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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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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隔天,閔雪蓮睡得晚了些,也比較晚來向母親請安,沒想到平日比她更加憊懶的嫡姊,卻出乎意料的來得比她還早。

她在門口頓住了腳步,看著裏頭那個包裹得圓滾滾、半點顯不出女子身姿的嫡姊,心裏是滿滿的優越感。

想來是知道了昨日的花會來了不少青年才俊,擔心自己的婚事沒著落,所以今兒個才迫不及待地趕緊跑來奉承娘親吧!一想到這裏,她臉上忍不住綻出一抹笑,腳步輕快的踏進屋子裏。

「姊姊,今兒個好早啊!你許久沒來給母親請安了,平日又不出院子,讓妹妹想得緊呢!」

閔雪瀅轉頭看向這個和繼母有七分相像的小姑娘,五官各自拆開看倒是不錯,櫻桃小口,鼻子也秀氣,一雙眼明亮有神,可不知道為什麽組合在一張臉上,除了勉強可以讚上一句清秀還兼有幾分英氣,就沒別的了。

再簡單一點形容,就是五官端正,但可惜是個路人臉。

閔雪瀅表情未變,卻對她玩的文字陷阱和把戲了然於心,再怎麽說她以前也不是只專註於實驗而已,實驗室裏女人不少,玩心計的當然也不少,這小姑娘裝得一副活潑開朗又天真善良的模樣,可眼底的惡意和自傲感也不跟著收斂收斂,讓她連猜測都不必,就大概可以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了。

「喔。」閔雪瀅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然後什麽也不說的繼續放空,壓根就不把她放在眼裏。

一個自以為聰明的小孩子而已,她懶得跟她計較。

如果閔雪瀅急著辯解或是露出畏縮的神色,或許閔雪蓮也就到此為止了,可偏偏她露出一副懶得理人的模樣,再加上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的口氣,讓閔雪蓮的笑容一僵,衣袖裏的手攥緊了,在手心掐出一個個印子來。

「姊姊這是不想搭理我嗎?難道是因為昨日的花會沒讓姊姊往前頭來的關系?可這也不是……」

聞言,閔雪瀅馬上想到昨天出醜的那一幕,本來放空的眼神馬上變得銳利,再一次轉頭看向她。

閔雪蓮以為自己踩到了她的痛腳,心裏一陣叫好,面上卻佯裝慌亂的解釋道:「啊!姊姊,昨天的花會不是特意不讓你參加,只是……娘親特地下帖子請來了文心公主,所以這才……」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卻也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閔雪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就是想說兩人的生母地位不同嗎?

閔父可以說是寒門士子一路成了高官的最佳代表,而且他是完全靠著自己的努力,既然他出身寒門,元配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大家閨秀,不過是一個大商戶的女兒,除了還算有些錢財,其他的東西可沒有這些真正的名門千金看得上眼的。

比如昨日的花會,好聽些是她身子不適,不便參加,可腦子動得快的人就知道,是文心公主嫌棄她的出身,所以文氏才特地安排了不讓她出現。

要說規矩自然是不規矩的,但是在皇家面前,哪裏有那麽多規矩可說道。

閔雪瀅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因為所謂的賞花宴也不過就是一個古代人的相親場合,一群少男少女彼此賞花吟詩的無聊活動她也沒興趣,只不過對閔雪蓮來說,認定了她會因為不受邀請就備受打擊,這時候別的不提又是提她親娘又是提花會,是真的把她當成軟柿子捏了?

