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召開的審判會議上，繼松原基地之後，密山基地被指出是真正違背協議入侵其他基地的主謀，並且還綁架朝臨基地基地長。夏然拿出了確鑿的證據，範辛澤倒是承認得很幹脆，並且理直氣壯。

“對！我就是想要解毒藥怎麽樣？我的基地裏每天不知有多少普通人因為感染喪屍病毒而死去，相信在座每一位基地長的基地裏都是這樣！朝臨基地明明已經研究出了解毒藥，卻因為一己之私而不肯拿出來使用，我想奪過來公之於眾造福人類，這有什麽錯！”

“造福人類？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夏然冷笑，“你要是真有這麽無私的想法，那你現在進行的應該就是一項偉大的事業，要是沒有別的不良居心，何必要嫁禍給松原基地？羅瓊之前有一點倒是說對了，有膽子做出的事情沒膽子承擔，還要騙一個女人來給你背黑鍋，你的確連個男人都算不上。”

“你！……”範辛澤大怒，但卻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他之前要是光明正大提出要解毒藥的話，現在還能以為了人類的正當理由作為說辭，但偷偷摸摸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華夜在這種時候一貫是出來維持局面的，站起來說：“各位沒必要爭吵誰有理誰無理，不管怎麽樣，密山基地違背協議都是肯定的，也必須按規定來處理。要麽像松原基地一樣交賠償，並且將自己物資的價格下調十個百分點，要麽被開除出貿易共同體，不再受協議保護，密山基地有權利自己選擇。”

範辛澤咬牙半響，恨恨地盯著夏然：“我寧願選擇退出，也不接受賠款！”

夏然前幾天晚上把他放回去的時候，他就考慮過應該怎麽辦了。那個被抓走的研究員已經不堪折磨，重病而死，他沒有人可還給朝臨基地。而且之前夏然給松原基地開了三億的天價賠款，這次絕對會給他開更可怕的天文數額，松原基地還能勉勉強強付得起，但他的密山基地本來就比松原基地還要小，賠款的話肯定要被掏空。

“沒問題。”夏然一臉輕松愉快，“那我也還是照老規矩來，我們基地的損失必須要得到賠償，你們既然不願意交和平賠款那就交戰爭賠款，我們開戰。”

“你們不是已經從松原基地那裏拿了三億的賠款了麽？”範辛澤差點被她的無恥氣炸，“哪來那麽大的損失！”

“損失多少不重要。”夏然的語氣更加愉快，“重要的是你們已經退出了貿易共同體，也就意味著退出了這個唯一的人類文明體系，回歸沒有法律沒有約束的末世。所以我也沒必要這麽有素質地跟你討論損失到底多少的問題，只需要按照末世裏唯一的法則，那就是弱肉強食，用武力來跟你們談就可以了。甚至……”

她說到這裏，瞳孔毫無預兆地驟然一縮，範辛澤只覺一股凜冽如冰的殺氣，隔著會議桌猶如閃電一般襲來，正是幾天前晚上夏然動手殺光他的保鏢時那種熟悉的寒意！

……她竟然在這會議上就打算直接殺了他！

“砰！”

範辛澤反應也算是極快，顧不得形象如何，瞬間整個人連著椅子往後面一倒，重重摔在地面上。夏然的那道冰異能精神力落在他身後的一個助理身上，喀喇喀喇一陣結冰的清脆聲響，那助理的整個腹部猛然爆出一大片鮮紅璀璨的冰淩，大睜著一雙眼睛倒了下去，鮮血淋漓的腸子還戳在銳利的冰淩尖端，冒出騰騰的白汽。

“有危險！”範辛澤在地上驚駭地大叫，“快帶我逃走！”

就站在他旁邊的一個保鏢，估計是瞬間移動之類的異能者，立刻撲過來抓住他，在原地消失了身影。範辛澤帶來的其他人，一看在會議上竟然就已經開始動起手來，而其他基地的人則是明哲保身，遠遠站在一邊袖手旁觀，根本不管，也只得忙不疊朝外面紛紛逃去。

