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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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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東老於家殺了頭牛,打算今天拿到攀禹去賣。

之前條件不好的時候,老於曾受過秦烈父親秦準則的幫助,所以一直心存感恩。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報,這些年境況好些,有點什麽好事兒,老於都惦記著秦烈一家。

趕一大早,他挑了兩塊肉質最嫩的部位給送過來,秦烈顛了顛,十斤有餘,他分開一半放地窖裏儲藏,剩下交給徐途帶學校去,叫大娘提前給燉上。

大娘一早就拿調料煨著,不到十點牛肉下鍋,水開之後小火兒慢燉,肉香一點點飄散出來。

大娘讓徐途看著火,她搬來小板凳坐竈臺前面,捧著下巴看鍋上冒的熱氣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嘆口氣,心想這人啊就是犯賤,之前在洪陽,山珍海味都不見得多看一眼,隔三差五鬧絕食,幾天不吃飯,也沒覺得餓。來洛坪這些日子,沒人寵著哄著,吃糠咽菜也這麽過來,偶爾碰見一頓好的,饞蟲都能給勾出來。

她腦中一閃,驀地想起徐越海,想以前他怎麽變著法讓劉媽給做好吃的。

徐途趕緊晃晃頭,怕想多了,待會兒倒胃口。

又亂七八糟想了些別的,這時候,牛肉已燉半熟,大娘又往裏投了滿滿一盆土豆塊,等再次開鍋,香味更濃郁了。

徐途抻脖子眼巴巴瞅著。

大娘拿鍋鏟翻炒兩下,挑起一塊兒舉到她嘴邊:“嘗嘗。”

徐途就著她手,迫不及待送到嘴裏,熱乎氣兒一躥,嘴撅起來,一個勁兒往裏抽氣。

大娘笑得瞇起眼:“慢點別燙著。好吃嗎?”

徐途說不了話,沖著她直豎大拇指。

中午放學,孩子們聞著香味跑過來,今天破例給多加半勺菜,一鍋土豆燉牛肉,頃刻見了底。

等孩子們都走光,徐途才搬小板凳坐門口吃飯,小波站旁邊,往學校轉角望了望,嘆一口氣。

徐途看她這兩天情緒不好,也沒煩她,擡頭瞧了眼,又埋下腦袋。飯剛吃兩口,只感覺有雙眼睛一直盯著她,她尋著望過去,劉春山又來了,可能也覺得熱,這次蹲在對面墻角的陰涼裏,全身汙穢,眼白翻著,直勾勾盯著她。

徐途在小板凳上坐片刻,瞅瞅飯盒裏的牛肉,撿塊兒最大的塞嘴裏,起身返回去。不大會兒,她又端著飯盒出來,直奔劉春山的方向。

小波喊了她一聲。

徐途沒回頭,擡起手臂擺了下。

她半路拎起墻根放的鐵鍬,和他距離還剩一米就不走了,徐途並腿站著,垂眸看他幾秒。

劉春山蹲在那兒,仰頭朝她傻笑。

徐途不曉得他能否聽懂,威脅說:“事先聲明,你要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一鐵鍬拍死你。”

劉春山還是笑。

觀察片刻,徐途往前湊兩步,“給,”她把飯盒遞出去:“筷子是新的,飯我就吃了兩口,你要不嫌我臟,就將就吃吧。”

劉春山看看飯盒,又看看她,並沒有接。

徐途不由拔高音兒:“嘿,我就那麽一說,你還真嫌我臟啊,我還沒嫌你……”

說著,她手上一空,劉春山突然給搶過來,嚇得徐途往後跳一大步,鐵鍬也迅速舉起來。隔半晌,見他終於吃了,這才慢慢挪過去,把鐵鍬桿抱懷裏,在離他半米的地方並排蹲下。

劉春山狼吞虎咽吃了幾口,忽然把筷子一扔,抓起地上的黃土就往飯盒裏灑,嘀咕著:“加點兒料,毒死你……”

徐途楞了楞,情急之下也忘記危險不危險,一邊擋他手一邊拽飯盒:“好好的飯菜,你撒什麽土啊,吃不吃,不吃還給我。”

劉春山以為徐途跟他鬧著玩兒呢,拿半邊兒身子擋開,飯盒抱懷裏,只知道癡癡傻樂。

秦烈從外面過來,沒等取到飯,目光就被那處吸引住。

定睛一瞧,見徐途懷裏摟著根鐵鍬,盤腿兒坐地上,正跟個瘋子拉拉扯扯。

他腳步驀地一滯,不由蹙起眉。

小波看了看他身後,眼神裏的失望藏不住:“秦大哥,你來取飯嗎?”

秦烈一擡下巴:“那邊幹什麽呢?”

小波說:“可能徐途覺得劉春山太可憐,自己那份兒沒吃,給他送過去,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就開始搶上了。”

秦烈真沒料到她有那份兒心,停頓片刻,大步往那邊走過去。

徐途半天也沒搶下來,劉春山的臟手伸到飯盒裏,把黃土和飯菜攪合到一塊,直接抓著往嘴裏送。徐途呆了呆,傾身阻止他,不小心那麽一碰,飯盒打翻,油膩的一坨全扣她手背上。

“我靠!”她高聲叫。

沒等動,面前多出雙大手,捏住她兩手腕,把她提起來:“跟沒跟你說過,離他遠點兒?”

兩人同時低頭,見劉春山半趴著,正抓起地上的飯菜往嘴送。

徐途咧咧嘴,沒吃都覺得牙磣。

秦烈把她往前一帶,像對待調皮搗蛋的孩子般,推著往前走。

徐途扭扭肩:“你還有同情心沒有?”

