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菱的身影立在夜風裏一動不動，淡淡道：“若你一時無法接受，便再等幾日罷。你且先安心在這兒住下，我可以等你……”說著步履輕緩的離開。

自那以後，她便跟隨了袁菱。三日後，袁菱告訴她要教她練劍，說是為了讓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袁菱一招一式地教她，練了一兩個時辰沒有歇息也未曾覺得疲倦。她手執長劍對袁菱道：“袁菱，我要嫁給你——你”

最後一個你字尚未發完整音，她便如那日掀開她蓋頭的老頭一樣，被一把明晃晃的長劍貫穿了胸膛。她疼得嘴唇發白、渾身打顫，往後倒了下去，袁菱一臉悲痛地接住了她，緊緊將她抱在懷中。

“你，為什麽？”

“對不起，綾兒，我不是人，是鬼，我想和你長相廝守……你忍一下，我會讓你重生的。”

蘇綾是她的名字，袁菱一直喚她綾兒。

她不知道袁菱說的是什麽？她的心如同胸口的傷一樣，痛到至深時已無力感知，兩顆熱淚從眼眶中湧出後，她陷入了一日一夜的昏迷。

醒來時，她見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左右兩只手邊各放著一面大大的銅鏡。她摸了摸胸口，長劍留下的傷口完全愈合，留下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略帶惆悵地四處看了看，未見袁菱。她摸起手邊的銅鏡，想想應該是袁菱準備的，緩緩地舉起了銅鏡——鏡中是一個面容猙獰的女子，如厲鬼如妖邪。

她嚇得手一顫，銅鏡落到了雲被上。許久後，緩緩拿起另一面銅鏡，若說她從前的人生是平淡夾雜著苦澀，那如今便是一串一串無窮無盡的淒涼，銅鏡中是同樣一個面容猙獰的女子。她雙手掀了身上的錦被，兩面銅鏡咣當落到了地上。好在幾日來，她已熟悉了山洞內的一切，慌忙跌跌撞撞地打了盆水，一照，她聲嘶力竭地哭泣，手中的厲鬼便淚眼婆娑；她苦笑，水中的厲鬼便眼神無限淒涼的揚起了嘴角。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現在，大概只有臉型是她從前的模樣了。

以後的好幾日，她找遍了整個山洞，都沒見袁菱的蹤影。直到一日早上醒來，她見袁菱目光覆雜地立在床前。她慌忙鉆進了被窩，含淚喊道：“你來做什麽？你這算什麽？你問過我嗎？什麽時候都是你一人願或不願。你走，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你——”沈悶的聲音從被中傳出，夾雜著一陣一陣的哽咽。

袁菱救了她，救了她的人生，可是殺了她僅有的親人，奪走了她的性命，毀了她的容貌，她心中好恨，好恨。為什麽這樣一個恐怖的人，時至今日，她依然愛著。這幾日，她想了許久，若再也不見袁菱，再也不照鏡子，或許她可以當做一切從未發生。

袁菱一直沈默著，許久未發一言。她心中害怕，害怕聽見袁菱充滿關懷的話語，她怕她永遠的淪陷，她害怕面對袁菱，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張猙獰的臉。即便她知道，袁菱早就知道她容顏已毀，所以躲了她幾日。

良久，袁菱淡淡道：“對不起，綾兒。你的臉——這只是暫時的，我會讓你恢覆以前的樣子的。不過，從今以後，你便可以和我一樣，不老不死。”頓了頓，又道：“只要拿到碧海九天上天池之水……”

她擦掉了眼中的淚水，撕下一片紗袖，蒙著面緩緩鉆出被窩。因睡了一夜，聲音十分沙啞，問道：“天池？你是鬼族，如今我也是半個鬼，連神界都去不了。”

“不會的，有朝一日我會取代恒璽，成為魔君。我早已算出，三界大劫即將到來，到時，神界必將易主，而且這個主人，會是神魔二界共同的主人。綾兒，那一定是我。”

她心中只覺縹緲，只是袁菱在她心中一直是運籌帷幄、深不可測的，她無力道：“我相信你。”

自那以後，她每日帶著面紗，只是，再也未和從前一樣近距離同袁菱接觸過了。一來，她有意避著，二來，袁菱也有意無意地避著。

因為變成了半人半鬼，她可以和袁菱一樣，輕易取走他人魂思。袁菱自入人界起就不停地吸壯年男子的魂思，以圖將他們變成他的傀儡。只要積累了一定數量，便可以形成一支能征善戰且永遠不知道疼痛和疲憊的大軍，加上黎淵裏成百上千的傀儡，取代恒璽入主魔君殿並非難事。蘇綾閑著無事，不願成日與袁菱相對無言，便白天習武，晚上出去住袁菱吸取那些傀儡的魂思。

聽蘇綾講完這其中緣由，雪夕嘴巴都張得合不攏了，起初還以為這個女子是如何一個兇神惡煞的女鬼，不想竟是這樣一個苦命癡心的女子。雪夕義憤填膺道：“蘇綾姐姐，你太傻了，這個袁菱，他根本就是一直在害你啊，還屢次騙你，如果他愛你，怎麽狠得下心用劍刺你，他就是利用你。”

不光只雪夕，這整件事，從頭到尾聽來，憂月也覺得袁菱是在利用她，畢竟在黎淵時她便見識了袁菱的陰毒。可細細想來，蘇綾又不是什麽仙骨奇靈的修煉奇才，袁菱要想她為自己賣命，直接取走她的魂思，把她變成傀儡便好，何苦如此大費周章。憂月左右尋思，考慮到袁菱的人品，唔，一定是一半愛情一半利用。

蘇綾說完已經泣不成聲，通過她此時完全一副小女子狀態，憂月和雪夕可以想象她在容貌盡毀之前的溫和脾性。

蘇綾哽咽著，緩了緩，輕聲道：“不是的，他從未害我。”

雪夕堪稱無語，這個女子怎的這麽蠢，著急道：“反正那個袁菱就是利用你，你應該找他算賬，而不是在這兒一味的流眼淚。”

“你說的對，他的確是利用我。我看過他的《魂思要典》，我被他註入了厲鬼的魂思，已然是半個厲鬼，他騙我，什麽天池的水根本醫不好我的臉……”

“那你為何還要甘心被他利用？”雪夕不解道。

“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我是人他是鬼，若沒有他相助，這個孩子是活不下來的，也生不下來。”蘇綾輕輕摸著下腹含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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