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一下子就想起了一部動畫電影裏的天空之城，也是像這樣漂浮在高空中的雲層裏面，上面也長著繁茂的植物，甚至連形狀都差不多。在電影裏面，這是一個已經失落的古老文明，上面還有無數的金銀財寶，遠遠超越地面上的科技和武器，以及各種萌萌噠機器人和小動物。夏然小時候看這部電影，一度對天空之城著迷得不行，看到天上哪團特別大的雲，就幻想天空之城會不會藏在那裏面。

不會吧？末世裏連這種東西都出來了？

眼看那個空中的小島就要消失在雲海裏面，夏然好奇心大起，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起身往那片雲海飛去。

趙景行怕那個飛島有危險，不放心夏然，也跟了上來。墨子卿怎麽肯放過這麽有趣的東西，緊隨其後瞬移到了半空中，他的瞬間移動可以到達目光所及的地方，也就是說只要在半空中不間斷地連續移動，就可以相當於短暫的飛行。

都說追山跑死馬，追雲也是一樣，天邊那片雲海看著很近，仿佛觸手可及，但兩人以高速飛行，也飛了好半天才到達。

一置身於雲層裏面，在海上看到的那種綺麗壯觀的雲海景象就都看不見了，遠處看著厚實松軟如棉花的雲團，靠近了置身其中的時候，其實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什麽也看不清。

“在那邊！”

夏然眼尖地看到後面的雲團中掠過一大片黑影，連忙追過去，沖出雲霧的時候，不偏不倚地撞上那個飛島，全貌清清楚楚地展露在他們的眼前。

果然電影終究還是電影，這並不是什麽傳說中的天空之城，而是一大團不知道為什麽漂浮在半空中的植物。它們的無數根須密密麻麻地糾纏虬結在一起，裹成一個上平下尖的近似錐形，直徑足有上百米。其中絕大多數的根系和枝葉都已經枯萎死亡，有的固化成灰褐色的石頭狀，有的則是崩裂腐化為沙石泥土，便形成了整個飛島的主體。

而飛島的上半部分，島的邊緣一圈還郁郁蔥蔥地長著大量枝繁葉茂的變異植物。說樹不像樹，說草不像草，有著碧綠通透如翡翠般的針狀葉子，和松針有幾分相像，但並沒有松樹那麽遒勁有力的枝幹。它們的枝幹柔軟細長，最長可以長到二三十米，跟葉子一起在長風雲海中悠悠飄拂，看過去十分唯美。

可是這些植物為什麽會漂浮在半空中？

夏然落到飛島上，從地面掰起一截已經枯萎的根莖來查看，發現這種植物死亡脫去水分之後，就像是合成纖維制品一樣，雖然硬度強度都變得很大，但是質量特別輕，粗粗長長的一截拿在手裏，都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不過就算再輕，總還是大於空氣密度的，再說上面還有大量含有水分沒有幹枯的針葉植物，少說也有個幾十噸的重量，怎麽漂浮得起來？該不會真的有電影裏那種飛行石吧？

“我猜是因為這飛島內部的原因。”趙景行也落到飛島上，踩了踩地面，“這底下是中空的，裏面應該含有大量密度比空氣小的氣體，就跟氫氣球或者飛艇一樣。”

夏然小心翼翼地在飛島的地面上挖開了一個洞，果然，洞口立刻就傳來了嘶嘶的氣流劇烈摩擦聲，一股猛烈的風流從裏面吹出來，和熱氣球漏氣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很快，本來懸浮在空中的飛島，便開始緩緩地往下面落去。

擔心裏面的氣體有毒，夏然先聚集了一團空氣裹住自己的腦袋，然後才頂著氣流鉆進那個洞口裏面，發現這個飛島的內部是一個巨大的空腔，被無數枯萎的植物根系包裹得密不透風。越是接近飛島中心的那些根系，質地就越是灰白老化，而邊緣的那些則要顯得更加新鮮一些，最外圍則是還有生命的鮮活根系，由內到外逐漸過渡。