「多心是種病。」閔雪瀅淡淡的回道,可愛的臉上擺出說教的正經表情,看起來有種違和感。「再說了,我要是像你一樣整天計較這種小事,我早就氣死了,哪還能心平氣和地在這裏和你說話。」

閔雪蓮早就知道閔雪瀅說話不留情面,甚至連人的臉色都不看,卻沒想到閔雪瀅已經連一點面子都不留了,直接當著一幹丫鬟的面這樣嘲諷她,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閔雪蓮的臉色又紅又白的轉換,好不精彩,她瞪著閔雪瀅毫無波瀾的面容,還有那似乎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神,讓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僵硬地說道:「姊姊……我不過是想勸解……」

閔雪瀅馬上打斷道:「不用麻煩了。」

閔雪蓮的年紀不過才十四,平日裝得爽朗大方沒錯,可卻是一個心思重的,這樣接連被打臉,早就難堪得都快要待不下去。

文氏在這個時候正巧從內室走了出來,看著兩個姑娘一個臉色平淡一個泫然欲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哀嘆自個兒親生的怎麽這麽不爭氣,接著又氣那個沒親娘教的果真沒教養。不過她並沒有把這些心緒表現在臉上,只是輕皺了下眉頭,接著反倒轉頭先訓斥親生女兒,「蓮兒,你又跟你姊姊吵什麽了?一早就在我的屋子裏吵吵鬧鬧的,要是讓人知道了,還不得讓人說是我沒把規矩教好?」她話雖是對著閔雪蓮說的,卻是字字句句都針對閔雪瀅。

閔雪澄無聊得想打哈欠,要不是她目前還算有求於文氏,哪會這麽勤快地往這裏來,早在之前兩人鬧翻後,她頂多就只是初一十五來點個卯而已,只是沒想到許久沒見了,這對母女倆的招數還是一個樣兒,老愛一搭一唱的,以為這樣九彎十八拐的挖苦對她會有什麽影響嗎?

文氏的一口氣狠狠堵在了胸口。

這個繼女總是這樣,面無表情的,無論人家說了什麽都不在意,一開始她還以為她不過一個姑娘家,好拿捏,苛扣用度和發配到偏僻的院子她都沒吭一聲,卻沒想到她卻暗地裏直接找老爺告狀,當面把自己苛扣了她多少東西就在一府的下人面前全抖了出來,讓她顔面盡失也就算了,甚至連老爺也認為她不賢,打那以後對她總是沒什麽好臉色。

而那個時候閔雪瀅不過才六歲,誰能想到一個粉團似的孩子居然還懂得告狀。

想起這十幾年來和這繼女的幾次交手都沒怎麽落得好,再看著她那一雙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眸,文氏突然覺得頭好疼,昨天賞花會把她給落在小院子裏的愉悅全都沒了。

「瀅姐兒,我早說過了昨日那是文心公主的要求,我也是不得已的,也補償過你了,你就是再去向老爺告狀說我不慈,我也沒辦法。」文氏早就想好了一個連丈夫都沒有辦法找麻煩的藉口。

就她想來,這幾年她拖著不帶閔雪瀅出去交際,也不替她相看對象,一個小姑娘家就算再怎麽有手段想必也急了,這才會急著在賞花會的隔日找上門來。

她忍了十幾年就是在等閔雪瀅服軟的這一天,等她把這個丫頭折磨夠了,再隨意找個表面光鮮的人家將她嫁出去,也算出了這十來年的氣。

可文氏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閔雪瀅是穿越而來的女博士,據說是在男女兩種性別外的第三性,是不是能夠嫁出去她根本就不在乎。

「賞花會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去,無妨的。」閔雪瀅很好心的勸慰一下一直以為她是個告狀精的繼母,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趕緊提出要求,「我就是想去菩提寺上香。」

文氏一楞,這不年不節的,那菩提寺也不是什麽名剎古寺,怎麽突然間就想去上香了?

