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月藏在衣袖下的右手手指偷偷地顫抖起來，很快，無塵如同飄蕩在清晨林間的聲音近在耳畔傳來：“我要去魔界一趟，你不要在九重天上隨意走動。”

無塵說的幹脆利落，好像剛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好像剛才也沒有在西天雲海發過誓一般。

憂月不知怎的，忍不住情緒便崩塌了，無塵即將邁出大門的一刻失聲叫了一句：“無塵，你一個人去？”

無塵手中拎著弗生劍，白色的衣袂在大門的光亮中揮舞著突然停頓了一下，很快便又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不說一句話獨自向前走去。

憂月楞在了原地許久，無塵他一定是去找恒璽了。雖說依著他的修為，再加上無界如今被押在了天牢中，去找恒璽傳個話並無任何危險，可在這個時候，就這麽幹脆地走了，怎麽也像是趕緊躲著不願見自己一般。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魔界地處九幽之下，雖說離碧海九天遠了點，可依無塵的修為，不到一個時辰怎麽也該回來了吧。

憂月緩緩地爬起身來，隨便坐在了八仙桌旁的一把木椅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茶壺便到了一杯茶解渴。不想正準備喝茶，子時便從大堂左方的一個側門急匆匆竄了出來，搶過憂月手中的茶杯，道：“誒誒誒，師娘，這茶你可不能喝。”

子時忽的竄出來奪了憂月手中盛得滿滿的一杯茶，濺得憂月一聲的茶水。憂月一把抓起子時的耳朵，故作怒態喝道：“誰是你師娘，你個小桃樹精，濺得我一身的茶水。”

玄空道長本來暗自立在門後，指望能看出這二人之間的什麽來。卻不想，倒是看出個妾有情而郎無意，不得感嘆，無塵這孩子自小他便摸不著他的心思。至於憂月麽，接觸不太深不能妄下定論。正欲罷手離開之時，卻看到憂月要喝自己制的安睡茶。

正愁著如何是好，便見子時及時過來阻止了。

子時耳朵被憂月拽的生疼，趕緊將緣由說了出來。

“師娘，你別拽了，這茶水向來只師公一人喝，師公素來有難睡之癥，這茶水可是他老人家苦心研制多年的安睡茶。你若喝了，必定要睡上三天三夜。”

憂月見子時一臉委屈的模樣便頗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手，驀地，忽然想起什麽。問子時道：“難睡之癥，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個毛病。子時，你是說玄空道長他也日日不能寐？”

子時捂了許久的耳朵，找了個空椅坐了下來，不慌不忙回答道：“日日，那倒不至於。只是師公年輕時傷了神軀，身體比一般神仙差上許多，受不住碧海九天上的仙氣。”

憂月點點頭，難怪這碧海九天上比人界倒是冷上許多，只是自己也沒事啊——還有項嫣然，因著一日裏都在九重天上四處走動，見過的神仙大都是修為高深的天神，也有一些法力高強的小神。故而方才見項嫣然時印象特別深刻，以她身上那一點微薄的法力，又是怎麽受住九重天上的仙氣的。

在神界，憂月也沒什麽人可以說說話，想想管他如何先問問子時。

“子時，你知不知道碧海九天上最近有一個凡人升了仙，法力很是低微。”

憂月不提子時還好好的，一提他的怒火就發作了起來：“你是說那個項嫣然對吧，那個女人，我都不願提她了。她仗著師公仁慈重情，就死皮賴臉地求師公，靠著這條關系才升了仙的。你說本來師公幫了她，她該日日感恩戴德的，哪還像現在這般，有事沒事便跑到源兮殿來纏著師父。我看啊，她就是癡心妄想。碧海九天上思慕我師父的女仙排隊都可以排到南天門去了，就她那身份，等下輩子吧。”

子時慷慨激昂一番話語間，憂月便看出了他對項嫣然的厭惡。不過項嫣然也著實奇怪，依她的性子竟然連人界千尊萬貴的相府千金身份也舍得丟下。莫不是——她真的喜歡上無塵了，剛才項嫣然一雙媚眼中無限柔波看著無塵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著，憂月心中忽的有些不安。

雖然大家都說碧海九天上想要嫁入源兮殿的女仙數不勝數，但那些人基本是沖著無塵的聲名地位去的，多不過是沖著他一張堪比天人的臉去的，恐怕像自己這樣愛他勝過自己的怕是再也沒有了吧。

