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家門派之間的事情，夏然本來就管不著，一聽說百華門來襲，第一個反應就是帶著自己那些還沒清醒過來的隊員們撤離羅生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讓蕭無羨自己應付去。

“本來還想等他們醒來的，現在也沒時間了。我提前把縮陽藥的解藥給你，你恢覆我的異能，我帶著隊員們離開這裏，從此以後我們兩清，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別再招惹誰了。”

她本來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很通情達理的，隊員們還沒有醒，肯提前給蕭無羨解藥就已經便宜他了。但蕭無羨越往下聽，那兩道柔美如青煙的眉毛就皺得越緊。

“我現在有危險，你就這麽急著跟我撇清關系，丟下我離開？”

夏然簡直不能理解他的思維方式：“拜托，蕭大門主，我跟你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好麽？什麽叫做丟下你離開？你殺了我這邊一個隊友，我沒要你償命就已經算好的，你跟你的羅生門有危險關我毛事，我有什麽義務要管你們？”

蕭無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眸像是縈繞著沈沈的黑色霧氣一般，深不見底，半響之後才突然冒出一句：“我偏不。”

“……哈？”

“我說我偏不恢覆你的異能。”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近乎無賴的斬釘截鐵，“沒有異能的話，你單靠兩只手就帶不走這麽多個人，只能先留在羅生門內陪著我。”

夏然簡直要被他給氣結。正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麽好的時候，洞口外面傳來的動靜更大了，隱約還能聽到盛氣淩人的叫喊聲，似乎是百華門的人在外面挑釁。

夏然和蕭無羨走到外面一看，果然，有一大群同樣是苗疆服飾打扮的人，已經在外面包圍了整個山洞的洞口，大約有百來人之多。

其中不少人都帶著大型的變異動物，豹子、棕熊、森林狼之類、以及各種各樣巨大化的昆蟲，全是攻擊力較高的物種。雖然沒有蕭無羨那只鎧蟲看上去那麽強大，但數量比人數還要多得多。

很顯然，百華門內也有和羅生門一樣的禦獸蠱，同樣也控制了不少變異動物。正因為有這些變異動物的保護，在這滿是危險的叢林中，才能活下來這麽多的蠱術師。

百華門還沒有發起進攻，羅生門的門人們都在山洞口蓄勢以待，一見蕭無羨走出來，一個個都像是松了一口氣。這位門主做事全看心情，要是他今天正好沒這個興致的話，在一旁袖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門派被對方剿滅，他們相信他也是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來的。

“這麽多人圍在洞口，看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蕭無羨目光睥睨地掃了一眼外面一大圈虎視眈眈的人和變異動物，絲毫沒有露出把對方放在眼裏的樣子，反倒是嘴角彎起了隱隱笑意，仿佛是很慶幸來了這麽多人一樣，“你的隊友們在羅生門內，百華門一旦打進來，難免傷及他們，所以你還是暫時先跟我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好。”

夏然哼了一聲：“我是被你拖進這趟渾水裏來的，只保護我的隊友，你們羅生門的人是死是活，我管不著。”

“好無情啊……”蕭無羨輕笑一聲，轉向洞口外那群人，目光隨即便冷了下來。

“你們這是怎麽個意思？”他面上表情淡淡，隨意往門口一站，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一股駭人的陰冷壓迫感，“日子過不下去了，集體來羅生門要飯的？”

百華門領頭的一個老者，長須白發，很有幾分傳說中的仙風道骨之氣，這時候冷笑開口：“要飯？……不，我們是來要命的，要你們的命！”

另一個稍微年輕些的老嫗也隨之附和：“羅生門欠了百華門多少條人命，多少筆債，就在今天做個清算，也好了結了我們兩大門派這數十來年的仇怨！”

“呵……”蕭無羨輕笑一聲，抱著雙臂，懶洋洋地倚在山洞口的石壁上，“要說欠了多少條人命多少筆債，百華門只怕根本就不比羅生門少吧？這數十年來多少亂七八糟的恩怨情仇，早就糾纏成一團了，誰還能算得清楚。你們來攻打羅生門，無非就是想要裏面積存的養蠱原料罷了。是人類就有貪欲，千萬年來都是如此，這很正常，又不是什麽恥於承認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非要套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蠱術是一門高深而覆雜的術法。大部分蠱都必須以特殊種類的毒物培養出來，才能達到理想的蠱術效果，養蠱的過程中又需要大量的藥草、礦物、容器之類。這裏面有很多東西都是罕見的奇珍，尤其是那些高深的蠱術，培養原料就更為難得。

