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出乎夏然的意料之外：“不攜帶喪屍病毒的變異植物？”

“對。”蕭祈道點點頭，“雖然變異植物的變異原因是喪屍病毒，但喪屍病毒改變了植物的基因，即使在沒有病毒影響的情況下，這些變異植物繁殖的時候，仍然會把變異基因遺傳給下一代。”

夏然疑惑道：“可是在土地和水都被汙染的情況下，它們不還是會帶有喪屍病毒麽？”

“這就要靠特別的培植方法了。”蕭祈道笑道，“現在農田區裏的這些變異植物，都是在汙染的土地上長起來的，但普通人食用它們也不會感染喪屍病毒。就跟吃轉基因食品一樣，可能在感覺上沒有那麽健康，不過至今也沒有發現會對人體造成危害的例子。”

他指了指遠處一座獨棟的房屋：“那邊是農田區的餐廳，現在是晚餐時間，兩位如果不嫌棄的話，一起來用個晚餐如何？”

“多謝邀請。”

說是餐廳，其實就是一棟後來搭建起來的大木屋，裏面跟集體食堂一樣，放置了一排排桌椅。這時候是晚飯時間，農田區的工作人員正三三兩兩地在裏面吃飯，整個餐廳裏飄著一股從來沒聞到過的奇異味道，說香不香，說臭倒是也不臭。

夏然看了餐廳前面的端菜櫥窗一眼，裏面用變異植物做出來的飯菜，全是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模樣。什麽月餅炒辣椒荔枝蘸醬油老幹媽配雪糕，一比之下全都弱爆了，擱在末世之前，也就各大高校食堂發明的逆天新菜跟它們有得一拼。

蕭祈道作為基地長，好歹有一個單獨的用餐隔間，不過裏面布置也很簡單。“地方寒酸，兩位見笑了，請坐。”

夏然兩人在桌邊坐下來，很快有人上了菜，她和趙景行面前是一份，比較接近正常的飯菜，而蕭祈道那邊是不一樣的另外一份，紅橙黃綠青藍紫的，明顯要奇葩得多。

“你們的菜是已經確認過安全，可以食用的。”蕭祈道看到夏然疑惑的神色，笑了笑解釋道，“我這邊的是還沒有經過人類實驗的新品種，你們是客人，所以不能給你們吃。”

身為基地長自己去試食物，這種做法夏然雖然不讚同，但比她以前見過的那些基地高層來，蕭祈道至少要好得多。

正要回答，隔間的門突然被砰一聲推開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風風火火沖了進來。這女孩長相甜美精致，身材嬌小玲瓏，看過去跟一個可愛的蘿莉洋娃娃一樣，一進門卻是直接殺氣騰騰地沖向蕭祈道，伸手就把他的耳朵揪了起來，兇殘地重重一擰，那架勢讓人光是看著都感覺疼得慌。

“死大叔，我說了多少次試吃要一起試，你又瞞著我一個人偷試？”

蕭祈道的耳朵一下子就被她擰紅了，但並沒有躲開，只是無奈地苦笑：“……幼幼，這裏還有別人在。”

女孩這才註意到桌子另一端還坐著兩個人，動作迅速地放開蕭祈道，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把手背到後面，臉上立刻換了一副要多甜美可愛有多甜美可愛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剛才的暴力模樣：“……不好意思，讓兩位見笑了，請問兩位是？”

“這是公子和夏小姐。”蕭祈道介紹道，“這是我的未婚妻，喬尚尤。”

“未婚妻？”夏然莫名其妙，“你們不是夫妻麽？”

“是夫妻，但也不是夫妻。”喬尚尤笑道，“我和蕭大叔在去年九月本來是要舉辦婚禮的，那時剛好末世來了，婚禮就沒有辦成，到現在還沒有機會舉行真正的婚禮。雖說只是一個儀式而已，但我這人比較固執，結婚是人生大事，缺個儀式就是覺得少了什麽，所以我們還不算是真正的夫妻。”

趙景行意味深長地看了夏然一眼。大約因為他是從古代一直活到現在的，有些事情上還保留著傳統的觀念，對方的想法他倒是很能理解。

盡管這末世裏沒有民政局、沒有結婚證、沒有戶口薄，夫妻關系已經沒有了以前任何社會層面上的維系。但他還是覺得，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必須真正地把自己所愛的那個人娶到手，才是名正言順的一生一世。不僅如此，他還要給她一場空前盛大的曠世婚禮，讓整個天下都知道她已經嫁給他，從此以後是只屬於他的人。

不過，夏然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還不長，而且現在這腥風血雨的亂世裏，也實在沒有什麽舉辦婚禮的氣氛。反正夏然既然已經踏上了他這條賊船，就永遠也別想再下去，倒是不急於一時。

“雖說不是真正的夫妻，但也沒有多大區別。”蕭祈道說到這裏，那雙眼角帶著細細紋路，卻依然俊秀雋美的眼睛，光芒深邃地望著夏然：“家長裏短的事情，兩位想必沒有興趣聽，我就不多說了，我們還是談正事。夏小姐想見我，應該是對變異植物的培植方法感興趣吧？”

