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被追擊，慶州基地的眾人一直撤到距離半獸人基地十來公裏之外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這時候，夏然和趙景行也已經從空中飛了過來，跟眾人會合。

天色將晚，從基地裏逃出來的許多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洛星闌在一處高地上讓眾人先停下來，做簡單的休息和整頓。眾人都在原地生起篝火，夏然空間裏面儲存的糧食提供給一整座城市都夠，先挪出一部分來分發了下去，給眾人填肚子。

洛星闌一看到趙景行，就想起他最早遇到夏然的時候，在菱江基地吃的那頓有史以來最痛苦的飯，條件反射地全身一陣發毛。趙景行對於夏然熟識的男人總是記得特別清楚，冷哼了一聲，總算寬宏大量顧全大局地沒有再為難洛星闌，讓他和夏然去討論接下來的事宜，但是全程在旁邊監控監聽。

夏然這時候才知道，半獸人軍隊攻打慶州基地的時候，是趁著現在夏季的枯水期，慶江水量驟減，半獸人軍隊先是在慶江上游截斷了江水，然後引誘喪屍大潮穿過幹枯的河床登上江心洲，這才趁著大亂攻下了整個慶州基地。

現在慶州基地那邊已經完全被喪屍大潮占領，而且僅剩的一座橋梁也被炸斷，就算回去也沒法再居住在那裏了。

“要安置這近千人的話，倒也不是無處可去。”夏然的語氣有些冷峻，“但是半獸人基地毀了一整個慶州基地，害死了基地裏不知道多少人，我們難道就這麽逃走算了麽？”

照她來說，敢招惹她的任何人任何勢力，都必須付出代價，就該趁早一口氣滅了這個半獸人基地，斬草除根。留著這樣一個地方，以後發展越來越壯大的話，勢必會逐漸侵吞到整個華夏各地的幸存者基地，他們這些人遲早也躲不過。

“我想其他大部分人也咽不下這口氣。”洛星闌嘆息了一聲，“但是我們現在的人數只有不到一千人，其中還包括大批的傷員，以及沒有戰鬥力的女人孩子。半獸人基地的兵力遠遠超過我們，能從裏面逃出來就已經算是不易，更何況是再次攻進去剿滅他們？”

“就現在的情況當然不可能，但是如果有充足準備的話，就是另外一回事。”夏然沈吟了一下，“零炸掉了半獸人基地裏的整棟行政樓，在樓裏面的不少高層和指揮也都被炸死了，權力中心處於癱瘓狀態。雖然半獸人軍隊沒有受到太大的毀減，但是跟一盤散沙一樣，十分混亂。如果趁著他們還沒有恢覆秩序之前，抓緊時間攻進去，應該是最好的時機。現在最重要的是，大家有沒有這個鬥志。”

洛星闌向眾人宣布了要剿滅半獸人基地的這個決定，同時把形勢分析給他們，在夏然意料之中地，大部分人一聽之下，全都群情激憤，一呼百應，甚至比夏然還要積極迫切得多。

“他們滅了我們的基地，殺了那麽多人，這個仇我們非報不可！”

“對方兵力比我們足又怎麽樣，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我的全家都被那些半獸人殺了，難道要我就這麽作為一個懦夫，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麽？”

……

半獸人軍隊抓的實驗供體只有健康的青少壯年，所以在攻破慶州基地的時候，把絕大多數的兒童老人，以及病弱患者全都給殺了。單是這些老弱病殘就死了足有兩三千人，再加上在戰鬥中犧牲的人員，菱江基地本來一萬多的人口，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現在逃出來的這些人裏面，幾乎人人都有自己的親朋好友，或是直接或是間接地死在半獸人軍隊的手中。家園被毀，親友被殺，連自己都險些淪為他們實驗下面那些可悲的怪物，這麽潑天一般的血海深仇，怎麽可能不想滅了對方報仇？

