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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禮樂禦射之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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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考的是自己最有把握的茶道禮儀,可事到臨頭,甄停雲依舊有些緊張,抓著竹簽的手亦是有些汗濕。

好在,緊張只是短短一瞬的。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學著周青筠適才的模樣擡步上前,先是垂首與坐在上面的中年教習一禮,然後將那支寫著考題號碼的竹簽用雙手遞給中年教習,不卑不亢的道:“學生抽到的是第十八題,茶道禮儀。”

中年教習伸手接了竹簽,看了看,微微挑眉,似是有些訝異,主動道:“這道題倒是很少有人抽到。”

中年教習沒有說出口的是:這些年,女學裏一直有聲音說是要將茶道禮儀這一條從禮這一門的題選裏去掉。

因為,除了那些千金閨秀們,報考女學的還有一些是出身貧寒但本身特別優秀的女學生,這些女學生雖然天賦過人但在底蘊上顯然還是比不得世家出身的千金閨秀,尤其是茶道禮儀這樣的需要有人指點教授,若要求更多些,品茗聞香也是要考的……

倘甄倚雲在這裏,或許還會有興趣拿現代時有錢人品酒鑒酒的高雅消遣來對比眼下的茶道——就像是現代很多窮人都品不出八二年拉菲和超市幾十塊一瓶的紅酒有什麽區別,寒門出身的女學生很多時候也喝不出雨水泡出的茶和雪水泡出的茶究竟有什麽區別。

當然,女學裏討論到最後也還是沒把這道題去掉,茶道禮儀仍舊在題選之中。畢竟,題選極多,抽到的概率也不大,參加女學入學考的寒門女學生也只是少數,若她們竟然真抽到了這道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了——運氣不好的人,考不上女學也是沒辦法的。

心念電轉間,中年教習已將甄停雲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發上釵環極少,衣著簡素,並無華飾,甚至腳下的繡鞋鞋尖還還沾著一塊淺色的泥印,想是走過一段泥路的——多半不是權貴世家出身。這樣看來,這女學生茶道功底怕是不過關的。

中年教習不覺沈吟了起來。

甄停雲對於中年教習的心思並不十分清楚,只是微微垂首,姿態恭謹的等著對方出題。

片刻之後,中年教習終於開了口:“這裏也有茶具,你就當著我的面演示一回吧。”

甄停雲脆聲應下,擡步從邊上的架子上取下一整套的茶具,將之放在正中的那張長案上。然後,她跪坐在長案前的墊子上,微微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段皓白凝霜的手腕,開始煮茶。

當然,眼下沒有火爐,沒有水,也沒有茶,只面前一套茶具,而這所謂的演示茶道就很需要一點額外的想象了。

甄停雲也確實是在想象,她想起在回京的路上,許多次,她和元晦同坐在車廂裏,時常會煮茶為樂。

有時元晦興致起了,也會親自動手,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來動作,元晦在旁看著,指點一二。

……

此時此刻,重新想起那段時日,想起自己當初做過許多次的事情,甄停雲的一顆心忽然便靜了下來,再無擔憂。她的姿態嫻雅沈靜,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動人。哪怕是那樣繁瑣覆雜的過程,依舊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流暢優雅。

哪怕沒有水,沒有茶,可在場的人似乎也隱隱嗅到了茶香。

正站在後面旁觀的周青筠和楊瓊華也都跟著端正了神色,尤其是周青筠,她緊盯著甄停雲,不放過對方每一個動作,眼瞳深黑,那神色既凝重且認真。

甚至,就連坐在上首的中年教習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就在這樣心思各異的安靜中,甄停雲將水倒入杯中,再以托盤盛茶杯。只見她低垂螓首,雙手舉著托盤,正是敬茶的姿態。

中年教習看著面前的女學生。

她的側臉微微低垂著,沈靜而秀美,似還帶著茶韻;她舉著托盤的手,手指修長,潔白細嫩,就連細長的指甲都是帶著淡粉色;最後則是托盤上的那個茶杯。

哪怕這茶杯是空的,可中年教習此刻竟也有幹渴欲飲之意。她沈默片刻,微微頷首:“不錯。”正要提筆給甄停雲記分,忽而像是想起什麽,莞爾一笑:“說起來,這時候倒正適合喝龍井——采制的春茶已靜置數月又未經炎暑熱氣,正合品茗。”