她心裏瞬間揣摩了許多種可能性,其中一個讓她覺得有點不安,「瀅姐兒,你可是有什麽事?」

該不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繼女弄出什麽醜事來吧?一想到這種可能,她的臉色不自覺微微一沈,要是她自己一個人出醜她也樂得看戲,可她還有兒女尚未成親,要是讓她弄壞了名聲,接下來一定會影響到他們。

閔雪澄定定地看著她,淡淡地說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我娘的忌日過幾日就到了,所以女兒想著今年提早幾日給她上香,順便抄點佛經供奉,再添點香油錢。」

她的聲音一落,屋子裏所有的聲音瞬間都像靜止了一般,沒有人敢多說話,尤其是一些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垂下頭,不敢多看文氏一眼。

誰都知道這可是文氏心中的一根刺,即使當初閔父的官位有正五品,但前頭的元配不過是個小商人之女,而她,雖是庶女,卻是侯門出身,但是她卻要在這樣一個人的牌位前行妾禮入門,讓她心裏總是憋著一口氣吞忍不下。

這些年祭祀元配的事情她雖然也做,但不是常常當天有事回了侯府,要不就是當天病了沒辦法去,總之各種理由盡出,就只是不想讓自己在一個牌位前執妾禮。

府裏的人都知道在夫人面前不能提元配夫人半句話,之前閔雪瀅也不在乎,反正祭祀的時候沒見到繼母她也覺得清凈,可如今她要找藉口出府,沒個正經理由不行,剛好她娘親的忌日快到了,她也不在乎繼母是不是會氣得血壓高,就直接拿來當藉口用了。

文氏嘴裏發苦,一股子氣在胸口憋得發疼,可是看著閔雪瀅那不躲不閃、正大光明的模樣,她為了好名聲,當然不能有二話。

所以即使氣得一口血都要噴出來,她也得咬著牙吞下去,還要裝出一臉笑,「那是……瀅姐兒到時候看缺些什麽還是要安排什麽,盡管跟管家或者是跟我提,出門在外總是有許多不便。」

閔雪澄點點頭,半點也不見外,「那是自然,添香油還得要府裏出銀子,女兒不會客氣的。」

該說的話說完了,閔雪瀅才像是後知後覺似的福了身,「忘記給母親請安了,臨時過來請安,母親這兒應該沒準備我的早膳,那我就先告退了。」

閔雪瀅來得意外,走得也瀟灑,卻不知道她一走出院子,正屋裏文氏就連摔了兩個杯子,沈著一張臉,咬著牙恨恨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娘……」閔雪蓮不憤的低喊一聲。

她知道這個嫡姊蠢,卻沒想到能夠蠢成這樣,對於自個兒娘親這個能掌握她日後婚事的人居然不上趕著奉承討好,還處處找不痛快,難道她就真不怕以後被隨意許了出去?還是她以為有爹爹這個靠山,就可以有恃無恐了?

文氏冷冷地瞪著地上的碎片,似乎又想起閔雪瀅那雙清冷的眼,冷笑道:「我就瞧著她還能夠張狂多久,她都已經十八了,早就沒有時間可再拖了,想要嫁人訂個好親事,還是得乖乖地求到我面前來,到時候……」她定會讓她嚐嚐今日得罪她的後果!

入了春,四處都是出外踏青的人潮,尤其許多名剎古寺更是人滿為患,可是菩提寺卻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菩提寺位在京郊,周遭沒有任何名勝,本身也沒有有名的僧侶坐鎮,附近沒有花樹果林等造景,寺廟又建在小山的最高點,山路蜿蜒不提,最後一大段路馬車還上不去,得要步行,這也讓菩提寺立寺許多年來都是門前零落,就連這樣踏青的好日頭也沒得半個香客上山。