“大家稍微冷靜一下。”夏然懸空站在眾人面前的高處，語氣沈著，“大家的決心我明白，我跟你們的意思是一樣的，不然也不會提出這個決定。但是敵我差距懸殊，即便現在這個半獸人基地裏一片混亂，但是剿滅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半獸人基地並非獨立的勢力，而是隸屬於金鉆王冠集團，就算這裏的基地高層死光了，金鉆王冠上面肯定也會派替補的人下來管理，只不過不會那麽快恢覆正常運轉罷了。

“對方現在處於混亂狀態之中，但是我們這邊的情況也不好，所以無論大家再怎麽激動憤恨，都必須先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才有可能贏得過比我們更強大的兵力。”

夏然往四周看了一遍，洛星闌選擇的這個地方不錯，是在山頂的一片小樹林中，視野開闊，但是從下面看上來卻不易被發現。

“大家就先在這裏紮營吧，之後的情況我們再一一部署。”

眾人身上幾乎是個個帶傷，有的傷勢已經十分嚴重，而且人人疲憊不堪，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人員的狀態恢覆。

從慶州基地裏被抓出來時，絕大部分人都是予然一身，什麽也沒有帶出來。夏然的空間裏也沒那麽多帳篷等露營裝備，只好讓異能者們辛苦一點，用土石藤木之類給重傷者搭建棚屋，其他人就只能在露天睡。好在空間裏面藥物和醫療用品都還充足，食物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供應上沒有問題。

自然也有一小部分要麽比較軟弱，要麽沒有親友被殺，要麽覺得能夠逃出生天就已經萬幸的人，不願再去招惹半獸人基地。這群人在營地的邊緣圍成一圈，嘀嘀咕咕了半天，終於派出一個代表，過來找夏然和洛星闌。

夏然在半獸人基地裏以鄭婉的身份待了幾天，對基地的狀況比較熟悉，正在給洛星闌畫基地的平面圖，以方便之後商量作戰計劃。畫到一半，擡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往他們這邊走過來，貌似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才從模糊的印象裏想起來，這人叫做胡興，是以前菱江基地裏一個小有名氣的異能小隊隊長。

“有事？”她簡短地問道。

胡興搓了搓雙手，有些尷尬地開口：“那個……夏隊長，洛上校，你們要剿滅半獸人基地，我們能夠理解。但是我們這一群人膽子小，又沒有什麽實力，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又要回去跟那些怪物去拼命，我們實在是覺得……”

夏然打斷了他：“你是想說，你們不想參加這次戰鬥？”

胡興點點頭。反正他是個予然一人的單身漢，又沒有什麽親人死在那些半獸人手裏，在慶州基地被攻破的時候，他立刻就向對方投降了。費勁周折才從半獸人基地裏逃出來，保住一條小命，現在要讓他再回去找死，他自然不肯。

“沒事，我並沒有勉強你們一定要參加，不願意留下來戰鬥的都可以走。”

夏然的語氣倒還算平和。畢竟人各有志，有些人天生就更加軟弱怯懦一些，舍不得自己的性命，也是人之常情。

“走？”胡興聽到前半段話的時候還松了一口氣，但是夏然說到最後，又讓他臉色一變，“……我們走到哪裏去？”

“愛去哪裏去哪裏。”夏然沒再看他，繼續低頭下去畫地圖，“這附近應該還有一些幸存者基地可以去，實在不行的話，走遠點去上京基地也可以。”

“可是……”胡興本來只是不想參加戰鬥而已，一看夏然這是要不管他們的節奏，頓時有些急了，“我們身上現在沒有一點物資和武器，也沒有交通工具，上京基地離這裏那麽遠，我們怎麽走得過去？”

“這跟我有關系嗎？”夏然像看一個奇葩一樣擡頭掃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們的家長保姆監護人，難道要照顧你們一輩子？”

“但你和洛上校現在是我們的統領人啊！”胡興顯得更加激憤，“我們都是追隨在你後面的，你既然身為領導，難道不該對我們負責任？……要我們走，至少也該提供一些路上必要的物資吧？”

