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救醒了她，便等於害了她。”

這句話聽上去有點滑稽，但刁小四立刻就明白了。

老媽回來了鐵定要秋後算賬，而那些急於得到通天古卷隱秘的人也絕不會放過她。

一場覆仇之戰迫在眉睫，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不過在龍蒼黎看來，似乎老媽一定兇多吉少。

“所以你寧可我老媽沈睡不醒，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痛下黑手抹去我的記憶？”

一提到這件事，刁小四就上火，若非掂量著自己的拳頭實在不如人家硬，早把龍蒼黎砸個滿臉開花。

“我懂了，你是一門心思想做我小爸。只是這麽幹，多少有點不合情理吧？”

龍蒼黎神情冷峻，絲毫沒有被刁小四夾槍帶棒的言語激怒，說道：“宮主被你救醒，這是第一件我沒想到的事情；你的記憶並未消失，這是我第二件沒想到的事。我自負平生算無遺策，卻在同一個人身上連栽兩個跟頭，只能說天意如此。”

刁小四聽了不禁頗為得意道：“少在這兒怨天尤人，那是老娘未雨綢繆棋高一著。”

他終於弄清楚了老媽的來歷，隱隱約約覺得從天界到人間，再從人間到大荒，圍繞著母子二人，似乎正在下著好大一盤棋。

原本以為冒險進入大荒，找到老媽以後就將她救回人間。現在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搞覆雜了。

十有八九程神棍也曉得這些事，卻偏偏守口如瓶不肯透露給自己。一想到這裏，刁小四便恨得牙根癢癢，方才的那一點兒得意之情亦蕩然無存。

“你說，是不是為了報覆才故意把我弄成女人的？”

龍蒼黎不置可否道：“你看上去不是很美嗎？”

“你想幹什麽？”刁小四莫名地打了個寒顫，退後三步警惕道：“老子打心眼裏可是男人！”

龍蒼黎道：“宮主已經蘇醒，如今正在補天宮中閉關修煉。用不了多久，她便會重出大荒覆仇。”

刁小四的心無端地一寒，卻從龍蒼黎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中，感受到濃烈的血腥。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絲絲扣扣糾纏雜亂越來越煩。刁小四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深陷在湍流中的小蝦，每回筋疲力盡地跳出一團漩渦，便絕望地看到一排更狂暴洶湧的巨浪又劈頭蓋臉地打來。

“娘希匹，這鬼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老娘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他心底裏驀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在忘野之戰中，除了通天古卷外宮主還遺失了另外一件補天宮至尊仙寶，必須盡快找回來。”

龍蒼黎說到這裏，有意停頓下來，緘默地看著刁小四。

誰知刁小四面帶沮喪地一言不發，似乎對那件失落的至尊仙寶毫無興趣。

須臾之後，龍蒼黎主動打破沈默道：“你不想知道那是件什麽寶貝嗎？”

“不想知道！我更不想自己一開口就又落進你挖的坑裏。”

龍蒼黎忽然笑了起來。

在刁小四的印象裏，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笑。只是這笑容怎麽瞅怎麽透著一絲陰險狡猾的氣息，令他的心裏隱隱升起一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你以為自己還站在坑外，可以隔岸觀火？”龍蒼黎問道。

刁小四被擊中要害，一陣洩氣道：“我是雲深不知處，只在此坑中。”

龍蒼黎點了點頭道：“你很聰明，我便不再浪費口舌。如今這件補天宮至寶幾經輾轉最終落入太一宗手中，而它的開山宗師便是九幽十大高手之一的龐青原！”

刁小四怔了怔，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在煌孤城時結識的彭紫欣，她不就是太一宗的嫡傳弟子麽？

“你要找的到底是件什麽寶貝？”

“後羿神弓——”龍蒼黎回答道：“號稱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三界第一弓。”

刁小四故作驚奇道：“既然你已經知道後羿神弓的下落，為何不把它搶回來？哦，我明白了……你怕自己打不過龐青原。”

龍蒼黎像是沒聽出刁小四話語裏的譏諷，淡然道：“後羿神弓藏於何處，是太一宗的絕密，除了現任宗主彭衣塵外無人知曉。”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那是你笨，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老子就不信天底下還有偷不到的東西。別說是後羿神弓，就是偷人也沒問題……餵，你幹嘛這樣瞪著老子，當我是在吹牛？”

龍蒼黎悠然道：“很好，我也相信天下沒有你辦不到的事。”

“滾，老娘不幹！”刁小四當機立斷，“你堂堂九轉金仙，九幽十大高手都偷不到的東西，我一個來路不明的小混混能有什麽辦法？”