範辛澤逃了，夏然也不去追趕他的其他那些助理保鏢之類，反正之後都是要開戰的，這些小嘍啰跑了就跑了，沒什麽關系。

“不好意思，讓各位受了驚嚇。”夏然轉向其他基地長，“麻煩各位又跑了一趟，跟上次一樣，接下來的事情還是由朝臨基地來解決，不再勞煩各位了。”

再客客氣氣地對華夜：“抱歉，把你的會議室弄臟了。”

華夜在人前又是一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樣子，姿態完美得看不出任何瑕疵：“沒關系，我等會兒讓人打掃一下。先送各位基地長們回去吧。”

等其他基地長們都散了，會議室裏就剩下他和夏然，夏然正要也告辭離開，華夜突然在後面叫住了她。

“什麽事？”

“那個……”華夜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糾結了半天也開不了口，夏然不耐煩了：“有話快說，不說的話我先回去了啊，還要準備戰事。”

自從見過這位矜持優雅貴公子的真面目之後，夏然在私底下的場合就沒法對他保持客氣態度了，不然怎麽都感覺有違和感。

“咳咳……”華夜終於把心一橫，“……離下個月月初的貿易還有半個月，我能不能以私人的名義，跟你們基地先做一筆交易？”

“什麽交易？”

咬牙狀：“提供一批男式內褲給我們。”

夏然：“……”

“還不是為了幫你，我現在跟那個鬼盜小丫頭結下了天大的梁子。”華夜一提到這個就咬牙切齒，似乎是破罐子破摔，幹脆一股腦兒全部都說了出來，“……這幾天她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好像上輩子跟內褲有仇一樣。好幾次潛入我的住處，真的把我的內褲全都偷光了不說，還去衣物倉庫一把火把那裏存放的男式內褲全都給燒了……”

內褲內衣這類衣物，在末世裏算不上是重要的物資，基地市場上難得看見，因為很容易弄到的東西賣不出去。長陵基地裏就建了一處倉庫，跟其他小件衣物全部放在一起，看守也不是很嚴密，失火之後警衛們都只當是意外火災事故，畢竟誰會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幹，故意縱火去燒這種玩意兒？

但就是有一個吃得這麽撐的鬼盜！

基地裏沒內褲庫存了本來也沒什麽，誰沒有個三五條的備用替換，找個異能隊伍再收集一批進來就行了，又不是什麽緊俏物資。可偏偏他自己的內褲也全都被溟靈偷走了！現在連換都沒得換！他又難以啟齒告訴別人，堂堂一個基地長，難道要跟人說自己淪落到連內褲都沒得穿的地步？

特麽那丫頭到底是鬼盜還是變態內衣賊！代代相傳數百年，全華夏第一流的盜竊技術，就被她拿來偷男人的內褲，在她之前的那麽多代鬼盜要是知道了，非氣得從地底下蹦出來不可！

夏然：“……”

臉上一片空白，目光緩慢地轉到華夜的身上，十分意味深長。華夜眉頭一跳，下意識地躲開：“……看什麽！我現在身上有穿！”特麽還是他別墅裏的老管家友情讚助了他一條新的！

夏然：“……我要雙倍價格。”

華夜：“……你這是趁人之危！”

“愛要不要，不然的話你就發布通知，向全基地的男性募捐內褲好了，華基地長這麽受人民愛戴，應該會有很多人踴躍捐獻內褲給你的。”

“……”

……

華夏東南地區，合豐基地。

合豐基地在華夏南部算是最大的基地，坐落在山頂上，規模和長陵基地差不多，有五萬多人。跟朝臨基地相似，合豐基地的武器儲量比較充足，軍事力量相對強大，但糧食嚴重缺乏，基地內物資不均衡，所以當時才會那麽幹脆地答應加入貿易網絡。

“基地長，剛剛來了一位客人，想要見您，已經在這裏等了您一會兒了。”