原料的種類和質量，直接關系到養出來的蠱是否強大，將來能夠成長到什麽等級。所以，在苗疆自古以來就常常出現蠱術師為了爭奪一只稀世難尋的蠱蟲蟲種，數十人甚至上百人殺得血流成河的情況。

百華門的歷史比較短，只創建了幾十年時間，但羅生門卻有著三百多年的歷史，留存下來的養蠱原料自然要豐富得多。百華門人數比羅生門多得多，常常遇到資源短缺的情況，對羅生門的深厚底蘊覬覦已久，這些年來兩大門派之間的爭鬥，有很多次都是因為這些養蠱原料的緣故。

“說起來，你們打著吞掉羅生門的主意已經很多年了，只不過沒那個本事，所以一直沒敢大張旗鼓地真的上門進攻而已。”蕭無羨緩緩地掃視著百華門的一眾人，那雙一向猶如冥界花海般黑霧縹渺的眼眸中，露出和他平時模樣完全不符的銳利光芒。

“既然今天能有這麽肥的膽子，必然是有原因的，是什麽給了你們這麽囂張的資本？是剛剛擁有了一種特別強大的蠱術，還是發現了羅生門的什麽弱點？……我估計是後者，看你們百華門這麽多年來的那點出息，也不像是能有什麽厲害蠱術的樣子。”

他的嘴角還帶著隱隱的嘲諷笑意，對面那個老者卻是頓時一驚，一下子不由自主地變了臉色。這個蕭無羨當上門主三年多以來，一直什麽事情都不管，看過去一副懶散隨性無所事事的樣子，沒想到眼光竟然這般淩厲準確，仿佛看透了他們每一個人一般。

“別被他唬著了。”旁邊那老嫗湊近老者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我們在這裏擺出這麽大陣仗，是為了拖延時間，他既然要跟我們說這麽多話，我們就陪著他說。”

蕭無羨跟他們相隔了足有二三十米的距離，本該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是那副雲淡風輕望著對方的樣子，卻讓人覺得他仿佛對一切都了然於胸。

“我暫時恢覆你的異能吧。”他轉向夏然，笑意柔和，讓人有一種他真的是作為同伴，要一起並肩作戰的感覺，“你來解決他們控制的那些變異動物，我來負責對付蠱術。別讓他們闖進山洞裏面，有些蠱術的範圍很大，一不小心就會波及到你的隊友們。”

他話音落下，夏然就感覺自己身上那種像是缺少了什麽一樣的空蕩蕩感覺，一下子消失無蹤，久違的異能精神力重新回到了她的體內。蕭無羨的無效化異能並不是吸取別人的精神力，只是壓制而已，所以夏然現在的異能長時間沒有使用，十分充沛。

夏然是和蕭無羨一起從山洞裏走出來的，就算她現在跟百華門的人說她只是個打醬油無辜躺槍的路人，跟羅生門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他們估計也不會相信。這麽多人圍在洞外，只有先解決了他們，她才能把隊員們帶走。

好幾天不能使用異能，現在終於恢覆，正是需要松松筋骨的時候。夏然雙瞳一縮，精神力陡然擴散開去，只聽見一片喀喇喀喇的聲音響起，對面足有十來只變異動物的內臟一瞬間結成了寒冰，大簇大簇鋒利凜冽的鮮紅冰淩刺穿身軀生長出來，將那些動物們全部變成了一只只巨大的血色海膽！

苗疆的這些蠱術師們大多數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不太了解外面的末世已經發展到了什麽樣子，也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冰異能。對面的百華門門人們一個個嚇得大驚失色，駭然連連往後退去：“……她會結冰！快放烈焰蠱！”

烈焰蠱是一種比較常見易養的蠱蟲，苗疆地區的蠱術師幾乎人人都有，龍蓁蓁也養著一只。這種蠱蟲如果等級夠高的話，可以控制火焰燒不到自己的主人，或者其他特定的物體。對面百華門的人群中頓時到處都騰起了一團團火焰，將那些人包裹在裏面。

