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月一時之間尷尬地難以面對爺爺疑惑的臉，恨不能飛到屋裏去，這般一步一步走向爺爺真是折磨。

憂月正欲開口叫爺爺，趙道長轉身到屋內，側身坐在了椅子上，一只手臂擱在八仙桌上。憂月進來坐在趙道長另一側的椅子上，低著頭，低聲道：“爺爺，我，我不是人……”

趙道長嗯了一聲，“我早猜到了。”

憂月從前受魔界書籍的影響，都只當人界是三界中的弱者，以為凡人便該簡單純粹很多。可這兩天見了奇怪的項嫣然，見了那個居心叵測的任公子，見了狼子野心的任愈，才知道人界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甚至比神魔二界更為覆雜。

這不，憂月本以為爺爺是個不問世事的出家人，這幾日來卻也發現爺爺其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三界諸事。神機妙算，能占蔔吉兇，預測未來。

“那，爺爺，你覺得月兒是神是魔呢？”憂月掰著手指問。

趙道長知她絕無可能是神魔，也不像其他妖、鬼、怪，也不是仙，更不是精靈。起初他還以為自己學藝不精，所以才會作出這麽荒謬的判斷，但與憂月相處的時日漸長，發現憂月確實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就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月兒，你不是神，也不是魔。”趙道長唉聲道。

憂月本來就對這件事介懷，她多麽希望自己和無塵一樣是個高高在上的神啊，如果不幸是個魔也只能勉強接受，大不了永生永世不再回魔界，不修習魔界的法術便好了。最害怕聽到的答案便是這個不是神也不是魔，因為這樣她便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如果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卻不知道自己是誰，這種感覺是可怕的，是無助的。何況憂月知道爺爺從來不會亂說話，說出口的話便是值得相信的話。

“爺爺，要不您像給街上的人蔔卦一樣給月兒算一卦？”憂月沈聲哀求道。

“我見過你寫的字，不必再算。不過，爺爺只能看到你的前半段命數，看不到後半段啊……”

“記得每回爺爺給客人算卦時說的都是：前路光景燦爛，但往後如何貧道也不可得知。往後必將遭遇大的歷練，但可否浴火重生貧道也不可得知。往後一帆風順，但究竟路有多遠，有多寬，貧道也不可得知。諸如此類的話，不是每個人的卦象都只可讀一半嗎？”

“他們的卦象已將他們一生的命數盡數顯盡，我沒有告訴他們，只是因為天機不可洩露。古往今來，通曉卦數之人甚多，但算卦之人卻甚少，原因不過是卦數只能算得了他人，卻算不了自己。如若把他人的命數說與他聽，他若不服命，便會想方設法去反抗，這樣一來便違背了原本的命途。命神為將他的命數糾正，又要付出多餘的心血。不過，無論那個人怎樣反抗，最終都逃不了宿命，因為命由天定，命神只是執行者，可以排命線卻不能改命數。但洩露天機的人，必遭命神惱怒，雖然命神不能變更他們的命數，但卻可以換個形式，所以這些人大都不得好死。”

“命神，是在神界嗎？”憂月雖一知半解，可聽得明明白白，洩露天機的人會不得好死，那麽豈非意味著爺爺也……如果可以找到命神，不管軟磨硬泡，她都可以，求他幫爺爺改了這個下場。從前在魔界，無論那本書，或是那個先生，傳遞的都是一種三界強者制弱，弱者附強，抗衡維持的理念。哪有什麽命神，更沒有人說什麽天命。

“此神非彼神。命神存在於冥冥之中，或者說存在於三界之外。天命絕不可逆，但是，若要修改天命，也不是絕無可能。據虞山真人所說，上古曾發現過移天令的蹤跡，若可以控制移天令，或許可以與天命一搏。”

憂月今日已是第二次聽到移天令，看來無塵說的沒錯，移天令逆光陰，改生死。之前覺得對三界眾生，對三界浩劫沒有概念，聽爺爺講了這一番後卻不自覺憂心起來了。問道：“爺爺，移天令是不是可以帶來一場三界浩劫？”

趙道長頗憂慮道：“月兒，爺爺知道你的命數前半段便是在三界大劫之前，你會走得很高很遠，你會經歷很多劫難，你會成長，你會知道自己要什麽，你會變得堅強，你會成為一個活在所有人眼中的人……爺爺能說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憂月聽得雖不免有些心潮澎湃，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以後的事，誰又知道，與其執著於這些縹緲的東西倒不如好好解決當前的事。只是，有一處無法忽略，什麽是在三界大劫之前？三界大劫真的會發生？

“爺爺，月兒什麽也不想要，只想和爺爺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著。三界大劫真的會發生嗎？如果發生了，是不是就不能平平靜靜地生活著了？”

趙道長似是知道了什麽悲痛不已的事實，把頭別到一旁去，眼眶沾濕，壓著聲音道：“一旦大劫發生，面臨的將是生靈塗炭，不僅沒有現在平靜的日子，甚至連家也沒有。若神魔二界開戰，勢必會禍及人界，到時人人自危。”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趙道長知道這屋子是沒有野獸蛇蟲可以靠近的，趕緊走到外面看了看，一個綠衣服的女孩在門口佝著身子正打算偷偷溜回去。

趙道長叫住了她，憂月剛好出門來，見是雪夕，雖不知她為何躲在屋外，但無論如何不想讓她胡扯什麽自己活了一千多年，否則自己如何面對爺爺。憂月跑到雪夕身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轉身來，對爺爺道：“爺爺，我們認識的，她大概是來找我玩的，怕被爺爺責罵，所以躲在門外……呵呵——是吧，雪夕？”說罷沖雪夕使了使眼色。

“是啊——憂月姐姐，我們不是說好了去——去河邊玩嗎？”雪夕慌忙道。

趙道長知憂月素來古靈精怪、又有些活潑好動，且這個女孩又知道憂月的名字，便相信了她們。且他也不願再與憂月談這些事了，便示意二人去河邊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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