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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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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橋的嗓子梗住了,什麽也說不出來。

禦臺所和將軍是青梅竹馬,也是恩愛夫妻。如果去年中秋沒有意外,兩人還會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可慘劇已經發生,時光不能倒流,將軍必須有子嗣,禦臺所要恪守武家女子的本分,一切以夫家延續為重。將軍不願立側室,禦臺所就得勸他立,哪怕心在流血,也得帶著笑容勸說。

“難過倒真難過。廣橋,我下午不知是怎麽過的,風停雨息,太陽又出來了,似乎還有彩虹。我卻覺得天一下黑了,外面亮堂堂的,我周圍一片漆黑。”禦臺所輕輕笑了笑。

廣橋突然對禦臺所充滿欽佩。這才是典型的京女,再傷心再難過也只是淡淡的,似乎許了天大的願心,決不讓自己有崩潰大哭的時候。行燈的光照在禦臺所的側臉上,白皙的皮膚上塗了層淺金色。燭光搖曳,光影也跟著變化,禦臺所臉上的微笑帶了些神秘色彩。

“天皇陛下自不用說,我父親也有許多姬妾,不,我認識的所有男子都有許多姬妾。將軍立側室,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將軍與我成婚八年,只有我這一個妻子。大奧那麽多人,他瞧都不瞧一眼。這是難得的福分,我該感謝才是,感謝這八年將軍的專情。”

廣橋默默聽著。禦臺所的話沒錯,比起武家男子,京裏公家更是濫情,她比誰都清楚。

“道理我都懂,可不知為什麽,依然那麽難過。可能將軍對我太好,讓我生了非分之想。我終於明白了,大奧是妻妾同居之地,是談不上做普通夫妻的。”

窗紙一角染了銀光,月亮上來了。廣橋覺得悶,把格子窗推開一條縫,恰巧看見了月亮,倒把她嚇了一跳。高高的一輪滿月,不知何時爬上去的,放出灼灼的寒光,門前一片白,像是下了霜。明明是春夜,她忽然有些糊塗,只覺得是深秋。

走廊上有輕輕的腳步聲,一定是女中。已過了用晚膳的時候,可禦臺所與禦年寄說話,女中們不敢擅自打擾。

禦臺所的膳食種類都是固定的,廣橋在心裏把那些菜肴過了遍,忍不住嘆氣。烤鮒魚、烤鮑魚、鯉魚味噌煮、金目鯛刺身……今晚哪裏吃得下這些?

廣橋走到門前,向走廊裏的女中點了點頭。正舉棋不定的女中像見了救星,急急地走到廣橋面前,行了個禮。

“廣橋大人,禦臺所大人的晚膳何時用?”

“那些都不用了,按老規矩分了吧。換些粥上來,粳米粥,配上梅幹和白味噌漬茄子。不用去傳禦膳所做,直接在小廚房做。

女中有些詫異,但廣橋如此說,也只得低頭答應。回到房裏,禦臺所還是呆呆地坐著,兩眼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麽。廣橋心裏湧上一陣覆雜的柔情: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兒,縱然比一般人通透,也還年輕。

“禦臺所大人,還記得京裏常用的白粥嗎?已經吩咐下去了。”

禦臺所點一點頭,慢吞吞地說:“幸好今晚將軍不來,不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心裏難過得緊,但不能表現出來,還得含笑應對……”

廣橋垂下眼睛,不知該說什麽。

“想想以後將軍有了側室,我可能更空閑了。廣橋,你的書道是好的,以後教我習字打發時間吧。”

剛說完,禦臺所起身到文幾邊,拿出個硯箱。這是將軍家治贈給禦臺所的,鐮倉時代的古物,金粉灑出細致的長生殿圖案。唐國的楊貴妃立在屏風前,似乎剛梳洗完,一名侍女舉著銅鏡,讓她看束在耳後的發髻是否合意。唐玄宗穿著朝服,像是剛下朝就急急趕來,悄悄立在屏風後,搖手讓宦官噤聲,莫要吵到了愛姬。

當時看來,這硯箱畫的是君恩深重,算是好彩頭,如今看來有些刺心——唐玄宗對楊貴妃萬千寵愛,最後還是悲劇收場。

禦臺所怔怔地看著硯箱,廣橋趕緊開口打岔。禦臺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把硯箱放回原處。