“沒有。”

徐途:“……”

兩人返回去,徐途雙手放到水龍頭下沖幾遍,又拿香皂慢條斯理揉幹凈。

一回身,見秦烈還沒走,努了下嘴,等他說話。

秦烈問:“中午飯沒吃?”

徐途挑挑眉毛,“吃啦。”她走過去幾步:“菜剛出鍋我就吃了,牛肉不好消化,有點撐。”

她也不曉得為什麽說謊話,可能打心底不想聽他嘲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事與願違,她肚子不合時宜叫了兩聲,屋裏安靜,所以顯得格外清晰。沒等他說話,徐途臉頰先泛起紅來,擡手抓了抓半長不短的粉頭發,腦袋扭向別處。

秦烈看她幾秒,冷哼一聲,背過身來,把準備帶走的飯菜重新打開。

徐途踮腳探頭:“你幹嘛?”

秦烈沒理他。

徐途拿手指戳戳他的背,見沒反應,又推了兩下,“你幹什麽呀?”

“別動。”他向後聳了下肩:“我那份兒給你,吃了吧。”

徐途心頭一顫,抿抿唇:“幹嘛給我呀?我都吃完……”見秦烈瞪她,隔半天才輕聲吐出最後一個字兒,卻抑制不住心裏發甜。

她忽地想起剛來那日,半夜裏,碰見秦烈洗澡出來,管他要吃的他沒給,還明確規定了往後的吃飯時間。

但那晚,他最終還是給她送來一個饅頭和白開水。

楞神兒的功夫,秦烈已經收拾好準備走。

“誒!”徐途叫了聲:“牛肉也不用全給我吧?”

“我有土豆就行。”

“那你不想吃肉嗎?”

秦烈說:“我沒你饞。”

徐途:“……”

她動幾下嘴唇,暗暗罵他,豎起一半中指,見他回身,又若無其事地繞到腦後撓了撓。

秦烈把她小動作全部收入眼裏,卻不跟她計較。

“還有事?”

秦烈說:“有些話不想再重覆,也不是跟你鬧著玩,往後離劉春山遠點兒,他不傷人,但保不齊有個萬一。在洛坪這段日子,你最好循規蹈矩,平平安安,別給大家添麻煩,彼此相安無事,我也好跟徐總有個交代。”

廚房忽然靜下來。

秦烈這才意識到,那些話說出口,可能已經違背他的初衷。他有一絲後悔,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的道理。

徐途皺了皺眉:“就為有交代?”

他一頓:“不然呢?”

徐途沈默片刻,把手放下來:“去鎮上那晚也是?”

秦烈眉頭漸漸蹙起來,在腦中揣摩她這話的意思。

徐途笑笑,兀自說了句:“看來以前都是了。”剛剛萌發那麽點綺念,被人一桶冷水當頭潑下來,這才清醒,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停幾秒,徐途又換回漫不經心的口氣:“我這人吧有個優點,叫不聽話,別人越不讓我幹什麽,我就越想反著來。”她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打量片刻:“就像這碗牛肉,你給我,我就偏偏不想吃。”

她說著,手腕一轉,將碗裏東西直接倒地上。

秦烈略吸一口氣,咬緊牙齒盯著她。

對視良久,他兩腮線條緊繃,拳頭攥緊再松開:“死性不改。”

……

之後好一段日子,劉春山天天來,再給他飯吃,他還是會往裏面摻黃土,人倒是很好相處,除了傻笑勉強能說兩句話,有時候癡癡呆呆看著遠處,一臉嚴肅。

徐途覺得他腦子並不是真有問題,可能以前受過刺激,給逼瘋的。她拐彎抹角打探,劉春山只笑,什麽都問不出來。

轉眼到六月,一天上午,小學校裏來了個年輕姑娘,穿白T恤和牛仔褲,紮高馬尾,面孔清透秀麗,一看就像剛出校門的大學生。

徐途正和劉春山挨著打游戲,她坐在小板凳上,兩個膝蓋抵在一起,劉海落下來,遮住眉眼。劉春山直接盤腿坐地上,抻著脖子,眼不眨的盯著她手機,不時拍手叫好。

只聽有人喚了聲:“春山哥!”

劉春山停頓片刻擡起頭,憨憨笑出聲:“燦燦!”也不理徐途了,蹬腿站起來,就直奔著人家去,嘴裏一個勁兒叫不停:“燦燦,燦燦……”

那年輕姑娘一皺鼻,埋怨的說:“你都臭死啦,我不在,你怎麽又變這麽臟?”

劉春山仍舊傻笑,那笑容又和往常有些不同。

徐途撇撇嘴,就跟小時候被搶去新玩具一種心情,餵他那麽多天飯,至今都沒記住徐途姓名。

她走過去,頗硬氣的問:“你找誰啊?”

那姑娘這才把視線投過來,想想這地方有生人,八九不離十都是支教老師,所以笑著問:“你一定是新來的老師吧?”

徐途頓了頓,挑著眉:“當然。”

那姑娘誇讚:“能來這種地方,像你一樣既年輕又漂亮的,其實很少見。真是辛苦了!”

徐途說:“不辛苦,應該的。”

“那群孩子調皮吧,教他們累嗎?”

徐途說:“還行。”

那姑娘笑容親切:“請問你是教什麽的呢?”

徐途想兩秒:“美術。”

她話音兒剛落,大娘從屋裏探出頭:“途途啊,別玩兒了,摘菜。”

徐途:“……”

那姑娘一楞,反應幾秒,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

大娘瞇眼,定睛看過來:“呦,燦燦回來了啊!”

好一會兒那姑娘才止住笑,沖大娘打聲招呼,轉回頭,伸出手來:“你好,我叫秦燦。”

徐途臉紅得能滴血,一時間眼神沒處放,不情願說:“……徐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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