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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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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什麽東西啊?”周映晚隨手拿起一套衣裙,撇撇嘴,隨手扔到一邊,不滿地說道:“還要辦什麽家宴,說要讓我出去玩,又騙人……”

侍女流蘇柔聲道:“王上乃是一國之君,怎麽會說話不算話呢?公主放心,王上一定會答應您的要求的。”

“最好是這樣,若是他沒有答應,我就拔了你的舌頭。”周映晚惡狠狠地說道。

流蘇笑著應是,卻也知道小公主只是表面看著兇罷了。

“流蘇。”周映晚忽然出聲:“你說,阿父今晚會不會又讓周文林那個討厭鬼來參加我的生辰宴啊?”

流蘇無奈,卻也只能陪著笑:“公主,怎麽能說世子是‘鬼’呢?”

“人小鬼大不就是說他嗎?聰明是聰明,就是不往正道上用。”周映晚懶洋洋地趴在軟榻上,伸手撈著茶杯,抿了一口茶,擡眼道。

流蘇對上她的視線,心中一緊,低聲應了一聲。

周渭將流蘇呈上來折子看了一遍,隨手放到一邊,勾起唇角對邢莊道:“將那個流蘇撤了。”

邢莊應了一聲,接著道:“公主宴席時宮內的布防安排,臣已經寫成折子,王上若覺得沒有問題,臣就吩咐巡防營按照折子上進行巡防。”

周渭早就看過了這份折子,擺擺手道:“按你寫的去做就是。”

邢莊行禮要退,周渭忽然說道:“你有個徒弟,是個女娃?”

“……是。”

“明日映晚生辰,帶進宮讓我瞧瞧。”周渭提起筆,似是要寫折子。

邢莊右手輕輕地叩了腿側,卻沒有聽到屬於破軍的熟悉的清脆響聲。

——入宮不得攜帶刀劍。

“下去吧。”

“是。”

邢莊向後退了幾步,隨後微微彎下腰轉過身,利落地離開了成清殿。

淡淡的荷香彌漫在空氣之中,微甜而不膩人,在綠水之中搖曳,帶來絲絲涼意,清光閃爍,池中的小魚一甩尾匆匆離開了。

影收起手中的刀,輕輕地撫了撫刀鞘,像是一個閨中姑娘撫摸白綢上的戲水鴛鴦一般,忽地,她眨了眨眼,手中的刀已經出竅兩寸,擋住了利刃,只是她力氣不夠,被沖勁兒撞了一下,向後退了幾步,猶如燕子一般輕盈地躍至圍墻青瓦之上,她袖口銀光一閃,已經飛出了三枚銀針。

邢莊笑了一聲,側身躲過銀針,拔出腰間破軍向前擲了出去。

管家侯仲來的時候,先看到的就是院中那棵新植的細柳已經摔倒在地,斷裂處是整齊的刀口,一側的荷花已經被削去一截,倒扣著浮在水面上。

“小心!”影掠過侯仲身邊,向旁邊扯了他一把,右手用刀格擋住了邢莊的破軍,左手將侯仲推到一邊。

侯仲退了幾步,覺得腳下硌的厲害,不禁“哎喲”了一聲,低頭一看,只見三點銀光——是影的銀針沒入土中留下的針尾。

刀刃離影的眉心只剩下一寸,晃得侯仲喉頭一緊,顫顫巍巍地說道:“老爺,今天的比試可以停了吧?”

“你和她說。”

影咬咬牙,握著刀的手晃了晃。

邢莊被她倔強的樣子逗笑了,他察覺到她手中新換的刀已經撐不住兩人的力氣,迅速地收了手。

影忽然被卸力,舉著刀跌跌撞撞地沖向了邢莊。

侯仲急忙大喊一聲:“小姐不可!”

邢莊卻已經握住了她的右腕。

侯仲松了一口氣,這才有空匯報:“老爺,這都是咱們院裏第四棵柳樹了,您看看……”

“下次栽一棵粗點的。”邢莊擺擺手,對影笑了笑:“給你個考驗,考驗過了就送你一個禮物。”

影扔下手中豁口密布的刀,問道:“什麽考驗?”