夏然停下了手中的筆，仿佛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麽可笑的笑話，譏諷地看向胡興。

“追隨我？如果你所謂的追隨就是跟著我吃白食的話，那你盡管有多遠滾多遠。留下來參加戰鬥的人，都是我所承認的戰友，我會統領和保護他們。至於你們，懦弱和膽小並不是罪過，所以我剛才客客氣氣地讓你們離開。但是你們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不要指望我還會關心你們的死活，更不用說在你們身上浪費物資。”

“你……”胡興一下子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後面那些跟胡興一個陣營，不願參加戰鬥的人，一聽夏然這話，頓時都被激怒了：

“夏隊長，你憑什麽這麽侮辱我們？誰吃白食了？誰懦弱膽小？我們不給你賣命，你就棄我們於不顧，這樣也算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侮辱你們？”夏然冷笑一聲，“我開始的時候跟你們好好說話，你們識趣的話直接走人不就得了，非要厚著臉皮自取其辱。覺得我不合格，你們盡管從這裏滾蛋，自己再去選領導好了，我養不起這麽多廢物。”

那些留下來戰鬥的人，看不得夏然被對方聲討，這時候也都怒了，群起而攻之：

“不爽就滾啊！又沒人逼你們在這裏被侮辱！人賤就是該！”

“吃著人家的東西，用著人家的藥品，還敢在這裏瞎bb！夏隊長欠你們什麽了？”

“你們算是哪根蔥，也配得上她來領導你們？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都是一群什麽樣的懦夫和膽小鬼，我呸！”

……

夏然好歹相對有素質有教養，說話基本上不帶臟字，但這些人龍蛇混雜，教育水平高低不一，罵起人來可就比夏然生猛得多，分分鐘把對方罵得狗血噴頭。

兩邊越罵越激烈，對方的百來個人哪裏頂得上這邊幾倍數量的嘴一起開罵，一下子就被碾壓得翻不了身。那個胡興大怒之下紅了眼，抓住這邊人群最前面的一個小夥子，就要動手開打。

“哢嚓！”

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他抓著人的那只手臂，已經被氣流硬生生折成了分毫不差的九十度直角，疼得他殺豬一般慘叫起來。

夏然的聲音在前面涼颼颼地傳來：“最後一次警告，要滾蛋的馬上滾蛋，再給臉不要臉在這裏鬧事的話，我們就先拿你們來鍛煉戰鬥力。”

夏然當初在菱江基地裏的時候，那強大到可怕的異能實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算要殺光他們這一百多個人，只怕也是分分鐘就搞定的事情。她這一動手，盡管只是小小地給了個懲戒，卻讓這些人一瞬間噤若寒蟬，再沒有一個人敢造次，全都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些人一走，剩下的就只有七百多人，但是夏然更加慶幸。每個群體裏都會摻著一些雜質，這些沒有戰鬥意念的人就算留下來也毫無用處，只會成為他們的累贅，還要白白消耗物資，不如事先就掃除幹凈。這樣能保證留下來的人是團結一心的，戰鬥的時候才有凝聚力。

夏然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清點留下來的這些人，七百人多人裏面也不全是戰鬥人員。有些傷員盡管鬥志激昂滿腔熱血，奈何身上傷勢太重，短時間內根本動不了；有些是普通女人，倒不是夏然有性別歧視，而是這些女人以前本來就不是戰鬥人員，實在是沒什麽戰鬥力，短時間內也沒法培養出來；至於最後一種，是比較特殊的情況。

“洛上校，我也要參加戰鬥！”

幾個月沒見的小正太林靈柒，穿著一身特制的迷你版小軍裝，身上像模像樣地挎著一條武器帶，帶著兩把匕首和一把手槍，筆直筆直地站在洛星闌的面前，繃著一張小包子臉，一臉嚴肅地提出要求。

林靈柒才八歲大，本來是屬於半獸人軍隊的屠殺範圍內的，但是那些黑制服對他的無效化異能很感興趣，便把他也作為俘虜留了下來。

這小正太成天嚷嚷著他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被洛星闌收進軍隊裏以後，軍隊裏的士兵們真的從來不寵他，怎麽對其他人就怎麽對他，完全把他看做一個平等的戰友。洛星闌也完全沒把他當做小孩子對待，訓練該多嚴格就多嚴格，一開始的時候差點沒把他給虐趴下。

