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便看到諾離憂月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記得她，可她不見得認識自己啊。

“諾離姐姐，孩子呢？”憂月不安問道。

諾離把臉側向了一邊的大衣包裹著的小嬰兒，神色間有些憂慮。

憂月等不及便挪動身子，去夠那繈褓中小小軟軟的嬰兒。

諾離幫憂月輕輕抱起遞給了她，見著憂月一臉憐愛地看著嬰兒，不忍說道：“是個男孩，長得很可愛。憂月，我們也有兩三年沒見了，不過我聽銷氤說起過你。這個孩子是無塵的吧？”

憂月目光中無限的憐愛霎時間消失無蹤，只緩緩將臉轉過去，道：“他沒有父親。”

諾離心裏也是一怔，看來憂月糟了不少情傷。但想到她們二人隔了這幾年沒見，就算是有銷氤的這層關系在，多少心裏還是有些芥蒂。便繼續道：“你我同為女人，很多事自然是可以相互理解的。憂月妹妹，我見你有了這個孩子便不禁想起兩年前，我和銷氤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到這世間看一眼就夭折了，你可知道比起我你多幸運——”諾離回憶起傷心事傷悲一時難以自已，說著說著便戛然而止。

憂月知道諾離勾起了傷心的回憶，忙施法做了個光泡將孩子包住以免碰到這堅硬的石壁。

“對不起，諾離姐姐，你和銷氤還會有孩子的。沒什麽好難過的，或許只是緣分未到，到了，自然會來。”憂月沒辦法，她天性就是個極易被感染的性子，別人難過她也跟著難過，勸人是她最不擅長的。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麽，只急著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諾離穩了穩情緒，料想此時憂月該信任她了些，便又繼續問道：“我沒事，不過妹妹你為何這樣說？難道，無塵天神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憂月不曾想，諾離說了這麽多還是為了問出自己的事。方才見到諾離時她便是和淵靈在一起，萬一她還是膽小怯懦跟著淵靈，那自己與她待在一處豈不是連安全都不能保證。

憂月恢覆地很快，將全身的真氣理了理便利索地站了起來，因為睡了一覺的緣故，不僅沒有精神不濟反倒神清氣爽。

“諾離姐姐，我與無塵天神早已經沒有關系了。這孩子的父親拋棄我們，所以他沒有父親。”憂月的語氣極其平和冷靜，她要讓諾離明白自己告訴她的是答案而不是氣話。

憂月說的這樣清楚明白，諾離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麽了。只是她又豈願意與淵靈公子為伍來害人，淵靈怎樣對待下屬的她難道不知道嗎？之所以這樣只不過是無可奈何，她不像憂月，她生來便是魔，魔界就是她的歸宿。雖然銷氤是這世上待她最誠心之人，但終歸神魔殊途，她唯有依靠自己才能在這亂世之中謀得一席安身之所。

見憂月站了起身，諾離不由感嘆公子說憂月身負移天令，起初她還不相信，但今日見憂月一身重傷還誕下了一名嬰兒都能即刻恢覆，看來是真的。

諾離許久沒有說話，憂月便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憂月，移天令在你身上，不如你去殺了淵靈，還三界一個太平。”諾離突然叫住憂月道，聲音急切且含著一絲哀求之意。

如果沒有淵靈，好歹她是自由的。

憂月止住了步子，這三界如何與她又有什麽關系。沒有淵靈還會有別人，這不過是在正常不過的爭權奪位，誰輸誰贏有什麽區別。她累了，只想好好地找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度過餘生。

“天君，還有神界的人會管淵靈的，這不是我該插手的事。”憂月平靜說道，不是她不想幫諾離。而是她已經不知道怎樣做是錯怎樣是對，與其冒險涉身這場紛爭，還不如什麽都不做好好守住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安寧。

諾離勸不住憂月，只呆在原地看著憂月離去。

憂月帶著孩子一走出石窟便用移天令飛出了黎淵，未免撞見熟人便隱著身形禦風在魔界上空飛行著。早在黎淵她就替孩子想好了名字，就叫歡兒。但願他一生一世都開開心心的，不像自己被恒璽選了個“憂”字做名字，一輩子也總是煩惱纏身。

人界和魔界既都已經被淵靈占領了，神界又只有一個碧海九天，巴掌大的地方哪裏容得下她落腳。唯一可以去的就只有煉魂海海底，只是委屈了這孩子，生來就要長在不見天日的煉魂海。

在煉魂海住了九個多月，突然發覺外面的世界處處都充滿著危險，雖說自己身上有移天令，可也是寡不敵眾。憂月一想到這些便片刻都不願多待，加快了速度飛到了煉魂海海域。

沒有想到，遠遠便看到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依舊是那麽的不染凡塵、依舊是那麽的風姿出塵，就是這樣一個身影，輕易地就讓憂月瞬間淚如雨下。‘無塵，沒有想到，事到如今我還是愛著你。’

無塵眼中依舊是蒙著一層青煙般的憂郁，他在這裏等了一天了，他知道憂月會回來。

憂月遠遠停在了半空中，猶豫了許久，終於作出決定。既然要放下這一切，就決不能再留戀，戀戀不舍只會遭到更重的傷害。上次無塵是吸走了自己身上一萬年的修為才得以從煉魂海海底出來，這一次她決不會再犯傻。那麽只要勇敢地走上前去，從他面前閃過，跳入煉魂海，這一切就結束了。

想到自己這麽做一定會讓無塵看到自己，憂月有些放心不下。萬一到時候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向自己一轉，那兩顆星夜一般的眸子向自己投來一道光影，她會不會就那麽止住了步子，然後繼續陷入永恒的痛苦的深淵。

唯一的辦法便是趁著現在無塵沒有看到自己，狠下心來傷他一掌，到時候他無力勸阻，自己自然便得償所願。

這個想法很荒唐，但卻是唯一能讓憂月放得下心的辦法。只有絕情，才能逃離。若是情還在，便要想方設法去斷絕。

憂月知道移天令已經完全和自己相融，隨意一掌都有可能重傷無塵。便曲起無名指，輕輕一彈一個光波打了出去，漸漸化開成一道光盾，直直便打到了無塵身上。

和她想象的如出一轍，無塵一只手撐著單膝跪在地上，口中吐著星星點點鮮紅的液體。

只是和她所想的不同，她還未靠近，無塵有如梵音一般的聲音便從海岸四面八方傳來：“憂月，住手——”

是無塵的聲音，語氣和她變成魅族前對自己說話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模一樣的不可抗拒中卻夾帶了三分懇求。

憂月的腳步停在了無塵身後，猶豫了片刻還是顯出了身形，抱著孩子同他擦肩而過跳入煉魂海。已經決定的事總是好辦許多。

無塵在一旁咳著血，眼見憂月從他面前跳入了煉魂海眼中流露巨大的絕望，如同遭遇了滅頂的打擊。

憂月萬萬沒有想到，無塵竟然在自己之後，一並沖入了煉魂海。

——這無異於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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