天色已晚，合豐基地基地長裘普下班之後，坐車回到自己的住處，門口的門衛立刻迎上來稟報。

裘普下了車：“誰？”

“他自稱是密山基地的基地長，但我們也不清楚身份，沒敢放他進去，就讓他在這門房裏等著。”

裘普往門房裏一看，裏面坐著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還帶了兩名保鏢，果然是密山基地的基地長範辛澤，正對他點頭致意。

“範基地長怎麽會來這裏？找我有什麽事？”

裘普對範辛澤的態度不是很好。密山基地剛剛脫離貿易共同體，不受保護，而且還要面臨朝臨基地的戰火，可以說是惹了一身的大麻煩，他一點也不想這個時候跟密山基地扯上什麽關系。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裘基地長談。”範辛澤知道對方的顧忌，也不多做客套，先開門見山，“我記得裘基地長是普通人，而且之前感染了喪屍病毒，現在是靠著朝臨基地的解毒藥在抑制屍化，維持性命？”

裘普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麽？”

範辛澤微微一笑：“這外面天冷風大，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裘普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範辛澤請到自己的住處裏去了。

“有話就直說。我感染了喪屍病毒，正在使用解毒藥，跟你有什麽關系？”

範辛澤從口袋裏取出一支錄音筆：“裘基地長忘了，我之前從朝臨基地那裏抓來了一個研究員，從他那裏，我問出了一些你肯定感興趣的事情。”

他打開錄音筆，裏面傳來那個研究員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說的正是關於夏然的碧血丹心的信息。

“……那種果實叫碧血丹心，是基地長提供給我們的，只有她本人才有，我們也不知道她是從什麽地方得來的……只要吃一顆就可以徹底治愈喪屍病毒，而且據說還有很大的機率可以覺醒異能，解毒藥的初始原料就是那種果實……”

範辛澤關掉了錄音，一臉意味莫測的神情，看向已經臉色微變的裘普。

“我猜，夏基地長肯定沒有告訴你這個吧？”

裘普皺緊眉頭，沒有回答，範辛澤聲音低沈地繼續道：“她手裏明明有能夠完全治愈喪屍病毒的藥物，但卻隱瞞起來，只提供給你未完成的解毒藥。而且這解毒藥還必須持續使用不能中斷，也就是說，只要她停止供應解毒藥給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她的目的？”

當然，那個研究員說的不只是這些，還提到了碧血丹心的數量非常有限，夏然每隔將近一個月才能送來三四十顆，用在研究上都十分緊缺。但這些錄音都被他裁剪掉了，因為沒有必要讓裘普知道。

裘普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兩分。他本來並非不明事理的人，夏然跟他非親非故，沒有任何理由幫他，肯給他解毒藥救他一命就算是不錯。而且這解毒藥也是他自己去向夏然請求提供的，雖然不能斷供這一點讓他多少有些提心吊膽，但能夠活著，他就已經很慶幸了。

然而這時候被範辛澤一說，他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這件事時，想法多少有些動搖了起來。他現在一停藥就得屍化死亡，而解毒藥只有夏然才有，這不就意味著自己的性命被對方牢牢地捏在手裏，想要他生就生想要他死就死？

夏然有可以徹底治愈喪屍病毒的藥物而不給他，如果她給他這種解毒藥，其實就是故意的呢？……或者這麽說，如果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要掌控他，以他的性命來威脅他呢？

範辛澤看著裘普的臉色不停地變幻，眼底隱隱露出得色。果然，人心如此善變，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麽脆弱，只需要稍加挑撥就會動搖潰散。沒有人喜歡自己的性命被掌握在別人手中，即使夏然目前並沒有顯露出要對裘普不利的跡象，但總是會給人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喚醒這顆種子，讓它發芽長大。

