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裏慌張的語氣讓陸亦林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可是卻也能看出來她心頭可能有著顧忌，於是也不好追問下去，只話鋒一轉，“那現在呢？你有什麽打算？”

安小溪腦海裏一閃而過被困在車廂裏的憋悶感受，還有忍冬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傷口，渾身一震，“我想，我應該離開了。”

陸亦林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只是補充了一句，“你考慮清楚了嗎？是一時沖動，還是真的已經決定好了？”

“嗯，”安小溪重重點頭，“你去找忍冬吧，我也沒多大事，準備回去了。”

陸亦林看著安小溪決絕的神色，心裏知道她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怎麽也無法挽回，也就囑咐了她好好休息，自己出去找忍冬了。

卻不想，剛出了醫院大門，就在花壇那裏看見了忍冬，她正抱著胳膊，一臉沈靜的看著他，微仰著頭，眉間是如水般的清冷。

陸亦林突然有些訕訕，忍冬卻主動走了過去，停在他面前，揚起下巴，嘴角微妙地翹起，“你是來通知我回家？還是告訴我你們要離開了？”

“都有。”陸亦林看她開門見山，也就不再嗦，他對待除了安小溪之外的人向來不夠有耐心，看見忍冬清高的樣子，笑道，“你有事情要說嗎？”

“就愛和聰明人說話！”忍冬得意地打了個響指，“你老實說吧，安小溪到底招惹上哪路大神了？”

“這我倒是真的不知道，”陸亦林搖頭，“小溪她可能是猜到了，但是她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強迫她。”

“看來你對她確實很真心。”忍冬眼珠子一轉，眸中帶了點點的悵然。很可惜，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又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的一出悲劇罷了。安小溪從頭到尾，都把陸亦林當成好朋友，可以依賴的大哥哥。

不過忍冬對他們那些彎彎繞繞的感情也沒功夫去八卦，只是掏出自己從護士站那裏順來的筆和紙，道，“你們要離開的話，肯定要想辦法躲起來。小溪是從T市來的，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以縣算是離T市最近卻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了。”

陸亦林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忍冬卻接著拿起筆畫道，“而且路線也很重要。如果你們按常規的走，說不定就會被跟上。”

她皺著眉頭，“從客棧往南出去，然後繞山路走，那段小路雖然荒蕪了點，但是按照你的技術還是很安全的……”

忍冬耐心地用筆把所有路線清楚地畫了出來，連一些要註意慢行的地方也刻意標註了，白紙漸漸變成了一副簡易的地圖。

忍冬把地圖折好遞給陸亦林，眨了眨眼睛，“好好照顧這個傻姑娘。”

“謝謝，”陸亦林把地圖收好，“也謝謝你。”

三個人頂著醫生護士的白眼，執意離開了醫院，坐上車準備回古鎮。

安小溪回頭看了眼正在閉目養神的忍冬，撅著嘴發愁，“陸亦林，你把我們要離開的事情告訴她了嗎？”

“還沒有。”陸亦林緊了緊方向盤，眸子微微閃爍著，“等你們回去，你自己和她好好告別吧。”

“我……”安小溪捏了捏拳頭，心裏酸酸的難受，半晌，她才下定決心似的，狠狠點點頭，“我知道了。”

客棧，安小溪把自己悶在房間裏，支起畫家，強撐著酸痛的胳膊開始畫畫。

緣來則聚，緣去則散。人們在分別之時，唯一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好好的告別吧。

安小溪想起第一次看見忍冬的場景，櫃臺上桀驁的姑娘翻著詩集，身上奇異地滿是溫柔的氣息，矛盾地那麽獨特的美麗。

安小溪只覺得自己下筆從來沒有這麽順暢過，忍冬的一顰一笑都浮現在眼前，模糊了視線，卻清晰了心。

她站在客棧門口，把這副畫遞給忍冬的時候，身後拖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就像來的時候一樣，頂著迷惘的神情，“忍冬，我要離開了。”

“我知道你們是肯定會離開的，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忍冬紅著眼眶，卻還兀自微笑道，“一路順風。”

安小溪心中說不出的苦澀，她何嘗樂意離開這個安靜的小鎮，離開這個感情真摯的女孩？可是正是因為太珍惜太看重，她才沒有辦法繼續留在這裏，否則一定會拖累了這個朋友。

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安小溪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啜泣起來，撲上去緊緊抱住忍冬，只是用哭音喊道，“忍冬，忍冬……”

陸亦林在一邊看著，他知道忍冬是個很聰明靈慧的女孩，雖然他們什麽都沒說，但她卻早已猜透了原因，也預料到了一切，平靜面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告別，甚至還能提前給予他們幫助。

安小溪又纏著忍冬說了好一會話，直到陸亦林幾乎看不下去都要出聲提醒的時候，才戀戀不舍的撒開手坐上了車。

“不管怎麽樣，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陸亦林看了眼趴在車子窗戶上可憐巴巴的安小溪，“雖然不知道到底該怎麽稱呼，但是真的感激你做的一切。”

“不用那麽客套，”忍冬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瓜子，“說到底，我只是因為喜歡安小溪才這麽做的，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

陸亦林這才笑了笑，也不再猶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安小溪搖下車窗，瞅著忍冬，眼裏寫滿了難過，忍冬把手裏的瓜子都倒給她，然後自顧自嗑著瓜子揮了揮手，“走吧走吧，聚散離合不由人，安小溪，你好好的。”

車子啟動起來，在夜色的掩護下，安小溪看著手掌裏捧著的一堆瓜子，終於忍不住埋頭哭出聲來。

窗外月光幽靜，忍冬的身影被拉的長長的，在安小溪的視野裏變得越來越小。

可是她沒有辦法，陸亦林也沒有辦法。

他們除了離開這裏，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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