“你不是來路不明的小混混，”龍蒼黎糾正道：“而是彭衣塵的私生女。”

刁小四平生最忌諱人家說自己是沒爹的私生子，聞言不由勃然大怒道：“你才是私生的！”

說完這話他驀然一醒，眼珠骨碌碌一轉道：“你是說……姚荻是彭衣塵和姚依依的私生女？”

龍蒼黎點頭，笑而不語。

刁小四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龍蒼黎的全盤計劃。卑鄙，太卑鄙了！

他嚇得一哆嗦，斬釘截鐵道：“不幹，打死我也不去太一宗！”

龍蒼黎並不強迫，慢條斯理道：“你媽……”

“就是我姥姥來也不管用！”

龍蒼黎搖搖頭，說道：“也罷，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另想它法。”

刁小四沒想到龍蒼黎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不禁大松了口氣道：“還是龍叔厚道。”

龍蒼黎道：“我一向很厚道。既然如此，你我互不相欠，分道揚鑣。”

刁小四大喜過望道：“好極了——嗯？等等，龍叔，還有件事兒！”

龍蒼黎冷冷道：“有事找別人，你我已經互不相欠分道揚鑣。”

“可是、可是我這裏的事兒……”刁小四大急，指了指自己溝壑深陷的胸脯。

龍蒼黎瞟了眼，說道：“很大很好看。”

“可老……子是個男人！”

龍蒼黎凝視刁小四片刻，雲淡風輕道：“其實，做女人挺好。”

“放屁！”刁小四氣急敗壞道：“你讓老子以後怎麽逛青樓？”

龍蒼黎不以為意道：“你不是可以找石成幫忙麽？”

他越是這樣說，刁小四就越是擔心，哀求道：“龍叔，解鈴還須系鈴人。”

龍蒼黎不吭聲，兩眼盯得刁小四心頭直長草。

兩人就這樣對視許久，終究還是刁小四道行稍淺敗下陣來。

“龍叔，做人要厚道。”

“你剛才說過我很厚道！”

“可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裏整啊——那可是九幽十大高手，伸出根小指頭就能摁扁老子。”刁小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龍叔，我這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呀！”

“沒關系，”龍蒼黎好整以暇道：“你只需刺探出後羿神弓的收藏地點，接下來的事情我自會接手。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會分派一道法身時刻在暗中保護。除非龐青原親自出手，否則無人能動你分毫。”

“我憑什麽相信你方才所說的是真話，而不是一個陰謀？”

龍蒼黎道：“如果有陰謀，那也是針對太一宗的陰謀，與你何幹？”

刁小四還不死心，掙紮道：“好吧，就算我肯答應，卻如何混入太一宗接近彭衣塵？總不見得跑到他的大門外，扯嗓子喊爸爸吧？”

“我原先打算利用北極仙城內亂的機會，逼迫你和曾皓月前往小鏡閣求援。但以姚依依和小鏡閣的實力，想要內平叛亂外逐強敵顯然是癡人說夢。她迫於無奈多半會向彭衣塵暗中求救，到那時你的機會便來了。”

“你怎麽不早說！”刁小四懊惱道：“如今讓老子再拿什麽理由去找爸爸？”

龍蒼黎曉得刁小四在裝模作樣，卻不直接說破，緩緩道：“我替你物色了一個。”

刁小四楞了楞道：“什麽？”

“一個見色眼開對你癡纏不休的花花公子。”龍蒼黎胸有成竹道：“三天後，他就會出現在北極仙城中，然後與你‘邂逅’。”

“龍叔，人家好像是有夫君的人。”

“這樣才更精彩。”龍蒼黎不以為然道：“他會對你一見鐘情瘋狂追求，將北極仙城攪得雞犬不寧。你為了不拖累曾皓月，只能使出緩兵之計，佯裝意動然後離家出走投奔小鏡閣，懇請姚依依庇護。”

刁小四聽得目瞪口呆，嘆道：“龍叔，你太厚道了——厚顏無恥的厚，道德敗壞的道。但不知哪家的花花公子瞎了眼，居然打彭衣塵私生女的主意？”

龍蒼黎輕輕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不可能吧？！”刁小四登時倒吸一口冷氣，抗議：“龍叔，你太無恥了，能不能給我換一個？”

龍蒼黎搖搖頭，顯然他非常滿意刁小四的反應，說道：“記住，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身世秘密。彭衣塵的夫人就是龐青原唯一的女兒，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老子啥時候答應你去太一宗了？”

龍蒼黎仿佛有些意外，望著刁小四道：“你真不去？”

“生命誠可貴，老媽價更高。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有個條件，我要見媽一面！”

龍蒼黎的唇角逸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道：“你果然是個孝心可嘉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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