現在她大概明白這個飛島到底是怎麽回事了。這些變異植物原本應該是生長在地面上或者海裏的，它們的根系能夠產生密度小於空氣的氣體，大量根系聚集在一起，不知為何形成一個越來越大的空腔。等到空腔裏氣體產生的浮力足夠懸浮起這團植物了，它們就會升到空中，針葉植物靠著吸收空中降雨和雲層的水分，也能繼續生長，於是就成了這個漂浮在半空裏的植物島。

夏然從空腔裏面鉆出來，墨子卿這時候也剛剛瞬移到島上，一看飛島正在下落，頓時急了：“然然，你把它給弄沈了？”

這樣的飛島他第一次見到，還沒好好見識呢！

“那邊還多得是。”趙景行望了他們身後一眼，夏然和墨子卿轉頭看去，頓時又抽了一口氣。

在他們身後，茫茫無盡的雲海中，竟然漂浮著數十上百個這樣的飛島，大的足有他們腳下這個的好幾倍，小的只有一間房子那麽大的面積。每個島上都一樣長著大片繁茂的針葉植物，被雪白的雲海襯托得格外碧綠青蔥，生機盎然。

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碧綠色島嶼，在縹緲的雲海中載沈載浮，若隱若現，隨著海風緩緩地飄移，就像是傳說中海上雲霧繚繞的蓬萊仙山一般，景象無比的奇幻和壯觀。

有些島上似乎已經居住了不少鳥類，海風吹過，大群大群朱紅色雙翼的飛鳥，從植物叢裏面撲簌簌展翅飛出，帶著嘹亮悠長的悅耳鳥鳴聲，往茫茫雲海的深處飛去，最終消失在海天相接的盡頭。

“好美……”

夏然看得心馳神往，直感覺置身於這一片綠島和雲海之中，自己仿佛也成了脫離塵世喧囂的仙人，只要腳尖輕輕一點，就可以騰雲駕霧而起，跟隨著那些展翼翺翔的飛鳥，踏過眼前在雲海中沈浮的一座座美麗島嶼，一直飛向高遠而神秘的九天之上。

在末世裏已經見過太多不可思議的奇異景象，但這絕對是最美的風景之一，底下救生船上的隊員們不會飛行，可惜了沒有眼福得見。夏然前世裏當學生的時候喜歡攝影，一見到美景就條件反射地想取景拍照，這個習慣雖然在末世裏已經遺忘了很久，但現在又冒了出來，從空間裏翻出一架相機裝上電池，對著眼前的白雲碧島連拍了好多張，打算帶回去給其他人看。

“景行，然然，你們有沒有小船之類的？給我留一艘，我想在這片飛島上住一段時間再回去。”墨子卿興致大起，又開始任性了。反正他一向都是想去哪裏去哪裏，想留哪裏留哪裏，隨心所欲無拘無束。

“你確定要住在這上面？”夏然的眉頭跳了一跳，眼前這景色雖然美不勝收，但在她看來著實不太像是人類居住的地方，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就像之前在海上見到的藍紫色發光水母，美則美矣，底下卻暗藏著可怕的殺機。

“這飛島上只長了這麽一種植物，這種植物現在看來應該沒有危險，那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墨子卿一點都不在意，“而且這些飛島漂浮得這麽高，除了鳥類能飛上來以外，海面和地面上的生物都到不了這裏，應該更安全才對。”

夏然被他這麽一說，才突然想到這一點，眼前頓時一亮。末世裏的陸地上充滿危險，而大海裏雖然沒有喪屍，但海生的變異動植物比陸地上還要可怕百倍。唯一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空中了，雖然空中也有鳥類和昆蟲類等可以飛上來，但相比之下，危險還是要比地面上要少得多。

現在這些飛島的規模這麽龐大，在上面住人完全沒有問題，要是把它們連接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浮空島，想辦法維持住它整體浮力平衡的同時，在上面建造構築物，說不定就能發展成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基地，名副其實的天空之城！

而且，如果在這浮空島上面安裝動力裝置和駕駛裝置，甚至能把它變成像是科幻片中巨型空天母艦一般的存在，可以在半空中移動，想飛到什麽地方就飛到什麽地方！

人類對於天空總是有一種永恒的向往和渴望，夏然如今已經能在天空中自由飛行，再一想能擁有一個天空中的城市，還是兩眼放光。把想法跟趙景行和墨子卿一說，墨子卿當即叫好：“這個我喜歡！……不過，實現起來恐怕很有難度啊。”