這位基地長的目光蘊藉內斂，但就這麽平和地望過來的時候，總讓人有一種像是在照X光的感覺，無所遁形。好在他的氣場並不淩厲逼人，這種仿佛能夠看穿心思的目光，倒也不會讓人感覺特別不舒服。

對方既然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夏然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地道：“是。貴基地雖然不缺糧食，但是其他的物資想必不會樣樣充足，之前那位王女士也說過你們急缺藥品。我想和蕭先生做個交易，你們把這種培植方法提供給我，報酬的價碼由你們開，只要在合理的範圍內，我們都可以付。”

蕭祈道並沒有直接回答夏然，只是望著她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幾分。

“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夏小姐為什麽想要這種培植方法？”

“因為我想要自己建立一個基地。”夏然回答得很幹脆，“必須要有普通人的食物來源。”

她正在考慮以後建立起了新基地，基地裏不可能只有異能者，占大部分的還是普通人。雖然她的空間裏物產富饒，但那也只是對於她的小隊而言，肯定供不起幾千幾萬人的消耗。如果像上京基地那樣，只種植變異植物給異能者的話，普通人遲早得全部餓死。

有很多人可能覺得，只有實力強大的異能者才是有價值的，那些沒有生存能力的普通人，被淘汰就被淘汰了，沒什麽可惜。但夏然卻不這麽想。

人類歷史上的三次生產力飛躍，第一次是以蒸汽動力為代表，第二次是電力，第三次是以計算機為代表的信息技術。社會的一次次進步和種族的一次次強大，從來就不是靠著人類的身體有多強悍，打架有多厲害。當然，這個末世是不一樣的世界，強者生存，強者為尊，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要拋棄人類真正借以站在食物鏈頂端的資本——智慧。

那些普通人也許手無縛雞之力，但他們之中仍然有大批的精英人才，傳承著人類的知識與文明。從古至今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混亂的末世不會永遠持續下去，這些知識和文明現在看百無一用，但將來必定還會有不亞於異能的巨大價值。

所以，夏然才會考慮怎麽讓普通人存活的問題。如果能有這種培植變異植物的方法，就不用擔心糧食的問題了，末世裏大家一切將就些，吃黑暗料理總比吃土的好。

她現在之所以這麽想，不是出於普通人也是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麽多人死去的慈悲心腸，而是因為看到了普通人的未來價值。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現在這個目光長遠的決策，對將來整個末世的格局起到了天翻地覆的影響。

蕭祈道瞇起眼睛望著夏然，這次過了半響，才緩緩地開口道：“非常抱歉，但我不會做這個交易的。”

“為什麽？”夏然有些意外，“把種植方法提供給我們，你們並沒有損失，而且又能夠得到回報，這對貴基地來說並沒有壞處吧？”

“確實沒有壞處。”蕭祈道搖頭道，“我之所以拒絕，只是出於我的私人原因。”

他看了喬尚尤一眼：“我愛人在末世之前是生物學家，這個培植方法是她研究出來的。當時她已經有了九個月的身孕，孩子很快就要出世，卻在研究中出了事……總之，最後研究成功了，但我們的孩子也已經沒有了。”

他說到這裏，苦笑了一聲：“我不是個稱職的基地長。如果能退回當初的話，我寧願沒有這個方法，這整個基地的人全部餓死，也不希望我的愛人和孩子有事。這個培植方法，是用我們第一個孩子的命換來的，從理智上說，當然是提供給你們最有利；但從感情上說，我不想拿它去做交易。”

喬尚尤蹙了蹙眉，但是沒有說什麽，只是眼神黯了一黯。

夏然默然。對方有這種原因，她以己度人，也實在不好說什麽。當然了，有趙景行的催眠術在這裏，她想從他們手裏要什麽其實都能拿得到。但蕭祈道和喬尚尤把他們當客人，對他們客客氣氣以禮相待，她總不能那麽狼心狗肺地偷搶人家的東西，踐踏人家的善意。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雖然她很想要這個培植方法，現在也只能算了。說不失望是假的，本來就不怎麽想吃那些變異植物做出來的菜，現在更沒胃口了。

但是別人請你吃飯，為了禮貌起見，總不好連一口都不動。於是麻溜地把盤子往趙景行面前一推：“你吃。”

趙景行：“……”憑什麽給我吃？我也吃不下！不要欺負我是喪屍味覺和人類不同，這玩意兒光是看著就不想吃好麽？

夏然瞪他一眼：“……”我不是欺負你是喪屍，而是欺負你是我的男票！沒看見人家對自己老公都是直接上去揪耳朵麽？你是不是也想試試？

趙景行：“……”人家那是夫妻，你嫁給我，我就也讓你揪耳朵！

夏然：“……”不要，揪你耳朵我又沒什麽好處，我幹嘛要為了這個就嫁給你？我們還不是夫妻，所以我也不揪你耳朵，只要你給我把這些菜吃了！

趙景行：“……”為什麽我感覺被繞得這麽暈？

……

一番劈裏啪啦的眼神大戰下來，終於還是趙景行毫無懸念地落敗，苦著一張滿是幽怨委屈的臉，把那些變異植物做的菜都吃了下去。

夏然在旁邊洋洋得意。在趙景行面前，她說話從來不需要講道理，因為她本身就是道理！

吃完了兩人就準備告辭，反正也沒什麽事了，但是剛剛站起身來，一個農田區裏的工作人員就急匆匆沖了進來。

“基地長，夫人，農田區的育苗區裏出現了一只很大的變異蜜蜂，身上沒有翅膀，在苗圃裏撞來撞去，把剛出土的植物幼苗壓壞了一大片。剛剛我們已經抓住了這只蜜蜂，但被壓死的幼苗，恐怕得麻煩夫人重新培育了。”

