苑。

人尚在屋外,便聞見一股怪異的氣味,越往內則越濃重,她卻顧不得那許多,馬不停蹄邁入內間,一眼便見榻上的單逸塵正痛苦地弓著腰,不停往痰盂裏嘔吐,發絲淩亂,形容狼狽不堪。

許晁半跪在旁扶著他,另一邊的老大夫正給他把脈,俱是一臉凝重,對屋內極其難忍的惡臭恍若未覺。

阮墨也無心思去在意難聞的氣味,一心全系在男人身上,若非怕打擾老大夫問診,定然立時撲過去看他了。

“如何?王爺如何了?”

待老大夫一離開床沿,她便迫不及待上前詢問,臉色雪白如紙。

“這是時疫的癥狀發作出來了,是好事也是壞事,老夫暫且沒時間說太多,還得去煎藥,你先好好顧著王爺,有不妥立刻讓人來告訴我。”

說罷,他腳下生風似的地出去了,阮墨聽得心頭砰砰跳著,然她不是大夫,思慮再多亦不過是瞎操心,只得強壓下忐忑不安,轉向依舊陣陣吐著的單逸塵。

痰盂內的嘔吐物不忍直視,她卻無半分嫌惡地走近他身邊,坐在床沿,一手抱著他胳膊,一手環上他的腰,從許晁那兒扶了過來,示意他交給她便可。

許晁在扶王爺起來時被吐了一身,胸膛那一片簡直慘不忍睹,也沒有多言,略一點頭便快步回去更衣。

他走後,阮墨又扶著他好一會兒,晚間用過的飯菜和藥全吐個清光,許是最後吐得只剩膽汁了,實在吐不出,才終於收住勢頭。

在人前從來都是冷肅清貴的單王爺,何曾被折磨成這副模樣過,阮墨從懷裏抽出巾帕為他擦凈嘴角的汙穢,看著他灰敗難看的臉色,心裏不禁有些抽疼,動作也愈發溫柔。

單逸塵吐得渾身發虛,半靠在她身上,根本沒工夫再強撐。她遞水來讓他漱口便漱口,她要幫他換一身幹凈衣裳,他便任由她解開衣帶,褪得僅剩裏衣,連吭聲的力氣都沒有,只除了她要扶他躺下時,搖了搖頭,讓她扶著他坐。

待他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後,老大夫也端著煎好的藥過來了,阮墨出去洗凈了手,回來又坐到床沿,一勺一勺給他餵下去。那藥汁她聞著便覺苦,嘗在口裏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好幾回被刺激得欲嘔,捂嘴強行忍了下去,面不改色再喝下一口,直至將整碗藥飲盡。

“喝了藥好,喝了藥便好。”老大夫從她手裏接過碗,似是松了口氣,神色卻又凝著,“出一身熱汗,若今晚不發熱,明日便能好些了。”

“嗯,但願如此。”阮墨看著靠坐床頭合上眼的男人,低聲喃喃道。

******

待藥氣過了,阮墨扶著單逸塵躺下來,掖了掖被子,就在床榻邊守著,以便他有什麽突發情況,能及時通知守在外間的老大夫。

夜至三更半,她一手支著腦袋,畢竟累了整日,這會兒也是昏昏欲睡了,半夢半醒間聽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只當聽錯,待聲音變得頻繁了,才猛然驚醒過來,發現單逸塵眉峰深鎖,臉色潮紅,額上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忙一疊聲喊老大夫進來。

老大夫年紀大了,本就睡不沈,幾乎是她一喊便醒了,急匆匆走入內間為他把脈,又察看他的口舌和雙眼,掏出腰間的針袋,拈起銀針迅速給他幾處穴位施針,然後使力掐他的人中,終於逼得他半睜開眼來。

見此狀,老大夫立刻起身,對阮墨吩咐道:“王爺發高燒了,你需讓他保持清醒,無論用什麽辦法,在老夫回來前,莫要讓他睡過去,知道嗎?”

語畢,也來不及聽她回答,轉身快步消失在內間門口了。

發高燒……竟還是發高燒了……

阮墨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深深吸氣壓下心頭慌亂,膝行至床頭邊,拉起單逸塵的手握在掌心裏,邊跟他說話,邊使勁按壓他手心的勞宮穴,助他維持神智。

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七零八落,其實自己也不曉得在說些什麽,卻全然不敢停下,哪怕吵得他睡不著也是好的,雙眼緊緊盯著他半睜的黑眸,生怕他的眼皮耷拉下來。

所幸他雖深深皺著眉,卻一直不曾合上眼。

半晌,突然垂下眼簾,握在她掌心的手卻動了動,薄唇微啟,像是有話要說的模樣。

阮墨傾身湊過去,耳朵幾乎貼上了他的唇,才聽清低如囈語的輕喚:“阮墨……”

“我在,我在這裏。”

單逸塵頓了頓,似是確定了她在身側,才繼續道:“阮墨,若我死了……你可會哭?”