可也是有例外,在每個月的十五,總有一個男子會把馬車停在山腳下,然後一個人慢慢的徒步上山。

閔雪瀅搭著馬一到山腳的時候,就瞧見一輛馬車隨意的拴在路邊,而拉車的馬兒則是另外拴了繩子,悠然在邊上吃草。

她知道自己算是堵到人了,也沒讓馬車停下來,而是繼續往上,直到馬車再也沒辦法往前為止。

閔雪瀅帶著兩個丫鬟下了車,拿了銀子讓車夫到附近休息,並吩咐了明兒的這個時候再到這裏接人,就拎著一只黑貓,沈默地往山上的菩提寺前去。

對於兩個貼身丫鬟來說,她們只以為她是為了親娘的忌日,才不遠千裏的來到人煙稀少的菩提寺,卻不知道她還有另外一件攸關人生的大事要辦。

沒錯!經過她一個晚上的「思考」後,她覺得她應該要屏棄上輩子的仇恨,抱緊黑貓說的粗大腿才是。

能不能真的追求到幸福她是不指望,可是如果特意遠離要倒黴一輩子這件事,確實讓她深感憂慮。

想起上輩子她最後被迷昏燒死,雖然死之前已經沒什麽感覺了,可是這也代表她的倒黴指數很高,要是再加上這輩子倒黴的力量加持,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閔雪瀅既然分析出了結果,自然就要馬上行動,而追男人這種事情是她三輩子都不曾幹過的,也幸好黑貓還算有用,記錄了那個男人每個月都會到菩提寺上香過夜,這才讓她連忙安排出行也跟了過來。

所以說古代要追男人其實也不容易,光是要爭取能夠讓人毫不懷疑的見面情景,就是相當困難的事情了。

閔雪瀅上上輩子是個理工宅,這輩子吃好喝好,從來沒想過要鍛鏈身體這回事,以至於上山的路還沒走到一半,她就已經喘著大氣、臉色發白、滿頭大汗,坐到一棵大樹下的大石頭上了。

兩個丫鬟也沒好到哪裏去,可是相較於幾乎整日吃吃喝喝、不大運動的閔雪瀅,又好上一些,起碼不像她腿軟得幾乎走不動了。

原紫往上山的路看去,已經可以隱約看見菩提寺的一角,想著都已經走到這裏了,不妨趁著還沒完全脫力之前再加把勁,便道:「大小姐,看起來不遠了,咱們趕緊走,等到了之後咱們就先要間廂房歇息一下,要是現在松了這口氣,後面的路就更難走了。」

分紫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所以剛剛也沒坐下,可是看著自家小姐小臉慘白,不舍的想說情,「讓大小姐休息一下吧,咱們也都累得很了,就更別提大小姐了。」

分紫話音一落,閔雪瀅馬上就站了起來,「沒關系,我們繼續走!」

她也知道原紫的話是正確的,而且她並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既然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就只差這最後一步,她不想輕言放棄。

主子都這麽說了,兩個丫發自然沒有異議,抱著必要的東西,跟著自家主子繼續往前。

當閔雪瀅氣喘籲籲的來到菩提寺的大門前時,一眼就看見跪在大殿中的那個男人。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腦子缺氧眼花了,否則不過只是一個背影而已,為什麽突然閃進自己腦海裏的卻是抹不去的孤寂兩個字?

靳熹凡站在自己的廂房外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隔了一道墻的女客廂房。

如果他剛剛沒看錯的話,那主仆一行人應該是閔家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說來這個閔家大小姐是他上輩子奉了毅王的命,除掉的其中一人。

他現在很少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了,上一世活了將近四十年,為了要做一個符合帝王心的孤臣,他做了許多壞事,而也面臨了許多背叛,到最後枕邊人背叛了他。

那些種種讓他到最後已經不想去分辨到底有哪些人是真心的對待他,或是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情假意。

因為當他站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之位時,當他過了而立之年後不過短短兩、三年,就掌握了天下最高權勢時,是不是真心,都已經無所諝了。

只是沒想到在一次累極小憩之後,再次睜開眼,他居然又回到了二十歲的這一年,他剛投入毅王手下不過一年,雙手也還沒沾染上鮮血。

醒來的第一日他就接到了閔家的帖子,不論是巧合還是命中註定,他總覺得也許是上天在暗示他什麽,他馬上就想起了閔大小姐,讓他第一時間就決心要走上這一遭,甚至冒著被誤認為登徒子的風險,也想要好好看看那個當初被傳為鬼女的閔大小姐到底是何模樣。