如果當真突然出現一個人，像自己一樣心甘情願為無塵付出一切，並且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與他相守，那麽，無塵會不會改變心意呢？

子時的話音剛落，兩個人便見大門外站著一張臉如花般嬌艷欲滴的項嫣然，只是這張極美的臉卻陰沈的嚇人。

憂月的思緒瞬間被打斷，三個人尷尬不已，畢竟子時剛才一番話項嫣然該已經聽得八九不離十了。

憂月估摸著，有了剛剛在天牢門外的事，項嫣然這個時候來毋庸置疑是來者不善。

子時心想反正是撕破了臉，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還有憂月師娘在這頂著呢。便很快恢覆了正常神態，做出一個冷漠面色，大快步向欲邁進大門的項嫣然走去，筆直張開右臂阻攔住她，道：“誒誒誒，源兮殿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師父有命，像你這樣的不速之客一律不得踏進源兮殿半步。”

憂月見子時上前阻攔，便裝作整理衣袖全然不看項嫣然一眼，希望她能自己離去。

兩人皆沒想到，項嫣然可不是吃素的，這個時候來自然是有備而來，不僅沒被子時這番羞辱打擊到，反倒笑得更加陰沈了，只道：“小桃樹精，你到底是不是你師父的徒弟，連他已離開源兮殿去了魔界這樣的事都不知道。”

憂月理著雪白紗袖的手不禁停了下來，無塵才剛走，這些項嫣然怎麽會知道？

子時看著項嫣然一張如食人花一般的笑顏擋在她身前的手不禁縮了縮，項嫣然“哼”了一聲，繼續深笑道：“方才，無塵大哥見過我，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

子時彎在半空中的右手已完全無力，被項嫣然淺笑著推了開來，直直走到大堂盡頭站在臉色已不太好的憂月面前。

項嫣然的話的的確確讓憂月心中沒有了底氣，或許無塵就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讓無塵心寒，那這個處處溫順的項嫣然不正好合他的心意嗎。

項嫣然看出憂月不知在想些什麽，神情有些恍惚，便將嗓門擡高了欲要開口說話。

卻不料玄空道長斥責的聲音突然傳來：“嫣然，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項嫣然如花般的笑顏突然石化在了一旁，她豈料到玄空道長一直隱著身形立在雕花木欄後。

玄空道長手執白色拂塵快步走到了大堂中央，子時便趕緊跑了過去搬了個木椅給他坐。

玄空道長緩緩坐下，項嫣然便趕緊跪了下來，低聲道：“伯父莫怪，嫣然是一時糊塗才出口責罵子時的。”

憂月看了看玄空道長一臉不悅之色，看來子時說的不假，項嫣然的確是玄空道長一手提拔的。

“嫣然，我一直以為你與我有緣分，才能在人界替我保管了這拂塵三日。又見你一心求仙問道為凡塵俗世所累，我看你頗有仙緣，便將你帶上了這碧海九天。竟不知，你對無塵竟有這樣的心思。唉，老夫生平只無塵一個親人，你身上流著人界的血統，你們倆終究是不可能的。這份心思，有了便有了罷，以後藏起來便是。日子久了，你自然會想明白的。”

憂月不禁感嘆，莫非這就是定數。自她第一日見項嫣然開始，這個人就與自己處處為敵，如今又跟自己愛上了同一個人。想必是玄空道長的拂塵不知何故落入了凡世，卻輾轉幾番後落到了項嫣然手裏。項嫣然識得這是個神物，便小心保管了幾日，直到玄空道長親自下凡來尋，是而才有了這個緣分登上碧海九天。

項嫣然聽了玄空道長一席話，心中不禁生了幾分怨恨。要知道她才不到二十，如今升了仙便可以長生不老了，她的時日還長，她還有機會，她可以努力，努力讓自己配得上無塵。憑什麽，因為自己生來是人而不是仙就一下抹殺自己全部的希望。

項嫣然臉上已沒了一貫處亂不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沒有血色的平靜，平靜的有些不正常。

“伯父，天君有旨，將我嫁入源兮殿做無塵天神的側室。”

除了項嫣然以外，大堂中所有人臉上皆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質疑。

項嫣然轉而恢覆了以往說話的語氣接著道：“伯父莫怪，嫣然今日來為的就是告訴伯父此事，剛才心中過於激動，才說了些難聽的說。對不起了，子時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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