她心內一震:“王爺莫要胡說……不會死的,不會的。”

他唇角微動,似乎想扯出一個輕笑,卻終究沒了力氣:“哭也好。哭了,我才曉得你心裏有我。”

“王爺……”她含糊道,眼眶竟不自覺微微發熱。

“可若你哭了,我又心口疼……罷了,莫要哭,省得我不安心。”

阮墨望著他溫柔如錯覺的眼,眼角泛淚,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我從來,不曾心悅何人,也不知何為心悅……咳咳……卻想你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咳,你莫哭了,說……你可願意?”

她握緊他熾熱的手,含淚點頭,哽咽道:“只要王爺好起來,說什麽我都答應。”

“……好。”單逸塵的眉心舒展開來了,黑眸沈沈望著她,一瞬不瞬,似看不夠,“若好不了,你就取了我房裏的休書,走得遠遠的,去哪兒都好……莫要守著我了。”

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連他的臉都看不真切,除了說好,再發不出聲。

哪有什麽好不好得了?

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單逸塵,求你不要死。

否則,再夢一場,此刻的種種痛苦,你都會重歷一遍。

……我不願。

******

六月末,夏嬋閑鳴,日頭盛如火。

時疫漸漸退散,籠罩京城一月之久的陰霾也被驅散開來,隔離區的幕布全線撤下,街道和市集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哎,你聽說了嗎?”

挎著菜籃子的藍衣大娘邊挑揀攤販的紅薯,邊與身旁的姐妹聊起話來。

“聽說什麽啊?”

“瑞王殿下要娶王妃了!”

“娶王妃?”一個頭頂木盆的嬸兒湊過來,挑著眉,“人家王爺娶妻,跟咱們老百姓有什麽關系?”

“不不不,重點是……”藍衣大娘賣了個關子,待幾個人都看著她,才神秘兮兮道,“你們曉得王妃是誰嗎?”

“嘿,這還用問,不是世家千金便是哪家閨秀小姐唄……”

“就是,有什麽可好奇的……”

藍衣大娘掩嘴笑了幾聲,得意道:“那你們可猜錯了。據說啊,這位原本只是個婢女,比咱們好不了多少,一朝得王爺寵幸成了小妾,已經算是造化了,豈料時疫剛過,瑞王殿下病好沒幾日,便立即進宮求了皇上的恩典,說要將那小妾立為正妃呢!”

“不得了,小妾有多少都可以,王妃娘娘卻只有一個的。”

“可不是嘛,快說說有什麽八卦……”

而這位被民婦們討論得火熱的正主兒,此時還在瑞王府的芙蕖苑裏,睡得不省人事。

實在是太累了。

自王爺病後,阮墨便未曾睡過一日好覺,不但事事親為操勞不已,心裏也是成日擔驚受怕,是以他一病愈,她便將人趕出了芙蕖苑,天昏地暗睡了足足三日。

今兒正是那第三日了。

剛回府的單逸塵面容冷峻,卻眉目舒展,眼角含笑,一身入宮的玄色蟒袍還未換過,便直奔後院,免了門邊下人的通報,擡步邁入了屋內。

四處靜謐無聲,他繞過屏風走入內間,果不其然看見某個趴在床榻上,抱著錦被正睡得歡的女人。

“阮墨……阮墨,該起來了……”

他撩袍坐在榻沿,伸手將她臉側的散發輕輕撥開,露出那張白皙微紅的小臉,可人得緊。

“嗯……”她尚在睡夢之中,眼睫微動了動,只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掙紮著醒不過來。

單逸塵無奈失笑,將她懷裏的錦被扯出來掀到一旁,俯身一把將人抱起來,大步往外間走,而她還靠在他胸膛……繼續睡。

不過到了外間,聞到滿桌飯菜的陣陣飄香,餓了三日的肚子就不安分了,強烈空腹感終於逼得她睜了眼,瞇著眼適應白亮的光線。

單逸塵抱著她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讓她漱過口,卻並無松開手的意思,執起一雙筷子,環著她夾菜。

“王爺……你放我下來吧。”阮墨總算醒了七八分,輕推了他一下,“你這樣吃不了……唔……”

他往她嘴裏餵了一塊排骨,看她還呆呆咬著不知道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不吃?”

阮墨轉眸看了他一眼,這才開始動起腮幫子來。

接下來她全然沒機會開口,剛吞了一樣,他便又餵來下一樣,就這麽抱著她餵了一整頓飯。

一開始她還心安理得受著,誰讓他病那麽久,她伺候得那麽辛苦,這會兒當然要換他也伺候伺候她了。後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不是幾歲孩童,還讓人抱在懷裏餵著吃,丟不丟人,便又推了推他,要他放她下去。

“等等。”

單逸塵放了筷子,一手依舊環在她腰間,另一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物,阮墨未能看清,只覺手腕忽的一涼,再看,竟多了一個祖母綠玉鐲。

“……王爺?”