這後半句話,也不知是教習無意感慨,還是有意提問。

甄停雲擱下手中的托盤,正猶豫著該不該應聲,忽而便想起了元晦第一次教她煮茶時,隨口的感慨——

“這茶還是不夠好。若是上等龍井,其香如蘭似栗,極是清透。”

甄停雲心念一動,便也跟著作出讚同的模樣:“您說的是,若是上等龍井,其香如蘭似栗,極是清透,此時飲用自是極舒暢的。”

“說的不錯,”中年教習聞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提筆計分,輕聲道,“要總似你們這樣的,我這兒的甲等名額怕是要不夠用了。”

言下之意是她也給了甄停雲一個甲。

甄停雲一時心下歡喜,鄭重的與中年教習行了一禮,這才恭敬退下。

然後,就輪到了楊瓊華——這人比較倒黴,抽到了道難題,抽了個跪拜之禮。

據《周禮》有雲: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五曰吉拜、六曰兇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肅拜。

總之,楊瓊華答題時既要應聲,也要動作,幾番來回,臉色都微微有些白了。

想到是楊瓊華把第二個抽題的機會讓給自己,而且也是自己開了個頭,楊瓊華才會搖簽似的搖題,結果搖出了這麽個考題……甄停雲都覺著有些心虛。好在,坐在上首的中年女教習也並沒有想要為難人,略考了考,也給楊瓊華記了個甲。

正如這位中年教習說的,這後面真要都和她們三個似的,恐怕她手裏的甲等還真要不夠用了。

**********

考完了禮,接下來就是要去考樂。

因著樂考房外還排著人,她們這時候過去也是要綴在後頭跟著排隊等著,隱約可以聽見考房裏那一陣又一陣的樂聲——能夠有信心站在這裏參加女學考的,必是成績出眾的女學生,自然也能彈出許多雅樂,樂聲悠揚,頗是動人。

甄停雲則是趁著排隊的空暇,轉口與楊瓊華說起話來:“我聽說這一門是可以帶樂器的,怎麽沒見你們帶上?”

楊瓊華已是緩過神來,眨巴了下眼睛:“可以提前寄存在學校的,總不好帶著東西考試,我是來校時就把我的琴寄存在女學裏了,這樣考試的時候直接就能用了。”

正如甄停雲早前說想的那樣,楊瓊華生了一雙極美的手,最擅撫琴弄弦。而根據楊瓊華的說法,周青筠學的是瑟。

楊瓊華說著,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珠子一轉,悄悄與甄停雲咬耳朵:“其實,樂這一門也可以幾人合作的,我當初學琴的時候還想著,若是有人正好鼓瑟,兩人琴瑟和鳴,一出場就能震驚一群人。可惜……”

可惜,雖然楊瓊華學琴,周青筠學瑟,可這兩人一向都是不太對付,哪裏又能琴瑟和鳴?

甄停雲不由也看了眼周青筠,見對方仍舊站的筆直,似乎沒把身後兩人的悄悄話聽入耳中,甄停雲便也試探著道:“要不,我們琴簫和鳴?”

說著,甄停雲從自己懷裏取出玉簫。

楊瓊華:“……”

有時候,嫌棄是不用說出來的。

甄停雲其實也就是順嘴一說,雖然元晦早前教她吹簫時就打算著讓她尋個人一起合作,琴簫和鳴的。可如今甄停雲在簫曲上進益頗多,還是願意靠自己來試一試的。所以,眼見著楊瓊華這吃了苦瓜的模樣,她也笑了:“我開玩笑的——合奏這種事,就算不看默契,也得要磨合一段時日才好。”

楊瓊華這才松了一口氣。

畢竟是考試,她便是性子再活潑也不敢拿這事來胡鬧——雖說她與周青筠不對付,可她還是信任周青筠鼓瑟的技藝,知道對方並不遜於自己,若兩人琴瑟和鳴,說不得便能技壓全場;雖然她與甄停雲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說起話來也是歡喜的,可兩人到底是初見,也不知道對方的在這上面的造詣,若真托大與人合奏,順利還好,若是不順利,豈不是害了彼此兩人?