“你告訴我這些，應該也是有目的的吧？”裘普終於擡起目光，冷冷地看向範辛澤。他不是傻子，範辛澤跟他同樣非親非故，總不會是出於好心來提醒他，那就是來挑撥離間的。

而來挑撥離間的人，不管說的有沒有道理，必定不會帶著什麽善意。

“當然有。”範辛澤承認得倒也幹脆，“我之前綁架夏基地長，為的就是只有她才有的碧血丹心。我想，裘基地長應該也很需要一顆這樣的果實，徹底治愈您身上的喪屍病毒吧？而且還有高機率可以覺醒異能成為異能者，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感染喪屍病毒。這跟您現在天天懸著一顆心，性命被別人掌控的情況比起來，難道不是好得多麽？”

能在末世裏坐上高位的，絕大多數都是異能者，哪怕是個沒有什麽用的雞肋異能也好，因為普通人的生存率和異能者比起來，實在是低得可憐。喪屍病毒通過大氣和水循環就能擴散，像艾滋病毒一樣見血則感染，普通人甚至不需要被喪屍咬傷，只要身上有哪怕一點最輕微的擦傷，喝一口水可能會死，淋一場雨可能會死，就連在地上打個滾沾了土都可能會死。

當然，普通人也想出了很多方法，比如說貼身穿隔水防護衣，發明出能檢測喪屍病毒的儀器和試紙等等，但他們的死亡威脅還是幾乎無處不在，這也是為什麽人們如此渴望有解毒藥的原因。

普通人要在末世裏成就一番事業，不知道要比異能者困難多少倍，現在甚至已經有了類似於種族歧視的普通人歧視，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弱小了。裘普是十四位基地長裏的唯一一個普通人，他能以這個身份當上基地長，其中千種曲折萬般艱辛，簡直無法言說。

末世已經來臨快要一年半，該覺醒異能的差不多都已經覺醒，到這個時候還是普通人，那就意味著很可能一輩子就是普通人。裘普本來對自己的普通人身份已經認命，反正他也照樣當上了基地長，但這時候得知有機會可以覺醒異能，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

要是他也能有異能，那該多好？

裘普沈默了半響，望向範辛澤，臉色凝峻：“朝臨基地馬上就要跟你開戰，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跟你聯手對付朝臨基地？”

“裘基地長真是聰明人。”範辛澤笑道，“密山基地對上朝臨基地是毫無勝算的，但合豐基地軍事實力不比朝臨基地差多少，所以我來找裘基地長結盟。一旦獲勝的話，那種碧血丹心全部歸裘基地長，至於解毒藥的制造技術，我們兩個基地共享如何？”

裘普冷哼了一聲：“先別忙著分配戰利品，我還沒說要答應。你們密山基地已經被趕出了貿易共同體，現在是不得不迎戰，但我的基地並沒有被牽扯進去。和你聯手就意味著我和朝臨基地為敵，也要被趕出共同體，先不說能不能贏是未知數，無論輸贏都勢必會給我的基地帶來慘重損失。我現在還過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給自己找麻煩？”

“裘基地長真的是過得好好的麽？”範辛澤似乎一點都不緊張，仍然面帶悠然微笑，“您現在不也一樣正在冒著性命被別人掌控的風險嗎？……解毒藥的價值無法估量，能生產出來的話，巨額收益會遠遠超過戰爭中的損失，這一點裘基地長應該可以預見。想要得到收益的話，開始的時候就必須先付出投資，有付出才有回報。”

他換了一種更加低沈也更有誘惑性的語氣，“……更何況，為了自己一輩子的自由和安全，我覺得沒有什麽風險是不值得冒的。”

說完就一副已經談夠了的架勢，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好了，事關重大，我也沒有要求裘基地長立刻做出答覆，您自己慢慢考慮，我就先告辭了。您想好了之後，可以發訊息聯系我，密山基地還沒有拆除跟合豐基地之間的通訊連線。”

裘普似乎陷入了沈思之中，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並沒有理會他。範辛澤望著他的樣子，勾了勾嘴角，轉身往外走去。

人心不足，欲壑難填。能勉強活命了，就會想著能長長久久地活一輩子，能長長久久地活一輩子，又會想著這一輩子要活得更自由，更風光，更輝煌。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本性。

所以，他很確定對方會給他什麽樣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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