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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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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內不見天日, 燭燈影影綽綽晃動著, 將對方的身影映得模糊不清。

沈離脊背竭力緊貼冰冷的墻面, 幾乎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模樣。那張俊美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森冷眼神,嘴邊卻勾起近乎冷酷的笑意。

“阿離, 你想逃去哪兒?”

“我……”沈離張了張口,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祁長昭上前半步,平靜地註視他:“我待你不好麽, 你想去哪兒?”

那眼神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穿透沈離的心口,就連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傳來劇痛,疼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祁長昭眼眸幽深, 扳過他的下巴狠狠吻上去。

撕咬般的吻根本不似過去的溫存, 沈離很快嘗到了血腥味道。他無力地攀住那人的手臂, 看上去更像是以此來尋求某種慰藉。

恍惚間,祁長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看,你明明就喜歡我, 還想逃到哪裏去?”

像是被人迎頭澆下一盆冷水,由內而外生出的寒意讓沈離恨不得將自己蜷縮起來。可他動不了, 他定定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聲音低啞幹澀:“你真的……一直在騙我?”

祁長昭像是聽見了什麽極為有趣的話,他放開沈離,仍由對方身體無助的滑落。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朝沈離看來, 俊美的眼眸中帶著惋惜與悲憫:“當然。”

“……現在你明白我當初是什麽感覺了嗎, 師尊?”

……

沈離睜開眼, 猛地坐起身, 一滴冷汗從他消瘦蒼白的頰邊滑落下去。

他急促地喘息幾下,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

熹微的陽光透過樹影灑下來,耳畔蟲鳴聲不絕如縷。沈離在原地呆坐許久,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濕。

他背靠在樹幹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昨晚他連夜離開別莊,只飛出了不到三個時辰便靈力耗盡,只能隨意靠在路邊昏睡過去。

沈離下意識伸手入懷,摸到了那枚冰冷的玉符。他將玉符緊緊攥在掌心,似乎能借由這個動作,感受到那人的氣息。

都是假的麽?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溫柔體貼,都只是為了報覆他?

“宿主,你醒了?”系統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沈離頭也不擡,只怔怔地看著手裏的玉符。

003道:“宿主,你不能再繼續耽擱時間了。此地距離封山還有兩三日路程,祁長昭那邊肯定已經發現你盜走了白玉符,他很快就會追上來,你得趕緊——”

沈離忽然開口打斷他:“他真的在騙我嗎?”

003:“……”

沈離握著白玉符的手指輕輕發著抖,自言自語道:“他怎麽會在騙我呢……”

“與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從天道手裏施舍來的,我拼盡全力,只不過是想從它手中再多討來些時光。”

“我就是在想,你什麽時候能讓我吻你一下?”

“沈離,你心裏……是有我的,對麽?”

祁長昭與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次親密的相擁,親吻,都是那麽真實而熱烈。

那些熟悉的畫面不斷在沈離腦中重演,最終匯成黑暗中祁長昭凝視他的目光。那人眼中閃爍著濃烈灼人的深情,一字一句清晰道:“唯有心悅你這件事,我永遠不會騙你。”

許久,003再次開口:“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真相。”

沈離渾身的顫動忽然停了,他擡起頭,布滿血絲的眼裏映出面前那道鮮紅的光芒。

“誰允許你們私自處置他的?”大殿之上,沈雲立於人群前方,神情森寒。

幾名修士打扮的人站在他面前,皆是神色躲閃不安。一名青年男子走上前,朝他行了一禮:“仙尊,那魔頭詭計多端,我們只是擔心節外生枝,這才私自將他處死……”

“處死了……”沈雲緩緩閉上眼,許久,忽然輕笑出聲。他笑聲越來越大,近乎癲狂失控,聲音嘶啞至極,“就這麽死了?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仙尊……”

“罷了,死就死吧,死了……也好。”他轉身走向大殿深處,語調以變回往日冷漠無波的模樣,“從今日起我會閉關修煉,你們走吧。”

畫面一轉,暗室當中,沈雲盤膝而坐,指尖溢出的幾道光芒匯成一座光牢,將一團鮮紅的光芒困於其中。

“……這麽說,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受了你的指使?”