兩人說著話,倒是很快便輪到了她們進考場了。

因著適才已排出了順序,這回也是周青筠最先上前抽題答題,甄停雲次之,楊瓊華最末。

周青筠擡手鼓瑟,十指纖纖,所有人都能聽見那悠揚的樂聲自古瑟中傳出。

樂聲一層層的擡高,如同波浪一層層的湧上來,似要接連那碧藍色的天際,也就在雪白的浪花即將接天時,忽而又將波浪翻湧而下,重又歸於深海,海洋無限寧靜,粼粼的海面下是暗流在洶湧,推動著下一次更激烈、更宏大的波濤……

樂聲的升降反覆之間,變化之美,轉折之美,情感之美,盡在其中。

甄停雲忽然就有點兒明白為什麽那些人會把周青筠視為才女,為什麽人家能夠擡著下巴,冷眼看人——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的人有些脾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果然,這一曲罷,周青筠又得了個甲等。

有周青筠珠玉在前,甄停雲上去時更加緊張了,好在,紫玉簫觸手微涼,指尖無意間觸及簫聲上刻著的那個熹字,忽然便又鎮定下來,開始持簫吹簫。

比起周青筠那富有變化和感情的《漁舟唱晚》,甄停雲的《梅花三弄》卻是另有不同。

初時簫聲流暢明快,以簫聲之清描繪梅花之清,以簫聲之美而示梅花潔白淩霜的清韻;然而,簫聲很快轉急,急促而激烈,如同寒風襲來,梅花的淩霜傲雪,動靜皆美的形象便躍然眼前。而所謂的梅花三弄,三弄指的是同一段曲調反覆演奏三次,也是指三個變奏。這一次又一次的簫聲仿佛回蕩,如同冰霜與暖風,如同動與靜,鮮明的對比反倒更加襯托出了雪中紅梅永不屈服,堅毅不屈的精神。

簫聲停歇,坐在上首的年輕教習擡眼看了看甄停雲。像是她這樣負責樂曲評分的教習一般都是很少開口的,主要也是考生太多,時間又趕,懶得開口。她們又是一聽一整天,哪怕樂聲再好,也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更何況,這些學生的那些樂聲,美則美矣,卻也遠未到能夠打動她們的地步。

可這位年輕教習卻忽然起了說話的興趣,看著甄停雲說道:“其實,這一曲《梅花三弄》更適合前面的周青筠。”

這倒是實話——周青筠冷艷美麗,清冷孤傲,倒是頗有梅花之韻。若是請她來奏此曲,也許就是本色發揮了。

所以,聽到教習這樣點評,甄停雲也不生氣,只微微垂首聽著她接下來的話。

果然,年輕教習緊接著便又開口讚她:“不過,你這一曲《梅花三弄》吹得不錯,雖然技藝還算不得嫻熟,但在情感把握上卻是十分不錯,尤其是梅花的清冷與不屈,融在曲中。這一點,恐怕周青筠也未必能勝過你……”

此言一出,周青筠看著甄停雲的目光更是覆雜。

甄停雲仍舊是神色自若,靜候上首教習的把話說完。

誰知,這位教習仿佛就不喜歡給人個痛快,只笑了笑,模棱兩可的與她笑道:“所以啊,該給你記個甲,又或是乙……還真是挺愁人的。”

甄停雲:“……”

不等甄停雲開口,年輕教習已擺了擺手,示意甄停雲下去,然後讓楊瓊華上前彈琴。

楊瓊華十指纖纖,琴聲自她指尖流出,悅耳流暢,如她本人一樣的活潑歡快,清亮澄澈一如一條清可見底的溪流,水流淙淙,引人駐足。

年輕教習聽完一曲,不由舒展眉目,笑道:“你這琴音,值得一個甲等。”

於是,周青筠和楊瓊華兩人都得了個甲,只甄停雲直到走出考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個甲還是乙。

甄停雲在心裏吐槽:如果我有錢,一定要找個能把話說清楚的教習!

接下來的禦射就簡單了許多,甄停雲有馬蘭頭配合,發揮超常,竟是在禦這一門得了個甲。

當然,周青筠也不差,她騎著一匹紅馬,疾馳如閃電,英姿勃勃,也得了個甲。

只有楊瓊華,她原就生得嬌小,似乎也有些怕高,踩著馬靴上馬時都是晃悠悠的。等她騎著馬一圈跑下來,雪白的小臉上都是涔涔細汗,夾著馬肚子的腿都軟了,只眼巴巴的看著甄停雲,小聲叫人:“停雲……”

甄停雲只得上前去扶她下馬——這是楊瓊華上馬前與她說好了的。

所以,楊瓊華這一門只得了個丙,也就僅僅是合格。

就這樣,楊瓊華扶著甄停雲下馬時還要叨叨:“嚇死我了,差點以為要摔下來……”