沈一戈在觥籌交錯之間靜靜地坐著,默默吃著自己案幾上的飯菜。

沒有人會在意他這個溫國公子的存在,大家的眼睛都緊緊盯著國君和他之下的小公主,至於沈一戈,在送過禮物之後,只是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沈一戈忽然有些難過,倒不是因為不受人重視,而是在看到鄭貴妃為周映晚細心挑出魚肉中的刺、將那塊細滑的魚肉放入她的碗裏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他的母親了。

如果她在他的身邊,大概也會這樣溫柔的為他剔除魚刺吧。

看著看著,沈一戈忽然覺得鄭貴妃長得與自己的母親格外相似。

柔和的弧度,略薄的嘴唇,只是鄭貴妃的眉毛有些淺,眼睛也不如母親的明亮。

沈一戈想,自己大概是糊塗了。

他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身處這樣喧鬧的場景,他自然不適應。

沈一戈扶著額頭,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與一旁的內侍知會一聲便走了出去。

雲正初看到他起身,只是礙於周渭在上面,不好多問,只能任由沈一戈離開。

周渭自然是察覺到沈一戈的離開,對沈一戈的內侍使了個眼色,內侍便悄悄退了下去。

沈一戈走出棠梨殿,沿著長長的宮道一側走了下去。

棠梨殿前是兩條分叉的小路,此刻都掛上了蓮型的花燈,燈火通明,映得原本黑漆漆的樹叢也散發著溫暖的光彩。

沈一戈在兩邊看了看,只覺得連花草都一模一樣,猶豫了許久,走向了右邊一側。

他走了過去,有的燈已經被風吹得熄滅了,這段路便忽明忽暗,沈一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溫國的男子漢是不會哭的。

忽然,遠處傳來人們的吵鬧聲。

沈一戈訝然,太極宮內怎麽會有這樣的聲音呢?

他順著光亮走了過去,不由因為眼前的畫面張大了嘴。

很多人沿著立文閣前的宮道歡笑舞蹈,他們穿著華美精致的衣服,臉上還帶著面具,手裏提著各式各樣的宮燈,映紅了半邊天。

沈一戈呆呆地站在那裏,就像闖入另一個世界的異族人。

他大概也認得這些人的打扮,是儺戲裏面的打扮,人們會戴上各式各樣可怖的面具來驅除災神,以求自己平安,沈一戈在路上曾經聽雲正初提起過,卻沒想到這些人會在華公主的生辰宴時出現在宮道上。

他們能出現在這裏,想必也是易王的意思——為華公主慶生。

沈一戈本能地跟在人群旁邊走著,沒有任何目的,只是單純地想要順著這條路漫步。

他透過擁擠的人群看到有不少和他身量相當的孩子們,他們也帶著面具,不過大多是什麽精怪的模樣,沒有那麽可怕,他們手裏拿著鈴鐺晃來晃去,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公子……”內侍眼看著人流加大,正要喊住沈一戈,只見一只白嫩的胳膊伸出來,拉住了沈一戈,一下將他扯進了人群裏。

眨眼間,沈一戈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沈一戈被帶著金色面具的女孩拉進了人流之中,不由驚恐地瞪大眼睛。

“別喊,你被人跟蹤了。”女孩將食指豎起來,點在櫻唇之上,不知是她的唇殷紅如血,還是她的手指太過纖細白嫩,反正好看的緊。

沈一戈的心砰砰跳的厲害。

女孩烏黑蓬松的發被金色的絲帶綁了起來,又順著辮子打了好幾個花結,垂在身後。幾縷碎發從辮子裏面跑了出來,在她的頰邊肆意飛揚。

她一身血色衣裙,像是西羌的樣式,也用金線繡了花紋,鋪在上面一大片,只是布料不如華公主的好。可那一大片衣裙在燈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伴隨著女孩像是跳舞一樣的步伐飄揚,撩過沈一戈的手,帶著淡淡的香氣,幾乎要勾走他的魂魄。

他的手被她緊緊拉著,像是害怕他走丟一樣。

這是多麽溫暖的一雙手啊。

沈一戈想起影的手,她的手總是泛著冷意,就像她面對別人的時候。

沈一戈就這樣跟著她,雖然不知道目的地,卻不想停下來。

“餵!”嘈雜的人聲,她忽然開口:“你不怕我嗎?”

沈一戈呆呆地看著她,問道:“我該怕你嗎?”

帶著金色面具的臉微微傾斜,她伸手撫了撫面具,額間鏤空的位置便閃現出了一朵紅色的梅花。

在戲班子裏,這是角兒的標志,長的最好看的是她,唱的最動聽的也是她。

沈一戈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料想面具下應該是位極為美麗的姑娘,而如今他這樣拉著她的手,實在不好。他想著想著,就要松開手。

女孩順從地松開他的手,看著他被人擠的跌跌撞撞的樣子,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

沈一戈訕訕地摸摸頭,想要從人群裏面出去,卻又屢屢被擠了回來。

“和我來,我帶你出去。”她說道。

說完,她再次拉起沈一戈的手,努力向前跑去。

“我們去哪兒?”沈一戈大聲問道。

“離開這裏!”她也喊著回答。

“去哪裏?”

“不管!”

“不管?”

“不管!”她回過頭,黝黑的眸子被火光點燃。

沈一戈琢磨著這兩個字,忽然笑了。

管他呢!