他滿頭青絲已成白發,眼中卻閃爍著灼人的光芒,俊朗的容貌在光暈映照下顯得獰然可怖。

“你說他是想回去?呵……我不會讓他走的,我要把他困在身邊,讓他也來嘗一嘗這般滋味。他別想去任何地方,想都別想……”

“你怎麽還不明白,在這個世界,我就是規矩。”祁長昭居高臨下地看向腳邊的鮮紅光芒,絲絲縷縷的靈力從他掌心溢出,如無數繩索將那光芒盡數包裹在其中。

“你想回到他身邊,對麽?想幫他逃離這裏,離開我對麽?”

繩索不斷收攏,003驚懼的聲音傳來:“你要做什麽?你不能、不能這麽做,你會後悔——”

伴隨著那靈力繩索快速合攏,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最終徹底消散在黑暗中。

“夠了!”沈離忽然開口,所有的畫面戛然而止。

他用力抱緊雙臂,額頭抵在那冰冷的玉符上,聲音嘶啞顫抖:“我不想再看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

鮮紅的光芒落在他肩頭,003平靜無波的聲音近乎殘忍地在他耳邊響起:“你來到這個世界後,我被他控制在身邊,很多事情無法幹涉。我竭力避開他,通過古銅鏡與你聯系,告訴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可後來我被他發現,他直接施法想將我從系統中銷毀。要不是我在這個世界還有備份,我當時就已經被徹底銷毀了。”

“宿主,到現在,你還覺得他沒有騙你嗎?他如果真的如他所說那般喜歡你,為何要把你困在這個世界,為何不讓你回家?”

沈離沒有回答。

那一幕幕像是利刃刺入他身體,五臟六腑都在劇烈地疼著。他蜷起雙腿,把頭埋在臂彎間,只餘肩膀輕輕抖動。

須臾,寂靜的山野中忽然響起一聲壓抑到極致,幾乎消散於風中的啜泣。

日頭越升越高,微風拂過傳來山中特有的草木香氣。過了許久,沈離擡起通紅的眼看向天邊,重重地抹了把臉。

“回家吧。”沈離疲憊道,“我想回家了。”

他攀著樹幹站起身,動作卻是一滯。

不遠處的前方,一條通體花斑尖頭的黑蟒盤踞在他前方不遠處,一雙幽綠的豎瞳緊盯著他,一下一下吐著信子。

沈離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倉惶地後退半步,卻被身後的樹根絆倒在地。

“嘶嘶……”身後同樣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沈離猛地回頭看去,餘光只看見細長的蛇尾消失在叢林深處。

黑蟒開始緩慢移動,腹部滑過地上的殘枝落葉傳來黏膩的響動。

沈離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周遭所有景象聲音盡數褪去,身體被盤踞撕咬的痛苦卷土重來。他呆呆看著那黑蟒朝他爬來,竟生不出任何逃跑的力氣。

忽然,只聽得一聲利刃劃破空氣的響動,一把羽箭從林中飛來,不偏不倚貫穿了蛇頭,將其穩穩釘在地上。

黑蟒的身體在地上翻騰片刻,很快不再動了。

沈離急劇喘息,許久才找回了意識。

“太危險了。”一名獵戶打扮的年輕男子從樹林中走出來,將那已經斷氣的黑蟒撿到腰間的布袋中,隨後才快步走到沈離身邊,“小公子沒事吧?怎麽跑這裏來玩,不知道這山裏入夏之後蛇多嗎?”

沈離囁嚅道:“你,你……”

“我是這山裏的捕蛇人。”男子容貌端正,膚色被曬得有些深,面相看上去倒是和善,“小公子是迷路了嗎?別擔心,與我來,我帶你出去。”

“……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就是這樣,沒事總愛進山玩。這山裏多危險啊,要是我剛才沒趕到,你不就要被咬了嗎?”山道上,男子喋喋不休地嘮叨著。

這男子姓餘,家中排行老二,現居在山腳下的村落裏,村中歷代以捕蛇販賣為生。

沈離幾次想插嘴說點什麽,但一看他背簍裏那群還在“嘶嘶”叫囂的活蛇,果斷打住了話頭。

餘二將他送到山腳下,沈離才找到機會問出口:“餘二哥,敢問從此地該如何前往封山?”