所以他去了,也見到了她,雖然那樣的見面方式著實尷尬詭異,可是他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上輩子他和毅王大約都錯了。

那樣一個姑娘,嬌嬌軟軟的,雖然面無表情,可一雙略圓的杏眼流露出來的天真是騙不了人的。

由於重活了一次,所以他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大約在半年後,閔大小姐的鬼女稱號會在外頭流傳起來,據說她能夠操控鬼火,能和鬼神溝通,被說得玄之又玄。

曾經的靳熹凡和毅王的想法一樣,認為這不過是其他皇子們放出的消息,就是想利用這點名聲,讓皇上把閔大小姐召進宮裏,以達到他們的謀劃。

所以打一開始,當他們確信這是一場陰謀,閔大小姐可能是一枚棋子,甚至開始懷疑閔侍郎是否暗中投靠了哪一位皇子的時候,就註定了這位姑娘的下場了。

毅王最是瞧不上這等裝神弄鬼的手法,所以一得知皇上有意要召見閔大小姐的消息,也沒找人調查清楚,就直接讓他下手除了她。

上輩子,他為了順利往上爬,自然也不多想,所以他所見到的她,不過就是從那屋子裏最後擡出來、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屍體。但是這輩子他絕不會再這麽做,反倒會勸毅王放了她一馬。

老實說,自從那次打了照面,他每每想到她不知道他曾對她抱持著的惡意和殺心,一臉通紅的探出頭道歉的模樣,就忍不住失笑。可那一次的巧合是他的有心所致,那這一次在菩提寺又見到她,是真的巧合還是——靳熹凡微瞇著眼,淡淡一笑,笑意卻不到眼底。他畢竟是曾經掌握天下最高權勢的首輔,這輩子雖說不打算走上輩子的路,卻也不想被當個傻子耍。他正琢磨著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時,忽然見到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搭在墻頭上,還搭配著小小的嘿呦聲,然後一張熟悉圓潤臉孔就這樣從墻後露了出來。

閔雪瀅沒想到自己才剛攀上墻探頭往人家的廂房看,就直接撞上了男人望過來的視線,她尷尬的看著正擡頭望向她的靳熹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奮力吆喝的聲音都讓人聽去了,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可以說是僵凝又尷尬。

他的臉上倏地沒了笑容,一雙顏色略淡的眸子定定的瞅著她,讓她又羞又窘,不知道自己是要躲起來,還是臉皮厚一些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的跟他打招呼。

可是打招呼要說什麽?

你好,我就是上次那個出恭忘記帶草紙的蠢蛋嗎?這介紹詞她光想就覺得羞恥。

黑貓站在墻頭上,一只爪子人性化的摸著頭,覺得眼前這一幕可真是尷尬得很,可繼續這樣不上不下的,就枉費他們大老遠走這一趟了。

它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爪子踩上她攀在墻上的手,一雙綠色眼睛定定的看向聞雪瀅,像是在催促她趕緊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它安排的橋段是來個意外墜落,然後男主角就會恰巧接到了它的主人,兩人四眼相對,情愫自然滋生。

嗯!這是它統計了許多偶像劇還有小說的經典橋段,絕對不會錯的,成功率是百分百!

閔雪瀅沒看過黑貓所謂的那些偶像劇,否則她一定會對它所提出的計劃表達出無限的鄙視,也不可能照著它的話去做。

只可惜,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黑貓的意見有多麽不可靠,所以看著它催促鼓勵的眼神,她心一橫,牙一咬,按照原本一人一貓安排的劇本,腿腳一蹬,就想要手撐著墻跳過去。

伴隨著丫鬟的驚呼聲還有一聲長長的布帛撕裂聲,迎接閔雪瀅的不是黑貓預想中的男人的懷抱,而是直接撞在地上的疼痛。

閔雪瀅瞬間懵了,傻傻地看著離自己還有好幾步遠的男人,他的表情也相當錯愕,可是看得出來他是沒有想接住她的打算,因為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移動。