“嗯，我也知道。”夏然也只是提出一個設想而已，當然知道沒有那麽容易實現，別說能不能真的建立起這座天空之城，現在朝臨基地發展得好好的，已經頗具規模，也不可能輕易放棄。

但既然被她碰到了，空手而歸自然不是她的風格，還是費了點精神力，把一座大概有小半個足球場大小的飛島給收進了空間裏面。外界的普通植物和變異植物，移植到空間裏面，不管什麽品種都能生存得很好，這座植物島在裏面應該能繼續生長。

不管怎麽樣，先收著總沒錯，以後總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但夏然沒有想到的是，她奇思妙想中的這座天空之城，在若幹年後的未來，竟然真的變成了現實。在後來人類留下的歷史裏，那片恢宏壯觀的空中城市，帶著繁榮昌盛的人類文明，緩緩地從高空中飛掠過大地，來則遮天蔽日，去則雲開月明，成為無數人擡頭仰望的憧憬，也造就了末世裏一個最為偉大的傳奇。

……

墨子卿說留就留，真的待在那片飛島上和海鳥們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只有夏然和趙景行回到救生船上。這一次回程眾人加快了速度，第二天下午順利抵達大陸，隊伍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給顧流深開空間通道，一天後就回到了朝臨基地。

趙景行把朝臨基地的事務安排得很好，雖然兩大掌權者都離開了基地快半個月，但基地還是運轉得有條不紊，沒有出什麽大問題。

夏然把采集回來的晶礦送到了研究所。她現在看待這些晶礦就跟看待洪水猛獸一樣，為了安全起見，先催著趙景行躲到湖心島外面去，然後才一點一點地把晶礦從空間裏面挪出來。

還好，晶礦重量在一千克之內，殺滅喪屍病毒的有效半徑距離就可以控制在三公裏左右，只占湖心島的一小部分，要不然趙景行都沒辦法在基地裏面住了。現在只是不能再接近研究所，有什麽事情都必須電話聯系，要麽就把研究員叫到研究所外面來。

研究所先拿晶礦來做了實驗，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只要以少量的晶礦靠近感染喪屍病毒的人，病毒被殺滅，感染者幾乎是立刻就能恢覆痊愈，速度比碧血丹心還要快得多。

但也有很重要的兩點，晶礦遠遠比不上碧血丹心。一是沒有覺醒異能的作用；二是碧血丹心就算有那麽一兩成的概率不能覺醒異能，服用過它的人也會對喪屍病毒免疫，就比如龍蓁蓁，雖然沒有異能，但不會像普通人一樣被喪屍病毒感染。而晶礦就沒有這個效果，它只能殺滅病毒，無法讓人體產生病毒抗體。也就是說，這一次治好了，下一次照樣還會被感染。

末世裏喪屍病毒無處不在，這樣的話，那些普通人只有在身上一直攜帶著一定量的晶礦，才能隨時保證自己的安全。現在夏然帶回來的那一點晶礦，給基地裏一半的人用都不夠，所以，當務之急便成了晶礦的大批量生產。

研究所對晶礦做了初步分析，是一種成分和構造都十分覆雜的放射性化合物，但畢竟是地球上的物質，有這批華夏最頂尖的科學家在，還是能模擬合成得出來的，只是所需要的時間長短和能不能找到足夠原料的問題。

夏然從研究所那裏接到報告的時候，對著那些文件，沈默了半天。

如果晶礦能夠大批量人工合成的話，在華夏大面積擴散開去，喪屍病毒在末世裏的容身之處就會越來越少，一旦這些晶礦像是沙子一樣普遍地分布到全世界的各個角落，最後甚至有可能消滅世上所有的喪屍和喪屍喪屍病毒，徹底結束這場地獄一般的末世。