“放蠱蟲！”

隨著不知是誰的一聲令下，人群中飛出一片體量極小的黑壓壓飛蟲，鋪天蓋地地朝夏然這邊撲過來，其中還夾雜著其他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蟲子，也不知道是什麽種類的。地面上同樣出現了不少蠍子、蜈蚣、蟾蜍之類的毒蟲，還有幾十條色彩斑斕的毒蛇，嘶嘶地吐著蛇信子。有些蠱是會放毒的，空氣中一下子就彌漫上了一層詭異的渾濁顏色，充斥著一股膩人的腥甜味。

苗疆暗蠱本來多是適用於暗中使用，害人殺人於無形，但這樣面對面地放出來，恐怕也具有不小的威力，其中有不少蠱類的殺傷力並不遜色於異能。

“呵……”蕭無羨輕飄飄掃了一眼那滿天滿地的毒蠱，就跟看著一小撮可以忽略不計的灰塵差不多，不過是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就這些貨色，也想來吞了羅生門？”

他仰頭閉了閉眼睛，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山洞深處就響起了一陣奇異的“嘶嘶”聲！

這種嘶嘶聲跟對面其他毒蛇發出的聲音都截然不同，盡管音量明明不大，但剛一出現，竟然就硬生生地將所有毒蛇的聲音全部壓了下去。不僅是毒蛇，其他的大部分毒蠱爬蟲也都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動都不敢再動。

“紫斕，到你上場了。”蕭無羨並沒有回頭，“也挺久沒給你上過大餐，今天隨便怎麽開殺戒都行。”

山洞中緩緩地蜿蜒游出一條艷紫色的毒蛇，姿態高貴優雅，蛇頭高高昂起，充滿了睥睨天下的氣度。僅僅是它的身影一出現，對面那些毒蠱便更加害怕不安起來，有些已經開始驚慌地往後退去，任憑它們的主人們如何命令驅使，都沒有一點作用。

暗蠱大多是帶毒的，不過半空中那一片黑壓壓的微小飛蟲，大約是不屬於毒蟲一類，紫蛇的威壓對它們似乎沒有什麽效果，它們仍然飛到了夏然前面。

夏然還沒動手用異能，就見紫蛇蛇口一張，對著那些飛蟲們吐出一縷極淡的紫色氣體，在空中迅速地彌漫開去。毒息一至，那些飛蟲竟然在半空中就瞬間化作一滴滴極小的液滴，像一場黑色的毛毛細雨一般，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地！

這是什麽樣的恐怖毒性！

紫蛇看都沒看那滿地的黑色液滴一眼，徑直朝著對面那些毒蠱們游了過去，像是王者在傲然巡視自己的領地，姿態中充滿不屑。所有毒蠱們在它的威壓之下，連後退都不敢再後退，尤其是那些蛇類們，害怕得幾乎都把自己的身子緊緊蜷縮成了一團，瑟瑟顫抖。

紫蛇在毒蠱群中緩緩穿行過去，游到哪裏，哪裏的地面便被劇毒灼燒出一片發黑的焦痕。它周圍兩邊的那些毒蠱還未觸碰到它的身軀，就一只只飛快地萎縮幹癟下去，只剩下一副空殼或者一張空皮，像是被它給生生吸幹了一般。

對面那些百華門門人看著自己養了多年的蠱物在這條紫蛇面前，竟然猶如毫無行動力的弱小羊羔一般任憑宰割，更加又驚又懼，一臉駭然。

他們知道蕭無羨蠱術天賦極高，是苗疆有史以來百年不遇的蠱術鬼才，但也沒想到他竟然能養得出這麽一條足以君臨於千蠱萬毒之上的蠱蛇！僅僅這一條蛇，就讓他們五六十個人養的毒蠱毫無抵抗之力，那麽蕭無羨到底還養著多少蠱？他本身的蠱術實力該是到了什麽程度？

眾人的註意力全部都在紫蛇上面，等後面突然傳來一片巨大的聲響，眾人猛然回過神來，轉身去看後面的時候，又是被嚇得幾乎一下子軟倒在地。

他們帶來的所有變異動物，盡管有著烈焰蠱的火焰保護，沒有再結冰，卻像是被什麽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碎一般，一只只四分五裂開來，統統變成了七零八落的一地碎塊，血淋淋的內臟散落一地！