黑貓看著她就這樣摔了下去,也是傻了,而且她早上換上的石榴裙不知道是哪裏勾住了,從墻上到地上被撕成了一大片破布。

閔雪瀅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覺得雙腿又疼又冷,她一低頭,發現自己只穿著褻褲,兩條小腿光光的露了出來,她倏地瞪大雙眼,吶吶的說不出話,接著她轉頭要瞪黑貓,卻發現那該死的家夥居然逃了。

靳熹凡反應了過來,見著她傻楞楞的模樣,覺得自己果然多想了,如果她想要他,手段不至於這麽拙劣……咳!感覺就還是個孩子啊!

他轉過頭,不讓自己多看那個姑娘的身子以免失禮,但還是關心地問道:「姑娘可還好?」

閔雪瀅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腳上的塵土,不怎麽想搭理他。

她沒好氣的腹誹,黑貓跟月老肯定是搞錯了,像他這種看到女孩子摔下來卻無動於衷的男人,會是什麽幸福的終點?要說是惡夢的終點還差不多。

站起身,只著褻褲對她來說倒是沒什麽,只是出師不利,手腳都有些擦傷,她也沒那個心情繼續進行計劃了,她看準了院門,打算走回自己的廂房去。

靳熹凡倒不把她的沈默放在心上,只當是姑娘家出了醜,無顔見人,可見她就要這麽走出去,終究還是軟了心腸,脫下披風,幾個跨步走到她身後,把披風披在她身上。

「才剛開春,天還涼著,且菩提寺就算偏僻無人,還是有僧侶的,你這樣子若是讓人撞見了,畢竟不妥。」

披風還染著他的溫度,配著薰香,暖暖的又帶著些沁涼,就像他這人給人的感覺,乍看總是溫柔,實際上卻是冷情的緊,除非真的靠近,才會知道他有多難討好。

她攏了攏披風,轉過頭去看著他,兩個人兩輩子見的第二次面,她才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他的身形偏痩,一張臉長得俊雅,那雙眼生得更好,仿佛會將心魂給勾進去似的,他的唇淡色而薄,讓人覺得有點清冷,不過他的嘴角常掛著淺淺的一抹笑,看起來格外的溫良爾雅。

驀然間,她想起了那一晚的夢境,即使臉霧蒙蒙的不清晰,可是他那一聲娘子,那樣溫柔的語氣不像是假的,甜蜜得讓人幾乎以為是蜜糖化在心上,真的會是眼前這個男人說出口的嗎?

閔雪瀅看著他囑咐著她時的溫柔眼神,不知怎地有點迷茫。

對她來說,能夠馬上解決的問題就要馬上解決,所以她睜大了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問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們不過才見過兩次面,你難道對每個姑娘都是這樣好?」

靳熹凡沒想到這個不過到他肩頭的小姑娘會問得這麽直接認真,她的小臉上沒有羞澀,眼神也是一片坦然,就像真的只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上輩子他手裏攢著那麽多條人命,有些人甚至連名字的印象都沒有,可或許是重活了一次,抑或是那一日撞見的情景,意外勾起了他兩輩子一點殘存的愧疚。

所以,他莫名的總是對她有了許多的例外。

他不欲解釋為什麽,畢竟如果沒有什麽意外,兩人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他只是摘掉了她頭上的一片落葉,淡淡的道:「回去吧。」

閔雪瀅聽他岔開話題,就知道他不打算回答,她忍不住皺起眉頭,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直接走出了他的院子。

靳熹凡就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直到隔壁院子傳來兩個丫鬟大驚小怪的呼聲,又是折騰換衣服又是要檫藥的,他才緩緩地走回屋子裏。

「這樣就是好嗎?若她知道這是因為上輩子我欠了她一條命的歉疚,她還會這麽想嗎?」

他輕聲自問,可是這個問題註定沒有人能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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