但是林靈柒盡管年紀小，意志力的堅韌程度完全不輸給任何一個成年人，多少苦都照樣能吃下去。洛星闌越是魔鬼訓練他，他就越覺得自己受到了一個大男人該有的對待，反而還十分榮耀。這幾個月裏，他的訓練果然沒有白費，一個八歲大的小正太，換做別人家的孩子可能只會整天撒嬌哭啼要吃的，但他已經能夠赤手空拳殺死好幾只同時圍攻的喪屍了。

洛星闌雖然訓練的時候對林靈柒嚴格，但那時候畢竟跟真正的戰鬥不一樣，沒有生命危險。這段時間裏，他和軍隊裏的士兵們其實都很疼愛這個明明小小年紀，卻比大人還要堅強成熟的孩子，所以林靈柒提出也要上戰場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

“讓他去吧。”夏然在一旁開了口，“你平時那麽訓練他，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夠真正地戰鬥，不然總不會是鬧著玩兒的吧？”

“可是……”洛星闌還是有些擔心，“他才八歲……”誰見過這麽小的孩子上戰場的？

“現在這個末世裏，年齡多大已經不重要了。”夏然嘆息了一聲，“他所成長的環境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只有從小就在腥風血雨中摸爬滾打地長大，將來才能在這個世界裏得以生存。沒有應該上戰場的年齡，只有應該上戰場的戰鬥。”

“說得好。”林靈柒突然像一個久經世故的老者一樣，一本正經地評價了夏然一句，“我很欣賞你這句話。”

夏然一個趔趄，差點從石凳上摔下去：“咳咳！……承蒙您的賞識！”

“好。”洛星闌終於答應了，“林靈柒二等兵，我批準你上戰場，但是必須作為我的親隨士兵，不能隨意離開我身邊。”

林靈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高興得要蹦起來，礙於自己大男人的形象，硬生生地憋住了，嚴肅地朝著洛星闌敬了一個軍禮：“多謝洛上校批準。”

然後就向後轉回到營地那邊去了，行軍步伐一板一眼的，那叫一個標準。

夏然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這孩子沒有幸福的童年，沒有親人的疼愛，但也正因為如此，他還在稚齡就能擁有這種成熟堅韌的心性。如果能在這亂世之中生存下來的話，將來必成大器，會是末世裏成長起來的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對他來說，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篩選過一遍之後，七百多人裏又篩掉了一百多人，現在只有六百人是能夠上戰場的真正兵力。為了能夠趕在半獸人基地恢覆正常運轉之前開始進攻，夏然只給了眾人兩天的休整時間，她和洛星闌這兩個指揮官則是一直在擬作戰安排。

趙景行基本沒有插手他們的這次進攻，其實以他的實力，一個人就足以滅掉半獸人基地裏一半的軍隊，但是夏然拒絕了他的幫助。

這是她的戰爭，是慶州基地裏這些人的戰爭，他們報自己的仇，自然是該他們親自去戰鬥。趙景行大手一揮就替他們全部解決了的話，不管是對夏然還是對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意義。

“不到緊急關頭我可以不出手，反正到時候我只負責陪在你身邊，保證你的安全就行了。”

趙景行懶洋洋地靠在夏然的旁邊，看著她對著半獸人基地的平面圖苦思冥想，隨手給她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過去：“別喝太多，提提神就行了，咖啡對身體沒好處。”

其實他在這兩千多年的歷史裏，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戰爭，對於各種戰略戰術的了解，只怕比任何一個軍事家都要來得多，但他一句話都沒有提點夏然，任由她在那裏絞盡腦汁地思考。

戰鬥只是對於實力的鍛煉，而戰爭是對於智慧、謀略、眼力、大局掌控、決斷取舍等等所有素質的考驗，是真正能夠提升一個人能力的訓練場。夏然若是想要在這末世裏走得更高更遠，除了實力以外，這眾多作為人上人的資質全都不可或缺。

所以，他放手讓她自己去嘗試。

－－－－－－題外話－－－－－－

好久木有粗現的林靈柒小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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