夏然在沒有異能的時候，用一把長刀就能爆了那只鎧蟲的菊花，一恢覆異能之後，對面這些變異動物還不夠她兩根手指捏死的，分分鐘就能用風異能隔空爆成碎片。

紫蛇在一大片毒蠱群中游了一大圈過去，滿地就只剩下了一片幹癟的空殼和皮囊。也不見它的身軀有變大多少，但是看那副模樣，卻像是剛剛吃了一頓質量不太好但是馬馬虎虎的大餐一樣，飽足中帶著一點嫌棄，慢悠悠地游回來，攀到蕭無羨的肩膀上。

百華門上百個人圍上門來，夏然和蕭無羨兩個人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輕輕松松就碾壓全場，羅生門其他門人連出場動手的機會都沒有。變異動物全都被解決，毒蠱在這條紫蛇的面前又比炮灰還炮灰，剩下這些暗蠱師本身並沒有什麽實力，根本不可能再跟羅生門抗衡。

兩個暗蠱門派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往來，百華門當真是沒有想到蕭無羨竟然有了這種蠱術實力，再加上還有一個強大得不可思議的異能者女子。眾人頓時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滑稽小醜一般，在別人的門前愚蠢地賣弄，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找死。

“你們還不逃走？”蕭無羨淡淡掃了一眼百華門那些門人，“非得等著我連你們一起殺了麽？”

夏然本以為以他殺人不眨眼的心性，肯定會斬草除根，順道滅了整個百華門，不料他居然要放這些人走，這是魔鬼也要發慈悲了？

蕭無羨仿佛看出她的不解，笑了一笑：“雖然這些人無聊又沒什麽本事，但是一口氣全殺了的話，苗疆就只剩了羅生門一個孤零零的暗蠱門派，這多沒意思？還是放虎歸山，讓他們以後卷土重來再找我報仇之類，要更有趣得多。”

夏然：“……”果然她這等凡人還是理解不了他的思維！

但對面那些百華門門人，聽到蕭無羨說要放走他們，竟然還猶豫著站在原地不肯走。領頭的那個老者死死地咬著牙：“……不行，我們現在還不能走，再拖一點時間，裏面的那些人說不定就……”

他話音還未落下，山洞內的深處就傳來轟一聲沈悶的巨響，仿佛發生了什麽巨大爆炸一般。不一會兒，一個灰頭土臉，滿身血跡的羅生門小弟子從山洞中跌跌撞撞地沖出來，比之前來報告的那個更加恐懼驚慌。

“門主！……百，百華門的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闖到山洞最深處去了！還炸開了我們的命龕洞，現在已經占領了那裏！”

他這話一出，門口的所有羅生門弟子齊齊臉色驟變。

羅生門的山洞內部四通八達，錯綜覆雜，猶如一座龐大無比的迷宮一般。現在這個大門口是唯一開放的出入口，但是狡兔三窟，為了以防萬一，這片山巒上的其他地方自然還有秘密洞口可以出入羅生門。只不過這些秘密洞口只有羅生門本門內的門人知道，百華門的人是怎麽潛入羅生門內部的？

而更要命的是，他們竟然找到了命龕洞！

所有養暗蠱的蠱術師，都要承受著被自己飼養的暗蠱反噬的風險，但是如果分出自身的一縷精血，以特殊方法保存在別處的話，能夠分散和擾亂身上暗蠱的註意力，大大降低被反噬的風險。這種保存著自身精血的容器，在苗疆就被叫做命龕，顧名思義，是暗蠱師的性命關鍵所在。

羅生門內的所有門人，為了學習高深危險的暗蠱而不至於被反噬，都設有一個命龕，集體保存在山洞深處的一個洞穴裏面，這個洞穴就被叫做命龕洞。命龕洞的所在是山洞最深的地方，路線極其覆雜，除了羅生門內地位最高的門主等幾個人之外，連其他弟子都不知道該怎麽走。

但是現在，命龕洞一落入百華門的手中，就意味著他們的滿門性命都被對方捏在了手裏！

－－－－－－題外話－－－－－－

明天麻麻終於可以出院了=￣ω￣=今天多更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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