而到那時候……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將成為趙景行無法踏足的死亡禁區。

作為一只需要靠病毒來維持存在的喪屍，人類戰勝喪屍病毒，結束末世獲得新生，對他來說就是孤獨的滅亡。

他將會為整個世界所不容。

現在夏然無比後悔把這批晶礦帶回基地裏來，早知道炸了那座火山島還不夠，應該幹脆把所有晶礦都銷毀掉了事。雖然她暫時封鎖了晶礦的消息，只有研究所裏的研究人員和那些去南海的隊員們知道，但這麽多人就已經夠嗆，她總不能把人全部殺光了滅口。

而如果她現在強行下令停止這個研究，就更加不可能，無論她的威望有多高，也絕不會有人聽從她這個倒行逆施的命令，她肯定會立刻遭到整個基地，甚至整個人類社會的強烈反對和譴責。

想來想去，只能去找趙景行，讓他多費點精神力，對知情的那些人一一催眠洗腦，讓他們忘記關於晶礦的所有事情，把晶礦的存在從世界上徹底抹消，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雖然會很麻煩，但這是唯一能夠停止研究的辦法。

“不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趙景行竟然一口拒絕了，“對於晶礦的研究必須繼續。先不說地球上有沒有那麽多原料物質，能不能制造得出那麽多晶礦，就算真的可以，喪屍病毒幾乎已經覆蓋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完全消滅的。”

“可是你怎麽辦？”夏然蹙眉，“即便末世不能完全結束，但人類一旦不再懼怕喪屍病毒，就能夠重新建立起社會。到時候人類的生存環境裏肯定不會再有喪屍病毒的存在，而你在人類社會裏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走到哪裏哪裏都是致命的危險，連這個基地都沒法再住下去！”

“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啊……”

趙景行輕輕地嘆息一聲，聽不出語氣裏是什麽情緒，突然帶了一點隱約的笑意，低下頭來看著夏然。

“要是末世真的結束了，而我又無法在人類社會裏面生存，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私奔，去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地方，我們兩個人隱世而居，過一輩子？”

夏然眼角一跳，擡頭看向趙景行。他望著她的神情溫柔而又專註，目光深深地透入她的眼底，仿佛要從她的眼中讀出這個答案。

私……奔？

夏然不得不說，她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選擇。的確，如果這種晶礦真的能夠結束末世，唯一能夠保證趙景行安全的辦法，就是讓他遠離人類，離得越遠越好。

那她呢？也放棄作為人類社會的一員，放棄她親手建立起來的家園，和他一起與世隔絕地渡過一生麽？

要說她對人類社會沒有留戀，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她有著太多的羈絆，親人、朋友、同伴、基地……每一樣對她來說都很重要。

而趙景行，他什麽都沒有。

一旦末世結束了，他就算再有天大的本事，也註定會被孤立於人類這個種族之外。當初他行走在蕓蕓眾生之中，身畔茫茫人海來而覆去，千年浮生都已經寂寞如雪。如果再被整個世界所排斥，連她也離開了他，她真的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孤獨。

“願意。”

夏然答出這兩個字，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並非眼裏心裏只剩下愛情，為了愛情什麽都可以不要的那種女子，然而趙景行……她真的不忍、不能、不願放棄。

末世結束就結束吧，給她的親人朋友們一個安寧美好的生活環境，至於她，在這世界上找到一塊有喪屍病毒的凈土，哦不，臟土，陪著他過二人世界就好了。

趙景行定定地望著她，眼中那一縷隱約的笑意緩緩地變深，變濃，猶如一幅輕描淡彩的水墨被逐漸暈染開更加艷麗的顏色，一筆筆覆上虹彩光芒，直到變成流光溢彩驚艷世間的盛世之作。和他平時清風明月般的氣質完全不同，那種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艷和瑰麗，猶如眼前盛放三千繁花，鋪開百幅錦繡，一剎那間奪盡萬裏河山千般秀色，傾絕天下。

“好。”

他只答了一個字，將夏然緊緊摟進懷裏，讓她貼著自己的胸口，下巴溫柔地擱在她的頭上，嘴角的笑意並未退去，卻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剛才的問題，他其實只是那麽隨口一問罷了，並沒有想過真的讓她為難，非得去做這個艱難的抉擇。

然而，她還是做了。

他懷裏的這個人……讓他要怎麽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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