甄停雲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便問她:“你這騎術………”她斟酌了一下,並未直接抨擊對方的騎術,只委婉道,“為什麽不從棋、畫、詩、詞這些裏面選一門做替代?”雖然替代之後,最高只能得個乙,那也比楊瓊華如今的丙要好看啊。如甄倚雲,去歲她考女學,就是用畫替代了射,得了個五甲一乙。

楊瓊華拿了帕子擦汗,小聲與她解釋道:“我爹常和我說,越是害怕就越是不能畏難,要迎難而上、努力奮進,方能有所成就。再說了,我們楊家乃是武將出身,楊家的女孩兒裏也就只我一個騎射不行,倘若我連考都不考,直接另選一門做替代,回去後我爹非得揍我。”

甄停雲沈默片刻,才道:“……你得了個丙,他不揍你的嗎?”

楊瓊華也有些沈默,好半天才心虛道:“也,也許不會吧。”過了一會兒,楊瓊華還有些不甘心,鼓著臉頰,碎碎念著:“好氣哦!我還以為至少能有個乙呢……”

甄停雲見她嘟著嘴碎碎念的模樣,實在可愛,也是忍俊不禁。

笑過了,甄停雲微微擡眼,去看校場上那一片蔚藍的天空。

正值晴日,萬裏無雲萬裏天,整個天幕看上去就如同最澄澈明亮的藍寶石,光華內斂,凝著一汪純凈透亮的藍。

甄停雲仰頭看天,心情亦是十分的好:怪不得那麽多人都想考女學,女學也確實是好地方,能夠傳授知識記憶,也能碰見許多可敬或是可愛的人。至少,她已不是當初的井底之蛙,不再拘泥於甄家那方寸之地,不再惶恐於模糊不清的長夢,她終於能夠看見那寬廣的、蔚藍的天空。

*******

最後一門射藝,每位女學生都能有十支箭,十支皆中靶心的就是甲等。

周青筠當仁不讓的又得了個甲。

哪怕是楊瓊華也不得不感慨:“她這回必是能得六甲,無論是京都女學還是玉華女學,都當以她為魁首。”

甄停雲也是嘆為觀止,點頭應和:“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要不怎麽說楊瓊華與甄停雲是一見如故,她一聽甄停雲這話就明白了對方這意思,挑眉看人:“你是想說,等再過幾年,就輪著你這新人出了?”

甄停雲一副我什麽也沒說的模樣,上前拿弓箭,張弓射箭。

她還記著當初在西山時,她和元晦兩人同乘一騎,傅長熹手把手的教她拉弓時的模樣。

那時候,鹿就在她的身前,如同不遠處的箭靶子一般。

冥冥之中,甄停雲仿佛聽見了元晦當日的聲音。

【別說話,先把弓拿起來,拉弦上箭】

甄停雲神色鎮定的拿起弓箭,拉弦上箭,一點點的調整方向。

【可以了,放箭】

甄停雲下意識的松開已經拉到了極點的弓弦,長箭疾疾如閃電,脫弦而出,直直的往前射去。

記憶裏的那支箭射中了野鹿的右眼,而眼前的這支箭則是直直的射中了箭靶正中的紅點。

在這一刻,整個校場都是安靜的,仿佛是那一日射中野鹿時,靜謐無聲的樹林。

甄停雲深吸了一口氣,重又抽箭,然後拉弓,接著又是一箭。

這第二箭亦是正中靶心。

如是十箭,除了有兩箭偏差一點就要偏離靶心紅點外,其餘八箭皆無問題,甄停雲也得了個甲。

甄停雲忽然發現,雖然元晦不在身側,可她總是很容易就能想到他——畢竟,她能有如今,也多是元晦之助;而她也願將此刻的歡喜與元晦分享。

……

楊瓊華都看呆了,連聲道:“你這麽厲害,都不早說的嘛?先是周青筠,再是你,誰來體會一下我的壓力?”

甄停雲也覺自己今日手感出奇的好,思來想去只好道:“我本來以為這門最多就是個乙,不知怎麽的,這回就是手感特別好,一射就中了。”

楊瓊華呵呵了,她算是看透了這種炫耀——像什麽“我也沒看幾頁書,根本沒想到會考第一”“我就隨便看了下譜子,誰知就彈出來了”……說這種話的,都是炫耀鬼!