“這是母妃留給兒媳婦的贈禮,我與兄長各一個,說待我們尋到心愛之人,便將之送予她。母妃去後,一直由兄長保管,今晨我特地入宮取了來,要贈與你。”

他握起她戴上玉鐲的手,看著它順著纖細的小臂下滑,低沈道:“喜歡嗎?”

大掌溫暖有力地包裹她的手,阮墨抿唇淺笑,目光瑩瑩望著他深情的眼眸,輕聲道:“喜……”

下一瞬,她的話便被他的深吻盡數淹沒。

其實,單逸塵沒有告訴她,母妃留下的這副玉鐲,還有一個深意——今生唯此一人。

他欲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傾心相付,決不食言。

……

白光乍現,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來。

周遭開始虛實幻變,未待回神,便全然消退。

不留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終於結束啦~讓作者菌緩一口氣,明天不更新哦,然後周二會更新~!猜猜女主是什麽身份~?

☆、殺手與小寡婦(一)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先說一下,這場夢女主雖然是寡婦,但並沒有洞房的……

嗯,懂什麽意思吧……

具體原因請看下文~

一天沒更新作者菌就寂寞得不得了啊!所以快點留個評論好咩咩咩~

然後明天不更,周四更~

秋意漸起,落雲村的村民忙著秋收,稍大些的少年皆在家裏幫忙幹活,餘下年紀尚小的孩子,趁著大人無暇管教,便日日在村裏頭瘋跑玩耍。

幾個小孩邊追邊鬧,跑過小河時深一腳淺一腳的,將褲腳全濺濕了,紛紛停住腳步,蹲下來使勁擰幹。

其中一個穿著灰布衣的走得小心,並未沾水,等得百無聊賴之時,朝河畔不遠處的一間木屋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見自己的小夥伴,正坐在屋門前,低著頭不知搗弄些什麽。

“阿棠!”他大聲喊那個男孩的名字,待人擡頭看過來,才揮了揮手,“過來跟我們一塊兒玩呀!”

阿棠眼力不太好,瞇眸辨認了一會兒,才看清喊他的是山寶,也隔空遠遠回了一句:“不了,我答應了娘親,要留在這兒看屋子。”

阿棠是村裏出了名孝順乖巧的孩子,山寶也常聽爹娘說讓他跟人家阿棠學學,本欲作罷,但又想起阿棠已有許久不曾出來跟他們玩耍了,便小跑到他屋前,扒著籬笆沖他道:“就玩一會兒吧……很快回來的,不會礙什麽事。”

“……”阿棠咬著唇,手指無意識地相絞,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見他似有幾分動搖,山寶連忙再接再厲:“你看,我們要玩‘捉水鬼’,正好缺一人才夠對半分,你要是和我們一起的話,就能玩了!”

阿棠猶豫再三,正擡首欲回答時,旁邊突然插了一道尖利的女聲進來,打斷兩個小孩的對話:“好你個山寶,趁著我和你爹下地幹活就偷跑出來……太陽都要下山了還顧著玩,不用回家吃飯了是不是?還不趕緊跟我回去!”

山寶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道別便被自家娘親揪著耳朵拽走了,快到家門口,才求得他娘松手,捂著耳朵躲到迎出來的爹身後,直嚷嚷痛。

“不痛你能長記性?說多少回了,讓你莫要去找阿棠玩,你就是不聽!”

孩子他爹護著山寶,溫聲道:“孩子總是貪玩些……他們以前不是感情挺好?一起玩便一起玩吧……”

“你這人真是……我還不是為阮娘好?”孩子他娘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轉頭又嘆了口氣,“阮娘也是個可憐的,有對沒良心的爹娘,明知周爺重病纏身,討娘子不過是為了有人幫他養著他的命根兒,還賣她過來給人當續弦,那時才十四啊……結果周爺沒幾日便去了,阮娘才嫁過來便當了寡婦,還得一個人帶個與自己毫無幹系的兒子,就是要改嫁也沒法子了……哎,這兩年看把她辛苦得,我都不忍心,哪能再讓山寶再去找人家阿棠玩,害得阮娘操心呢?”

說罷才意識到山寶還在一旁聽著,怕他一會兒又要多問,忙截住話頭,將父子二人往屋裏推去:“回屋回屋,用飯了。”

木門“砰”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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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高掛的太陽已落下大半個,微涼的秋風陣陣吹過,吹得守在屋門外的阿棠不禁縮了縮肩膀。

玩鬧的孩子們都各自回家了,偌大的落雲村空蕩蕩的,但從一間間小屋透出的昏黃光亮卻溫暖異常,仿佛一直在陪他等著似的,倒也不覺害怕。

待天徹底黑了,涼意更甚。

他渾身微顫了顫,忽而鼻子一癢,打了個極其響亮的噴嚏,鼻涕都幾乎飛出來了,正要用衣袖擦兩把,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遙遙叫他:“阿棠……”

阿棠忙扭頭一看,是娘親回來了,立刻站起來朝緩緩走來的人跑去,一把撲入她懷裏:“娘!”

阮娘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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