他現在靈力不夠,不能貿然禦空而行,只能改為步行,好在這裏距離封山已經不遠。

餘二問:“你是要去天渝麽?”

“……是。”

餘二擺擺手:“此地到封山倒是不遠,從這裏往西走,翻過幾座山就到,也就兩三日時間。不過就你這體格,少說也得再走個五六日吧。”

沈離:“……”

他本想辯解自己好歹靈力護身,再弱也比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強。可餘二恰好轉身繼續朝前走,背後那筐蛇險些懟到沈離臉上,嚇得他蹭地往後連退好幾步。

“……對了,明日我們村恰好有個車隊要往天渝去,你若不著急,可在村中休息一日,明日與我們一道前往。”餘二道,“馬車可比你走路快,不出半日就能到封山,如何?”

沈離沈默一下,低聲應道:“好。”

捕蛇村民風淳樸,日暮時分,家家戶戶陸續歸家,村中炊煙裊裊,一派閑適安寧之象。

沈離倚在院外,看著遠處斜陽漸漸下沈,手中無意識地摩挲那枚白玉符。

“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你修仙的麽?”餘二的聲音從沈離身後響起。

沈離回頭看過去,笑著搖搖頭:“我不餓,不用麻煩了。”

他停頓一下,又道:“我身上沒有銀錢,等到了封山,尋找我的朋友,會將車錢付給你們的。”

“不用。”餘二在沈離身邊席地坐下,道,“誰沒個有難處的時候,就當舉手之勞了。”

沈離沒有搭話。

餘二瞥了眼他手中的玉符,又問:“沈公子,你衣著打扮看著不俗,怎會落到如此……與家人吵架了?”

“家人……”沈離眼眸微動,低聲道,“算是吧。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傷害了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現在沒臉見他,也……不敢見他。”

“那你現在是……”

“我要走了,永遠離開這裏。”沈離眼眶微微發紅,聲音有些低啞,“離開後或許不會再見面了,不過我想,這應該是對我們最好的結局。”

餘二沈默了一會兒,又道:“可你看上去好像不這麽想。”

沈離一怔,回頭看向他。

餘二道:“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麽大道理,可我知道做錯了事就不能逃避。既然你也說了那是對你很重要的人,為什麽要逃走,而不是與他把話說清楚呢?”

“可他……他很恨我……”

“那你就寧願讓他恨下去嗎?”

“我……”

“你再考慮考慮吧,車隊明日一早出發,我已經與他們說過了。你要是不想走,隨時可以反悔。”餘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你留了晚飯,送到你屋裏去了,粗茶淡飯的別嫌棄,一天沒吃東西了,湊合吃點。”

沈離怔怔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才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翌日,運送活蛇的車隊從村口出發。

沈離跟著餘二上了馬車。

見他還是跟來,餘二本還想再勸說什麽,可見沈離那副憔悴模樣,只得生生止住了話頭。車隊是去天渝販賣活蛇,前幾輛都是運送貨物,唯有最後跟了一輛可載人的馬車。

沈離靠在馬車最內側,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他那張臉長得好看,放在哪裏都是打眼出挑的模樣,唯獨就是氣色不怎麽好,病懨懨的,平白添了幾分羸弱。同行的幾名捕蛇人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搭話。

沈離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性格,待人妥帖有禮,眾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很快就到了封山腳下。

可就在這時,前方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餘二探頭看向馬車外,揚聲問:“怎麽回事?怎麽停了?”

不多時,一名在前方驅車的男子跑到馬車前,與他小聲說了些什麽。

“真麻煩。”餘二低啐一聲,回到車內,不耐煩道:“說是有個逃犯從汴都跑出來了,要往天渝去,官府在前面挨個查呢。這得查到什麽時候去?”

“逃犯?”沈離心頭不安地一跳,忙掀開車簾朝外看去。

車隊正前方,一批官兵攔在進山的必經之路上,正在逐一排查往來車馬。

那些人的穿著,分明是天渝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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