喬尚尤皺起了兩道玲瓏漂亮的柳葉眉：“沒有翅膀的變異蜜蜂？……怎麽會單獨出現在這裏？”

那個工作人員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它好像就是從天上自己掉下來的。”

育苗區就在餐廳的不遠處，蕭祈道打開窗戶往外面看去，可以看到田地裏幾個人剛剛制服了一只體型碩大的變異蜜蜂。這只蜜蜂足有一只雞那麽大，一對翅膀不知是被什麽撕掉了，身上到處都是傷痕，腿也斷了兩條，不過還在猛烈地掙紮著。旁邊一個工作人員眼看快要按不住它，便幹脆拿起田地的一根鐵扡，朝它刺了下去。

“住手！”喬尚尤的目光落在那只變異蜜蜂上，頓時臉色驟變，大喊了起來，“……不能隨便殺它！它是蜂後！”

但已經太遲了。那個工作人員的鐵扡哢嚓一聲刺穿了變異蜂後的身體，它劇烈地抽搐兩下，隨即便不動了。

喬尚尤暗罵一聲，直接越過窗戶跳了出去，沖到那只變異蜂後的旁邊，心急火燎對周圍的眾人喊道：“馬上去找一些氣味強烈的東西，蓋住這只蜂後，然後把它送出基地！快去！”

周圍眾人一時還沒回過神來：“哦……啊？為什麽？”

“少問為什麽，讓你們去你們就快去！”

喬尚尤沒時間跟他們解釋，自己從地裏拔起幾種氣味最重的變異植物，堆在那只變異蜂後的屍體上面。變異後的蜜蜂生活習性怎麽樣，她不敢肯定，但蜜蜂是一種具有社會性行為的群居昆蟲，負責繁衍後代的蜂後，是蜂群中最重要的個體。蜜蜂、黃蜂、螞蟻等社會性昆蟲為了保護它們的女王，常常會與入侵的外敵做殊死搏鬥，這種情況在自然界中很常見。

蜜蜂具有不可思議般的靈敏嗅覺，能夠辨識十幾種相近的花朵氣味，偵測出植物開花吐粉及流蜜的時間。如果這附近就有變異蜜蜂群的話，一旦發現它們的蜂後在這裏重傷死亡，很可能會對基地裏的人們展開報覆，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喬尚尤迅速把那只變異蜂後的屍體扔進旁邊一個裝肥料的空箱子裏，蓋上蓋子，但是還沒等她想到怎麽以最快的辦法將這只蜂後送出基地，上方就傳來了一陣隱約的嗡嗡聲，有人指著天空中叫了起來：“你們看天上！”

眾人擡頭看去，天上飛舞著幾只體形巨大的蜜蜂，最小的也有巴掌那麽大，在他們的頭頂繞圈盤旋，傳來憤怒的嗡嗡聲。

“糟了，已經被發現了！”喬尚尤臉色一變，“……把這幾只蜜蜂打下來！否則它們會回蜂群去報信！”

眾人紛紛動手，但這裏是農田區，裏面的工作人員基本上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又沒有攜帶什麽武器，一番混亂之後，只打落了兩只蜜蜂下來，其他的幾只還是紛紛飛走了。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基地的遠處傳來了一片低沈密集的嗡嗡聲響，而且正在迅速地朝基地接近。這次跟那幾只蜜蜂發出的聲音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而是猶如瘋狂的疾風驟雨一般，鋪天蓋地籠罩而來，充斥滿了天地之間的整個空間，震得人耳膜隱隱發痛。

“拉響基地最高警報！”蕭祈道也變了臉色，“所有人準備防禦！”

光從這聲音聽去，就可以想象蜂群的規模是何等恐怖，安陽基地這一次恐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隨著那充斥天地的密集嗡嗡聲，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基地南邊的天際出現了一大片黑壓壓的雲層，像是暴雨來臨之前最厚最濃的可怕烏雲，遮天蔽日，飛快地朝基地移動過來。

靠得進了，才能看出那根本不是什麽烏雲，而是不知幾萬幾十萬只變異蜜蜂組成的巨大蜂群。飛到安陽基地的上空，瞬間就像是在空中拉開一張密不透風的幕布，把照下來的天光遮擋得嚴嚴實實，竟然讓整個基地從陽光明媚的下午，一下子變成了風雨欲來的晦暗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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