又是一陣難堪的沈默。幸好走廊外又響起腳步聲,廣橋趕緊去看,女中捧著黑漆食臺來了。

“試過毒了?”廣橋悄聲問。大奧規矩,禦臺所的飲食全要由專人嘗過,以防膽大包天的賊子下毒謀害。

女中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

“給我吧。”廣橋接過食臺,黑塗松竹蒔繪碗裝著雪白的粥,邊上兩只唐津燒淺碟,是梅幹和漬茄子,看著倒清爽。希望禦臺所能吃些。哪怕吃兩口也行。

燦若雲霞的櫻花現了衰相,清風拂過,落花如雨。大奧的午後最是悠閑,禦年寄松島在房裏閑坐,心裏說不出的痛快。

開著窗,能看見外面的庭園。一蓬蓬的暖風吹進來,帶著沈丁花的濃香。櫻花氣味極淡,幾乎聞不見香氣。沈丁花卻不同,小小的素白花朵攢成球,看著不起眼,香氣濃得化不開。

窗下正有一叢,蜜蜂鬧喳喳的,一股一股的香氣撲到鼻端,聞久了也察覺不到了。松島習慣性地皺著眉,嘴角卻帶著愉悅的笑。

據安插在禦臺所身邊的女中報告,禦臺所已和將軍大人說了置側室的事。將軍一時驚住了,匆忙地應付了兩句,不久起身回了中奧。

很好,一切按計劃進行,一絲不亂。多虧了田沼主殿頭。松島眼前浮現出田沼意次的臉,長眉俊目,總是笑微微的,看起來和藹可親。但著實鬼精靈,老狐貍。將軍立側室一事,松島想破了腦袋,就是沒有好辦法,和他談了一次,他答應向將軍進言。沒過幾日,禦坊主傳話說有眉目了,還遞來一張密密折著的信函,打開一看,只是張雲砂子地短冊,上面只有短短一句“禦臺所大人身體康健”。

這是怎麽回事?松島拿著短冊看了又看,確實是田沼意次的筆跡,端正秀麗,像女子所書。皺眉想了許久,松島終於明白了:禦臺所才是將軍立側室的關鍵。禦臺所不能懷妊,將軍嚴令瞞著,不能明說,可以“湊巧”讓禦臺所知道真相。萬事都怕“湊巧”二字。

大奧女子眾多,女子最愛說些飛短流長,聚在一起閑話,說到禦臺所也不奇怪。況且,屋中兩人是為禦臺所的禦體擔憂,也在祝禱禦臺所的禦體早日康覆,早早為將軍大人生下繼嗣呢。這樣的善祝善禱,禦臺所聽見,也不能治罪吧。

據說當時禦臺所什麽都沒說,臉上表情也未變,只是嘴唇有些白了。既然突遇暴雨,早櫻自然沒法看,也就原路返回。禦臺所的步伐一如尋常,舒緩雅致,看不出一點異樣。

當日聽女中回來匯報,松島還有些疑惑——是不是沒聽清?所以沒什麽反應。但松島並不著急,本來也難一次成功,不行就多找幾次機會。哪個女中敢不聽禦年寄松島的命令?

後來才知道,禦臺所聽到了,聽得一清二楚。在吹上禦庭辦的賞櫻會結束不久,禦臺所就向將軍家治進言,勸他為幕府安定考慮,早立側室,早日產下繼嗣。

將軍家治囁嚅著答,禦臺所也可以生。繼嗣自然多多益善。禦臺所微笑著說。

聽見女中閑話的事,禦臺所瞞得緊緊的,並未向將軍家治提及。只是說為穩固幕府根基,還是早有後繼的好。

松島覺得僥幸,也不禁有些佩服。禦臺所若當場懲治女中,或向將軍家治哭訴,松島管理大奧不善,也得吃些掛落。但如此一來,禦臺所也失了顏面。

禦臺所不哭不鬧,既不發怒,也不喊冤,更不怨將軍家治騙她。如此驚天動地的事,輕輕巧巧一床錦被遮蓋。她還是賢良淑德的禦臺所,天下武家女子典範。

阿花走了過來,四腳長著厚厚的肉墊,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阿花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松島,粉色的小嘴微微張開,發出一聲輕微的叫聲,像是在撒嬌。松島拍拍膝頭,阿花縱身躍上,在松島懷裏蜷成一團。

松島摸了摸它的腦袋,它立刻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似乎立刻睡著了。松島撇了撇嘴,輕聲說:“整個大奧,誰也沒你過得舒坦。整日無憂無慮。”

阿花像是聽懂了,伸出舌頭舐了舐松島的手,表示感謝。

身後傳來腳步聲,阿富端了茶來,還有做茶食的羊羹。在各種和果子裏,她最喜歡羊羹,阿富記得清楚。

松島向阿富點了點頭,笑著說:“阿富,很快你就不是我的屋裏人了。等你飛黃騰達了,可不能忘了我啊。”

阿富側著頭,一臉的迷惑。

松島招呼阿富坐下,悄聲說:“將軍大人很快要立側室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了不少成宮寬貴的報道,我對他感覺一般啦,以前看過些他演的電視劇。

只覺得挺可惜的:以前吃過那麽多苦,終於有了些地位,又以這樣的結局草草收場。

人生百轉千回,誰也不知道未來有什麽在等著,到底是兇是吉。

不少日本人不太信他是無辜的,因為他拒絕去醫院檢查,只買了個試紙自證清白。

據說他至少要付1億日元的違約金……

不管真相到底怎麽樣,只希望他能早點從打擊裏恢覆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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