不過,楊瓊華說得慫慫的,甄停雲原還以為她射箭怕也要和禦馬一般的差。

結果,楊瓊華嘴上說著壓力大,手上拿起弓箭就是唰唰唰的十箭。

十箭皆是正中靶心。

楊瓊華只是眨了眨眼睛:“我今天手感好像也不錯。”

甄停雲真想上去掐她的圓臉。

不過,想著楊瓊華是武將人家出身,雖然騎馬不太行的樣子,射箭應該還是很能湊合的。

最後,楊瓊華也得了個甲等。

於是,這日下午的考試就這樣結束了。

甄停雲也不由感慨:原本,禮樂禦射這四門裏,她最有把握的就是樂這一門,結果這門也不知是甲還是乙;而禮、禦、射這三門她原本不太確定的,如今反倒都僥幸得了甲,差不多算是半只腳邁進女學的門檻了,剩下的還要看上午的卷子。

當然,這樣的成績,更多的還是靠運氣,固然值得慶幸,可人這輩子總不能全靠運氣。

所以,甄停雲高興了一會兒,很快又警醒過來,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樣僥幸得來的甲等肯定還是比不上周青筠這般根據實力得來的甲等。甚至,倘她日後進了女學,論及基礎可能都及不上大多人這樣的成績,固然值得她歡喜雀躍卻也不能真就昏了頭,更不能因此自視過高,失了自知之明,還需更加努力才是。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便見楚夫人素色衫裙,正擡步朝她走來。

眼見著甄停雲這嚴肅模樣,楚夫人不由逗她:“我聽說你下午考得不錯,若非還有個連著得四甲的周青筠,你怕也是很了不得了。”

甄停雲心下好奇,不由問道:“夫人可知我樂上得的是甲還是乙?”

楚夫人只是含笑:“今日改完卷子,明日傍晚就能張榜出成績,總是會知道的,你又何必這樣急?驚喜這種東西,總是醞釀越久,越是甜美。”

甄停雲也就沒問了。

楚夫人這才接著道:“以我適才所言,你這成績也不錯,怎的倒一副嚴肅忐忑的模樣?”

甄停雲想了想,還是老實道:“我這回能得這成績,靠的多是運氣,別說是周青筠周姑娘,哪怕是楊瓊華楊姑娘也是比不上的。現下想來,哪怕是考進了女學,必也是及不上大多數人的。”

楚夫人聞言倒是一笑:“你能有此感慨,是因為今日你與周青筠和楊瓊華同在一考場,三人一起考試,對比之下難免生出珠玉在側之感。不過,似周青筠和楊瓊華這樣的到底是少數……”

“當然,”楚夫人看著她的目光帶了些許溫柔,輕聲道,“你能不為浮華所惑,這是好事。知恥而後勇,方能夠有所進益,趕上她們。”

“謹受先生教誨。”甄停雲直起身,認真的對著楚夫人行了一禮。

楚夫人笑了笑,擺擺手:“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於是,甄停雲便將自家的地址報給了楚夫人,然後坐著的馬車回去了。

馬蘭頭才跑過了,這會兒正歡騰,也就溜溜達達的跟在外頭。

馬車上,楚夫人倒是又與甄停雲說了一事:“雖然還不知道你早上書法和算學這兩門考得如何,可以你現下的成績倒也可以考慮一下考中女學後的安排了。”

“安排?”甄停雲有些不知所以。

楚夫人坦然道:“無論是京都女學還是玉華女學,都為學生準備了宿舍——當然,這大部分都是為家境貧寒又或者外地來的女學生準備的。我倒覺著你可以考慮一二。”

楚夫人何等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甄停雲今日獨自一人牽馬來尋她,必是家中有事,又有甄停雲清晨車廂裏的那一哭,她由己及人,也能猜著這必是不好與人多說的家務事。

既如此,她做先生的當然得給學生指一條明路:人若踩進泥坑,當務之急不是尖叫或是爭執,這樣只會濺上一身的泥。當務之急是跳出泥坑。

天下這麽大,何必畫地為牢?

甄停雲從未想到此處,聞言不由轉目去看楚夫人,抿了抿唇,一時沒有聲音。

就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

楚夫人道:“行了,我說這個是讓你回去考慮的,不必急著做決定。”

然後,楚夫人就把甄停雲趕下了馬車。

甄停雲牽著馬蘭頭,一人一馬重又回了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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