兩個人牽著手,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兩個小小的身影格外靈活,很快就沖出了人群,有人大聲喊她,卻被她丟在身後,沈一戈拉著她,像是偷得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的賊,躲到了沒燈的地方,聽著樂聲漸漸消失。

“松開。”她的聲音清脆婉轉。

沈一戈急忙松開她的手。

她不再張揚的笑,而是唇角漾起笑容,月光在她身上流動,好像一塊白色的羊脂玉泛光。

沈一戈呆了許久,顫著手揭下她金色耀眼的面具。

她眉間綻開一朵殷紅的梅花,嬌艷欲滴,比那梅花更好看的是她的眸子,像是靜水深流,清澈見底,帶著淡淡的笑意。

摘了面具,她便是那個沈靜的影。

“影……我……你……”沈一戈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影歪著頭,道:“怎麽這個時候不說話了?”

沈一戈更加無措了。

影像是猜到了他要問什麽,轉過身,雙手背後,走了兩步,回過頭,道:“我是混進來的。”

“混進來?”沈一戈驚訝地看著她。

“嗯。我和邢莊約好了,我要是能混進來,他就給我換一把上好的刀。”說起這個,影忽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沈一戈低聲應了一聲。

影看他似乎有些不開心,撇過頭望向燈火通明的棠梨殿,又轉過頭看向他問道:“你怎麽從裏面出來了?”

“哦……我有點悶……”沈一戈吞吞吐吐。

影了然地點點頭。“如果是我,我也會悶。不過還是早點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啊?”沈一戈微微一楞。“那戲班那邊……”

“他們一會兒也要去棠梨殿表演的,我去了剛好。走吧。”影向前走了幾步。

沈一戈不記得來時的路,急忙跟在她身後。

望著她的背影,他就很難受,心裏堵堵的,沈一戈記得他走的那日,母親也是這樣背對著他,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影沒有聽到沈一戈的聲音,心裏覺得奇怪。從剛才開始,沈一戈就怪怪的,像是丟了魂一樣,如今就更奇怪,一句話也不說,和往常的他完全不一樣,於是影停了下來,側過身子問道:“你怎麽了?”

沈一戈被她問的鼻頭一酸,但他沒有流淚,只是梗著脖子不說話。

影想著該安慰安慰他,就說:“你說吧。你說的話,我聽一句,丟一句。等到了棠梨殿,你就說完了,我也忘光了。不怕。”

沈一戈呆呆地看著她,過了很久,他才開始慢慢講自己的事情,那些話一句一句順暢地隨風而飄,跌落在漆黑的夜中,消失不見。

“……我想我大概是很想母親和妹妹他們,母親沒了我該多難過,妹妹……遙岑,她叫遙岑。我母親她是易國人,家裏開著花店,她很懷念易國的一座山,因為她經常去那裏摘花,所以妹妹就叫遙岑,離她而去的遠山。遙岑喜歡看書,她們一定很孤單……”

影聽著他顛三倒四的話,嗯了一聲。

“我記得母親說過她和父親初遇的時候,她在花海裏摘花,水壺就在那裏放著,父親和朋友們在田埂上坐著,他們渴了,就把母親的水喝掉了。母親回來沒了水,又氣又急,父親就讓她打自己。可打也沒用,母親就哭了。父親急得跳腳,最後跑了兩裏地才打到一壺水回來。母親就是那個時候覺得父親是還算個不錯的人。”

影忽然出聲問道:“那他也是來易國做客嗎?”

沈一戈聽到“做客”二字,苦笑一聲。“是啊,做客。那個時候父親也是小公子,被他的父親送過來,客居易國。”

影微微頷首,道:“難怪他送你來。”

沈一戈有些疑惑:“為什麽?”

“溫國和易國不一樣的吧。”

沈一戈嗯了一聲。“易國要比溫國繁華,也更加井然有序。如果在溫國,戲班也很難這樣整整齊齊地一起過去。”

“那易國是比溫國好。”

沈一戈一噎:“你怎麽……溫國在我心中就很好。”

“你的父親,說不定就想讓你看看如今的易國,和他當年看到的易國有什麽不同。既然易國比溫國好,那你就要好好學習了,學好了再回溫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沈一戈沈默了許久,道:“可這裏和溫國不一樣,溫國是我的家,有我的家人和朋友……”

“朋友?”影的腳步一頓。“你很想要朋友嗎?”

沈一戈反問:“你沒有朋友嗎?”

影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沈一戈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影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他,目光灼灼。“我能做你的朋友嗎?”

沈一戈愕然。

“你要是想要一個朋友,那就把我當做你的朋友吧。”影理所當然地說道:“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朋友就是這樣,對吧?”

沈一戈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很久之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去北京浪咦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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