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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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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軒跟隨國君打回到王都,安頓好之後,立刻去了小餘巷。他在邱林家門口躊躇半日,見始終無人出入,才敢上前敲門。木門嘎吱作響,莊軒推門進去,空無一人,屋裏落滿了灰塵。莊軒問過鄰居,才知道邱林一家很早之前就離開王都了,誰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兒。

莊軒總算上了載天山,這會兒改名叫了載天墨派,不過一切陳設布置、規矩席位和以前相差無幾。莊軒勉強混了個中流的堂主,還沒在山上待個一年半載,就辭去了堂主之位。莊軒的爹對莊軒無故離開載天山十分不滿,幸好國君賞識他,讓他在朝廷供職,這才讓莊軒的爹有所安慰。

近年來,王都新的修行門派猶如雨後春筍般絡繹不絕地出現。國君安排莊軒掌管,莊軒一一查訪後發現,這些所謂的門派掌門,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就是貪財行騙之流。

莊軒將查訪的結果稟明國君,國君果斷廢除了幾乎所有的門派,不留餘地。自此,修行門派創立的門檻有了明顯提高。後來,莊軒打算成立自己的門派,差點因為資歷不夠功虧一簣。不過莊軒是北國“撥亂反正”的大功臣,國君當然應允了他的請求。

莊軒擁有了自己的門派,也許的確是他的資歷不夠,並沒有收到很多徒弟。幸好他有個一官半職,不至於為生計苦惱。有時,他坐在院門口,無所事事地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王都每個人都有自個忙不完的事情,整日奔波著,似乎誰都不肯停下腳步,好像誰先歇著誰就輸了一樣。過去那些並肩作戰的夥伴,各奔東西,各有歸處。就算同在王都,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面,就算有心幫他,能做的也微乎其微。

莊軒有幾次鼓起勇氣攔下路人,神采奕奕地述說自己的經歷,介紹自己的門派。跟他修行不止能讓人具備無可匹敵的力量,還能帶人領略這個廣大斑斕的世間。天地萬物紛繁浩渺,人世同樣壯闊波瀾。路人卻覺得枯燥無趣,或者深奧難解,又或者,根本對修行不感興趣。

莊軒多番反省之下,覺得問題的癥結在於王都藏龍臥虎。他比不過別人,註定受冷落。他左思右想,決定暫且放下門派的事務,離開王都,去外面看看。邱林這些年來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該去找她了。

出乎意料,國君對於莊軒的告假十分寬容。莊軒收拾行裝,雄心勃勃地啟程了。

莊軒一邊尋找邱林,一邊招收徒弟。邱林依然了無音訊,徒弟也沒見著一個。外面其實和王都沒啥特別的不同。唯有一點,外面的修行法令不如王都嚴苛,遍地都是嶄新鋥亮的門派牌匾和道貌岸然的修士高人。

莊軒虛心拜訪,一路下來,大部分修士與他意見相左,難以同路,各門各派的弟子各有私心,話不投機。

沒辦法,還是靠自己吧。莊軒每到一個城鎮,總會到喧鬧的街口劃出一片空地,給南來北往的人們展現一下他多年修行的成果。或許是見的多了,圍觀者並不像他期待的那樣興奮。接著,他習慣性地侃侃而談,在這個過程中,圍觀者有的昏昏欲睡,有的交頭接耳,更多的是帶著迷茫和失望早早地離開。

國君給了莊軒一年的假。這一年,北國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四方使者到訪,恭賀盛世千秋。

莊軒這次回到王都時,他身後跟著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叫若夷。若夷是莊軒在東方結識的朋友,在一次酣暢淋漓的交談之後,她回家和父母、師父辭行,來了王都。

若夷喜歡莊軒作為修士的經歷,讚同他對於修行的見解。但她認為莊軒的述說繁瑣覆雜,人們聽不進去,感受不到精華所在。他的修行之道講究漫長的感知與純粹的心境,人們難以融入,無法堅守到卓有成效的那日。

莊軒聽取了若夷的建議,重新掌管門派,時刻牢記說辭需要樸素直白,過程需要跌宕起伏,成效需要神速顯著。和過去的門可羅雀相比,情況沒有好轉。偌大的演武場上,經常只有莊軒和若夷兩人爭論地面紅耳赤,還不亦樂乎。

莊軒的爹從不過問莊軒門派之事,但對若夷十分上心。這日,父子倆在院子裏聊天。

“軒兒啊,今年冬天,你就滿二十三了吧。”莊軒的爹意味深長地說道,“也該成親了吧。”

莊軒有點難堪:“爹,這是終身大事,我想慎重一些。”

“哎,我知道你還是放不下邱林。但那個孩子走了這麽多年,估計早忘了你了,你難道要等她一輩子不成?”

莊軒低垂著頭:“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邱林,我只是還沒仔細考慮過。”

“既然不是因為邱林,那就好辦了。”莊軒的爹一下子激動起來,“我看若夷就不錯。你們早些成親,早些生孩子。”

莊軒臉一紅:“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就說到生孩子了?”

“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別不上心。”莊軒的爹板著臉,“最好年底就成親,然後再生七個八個孩子出來。”

“哪需要那麽著急啊?真要生孩子,也不用生那麽多啊。”

“怎麽不需要呀?”莊軒的爹有模有樣地教誨莊軒,“我們可是王室後裔,你年紀輕輕就是中乘上階修士,足以證明我們一支血脈的出眾。當然要多生幾個,更好地延續下去。”

莊軒沒有回應,但是成親這件事,他的確記在心上了。

那年冬天,莊軒和若夷成了親。第二年冬天,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門派依然不溫不火,由於一年的告假,莊軒原本的官職也被其他人替下,換了個閑差。王都大小門派再次出現,這次,不僅對創立門派的掌門要求嚴苛,連尋常人加入門派、拜師修行都逐條逐句地寫成法令。

莊軒想不明白,想在朝堂上和國君據理力爭。國君只聽了個開頭,就輕描淡寫地打斷了他,連續幾日都是同樣的情況。

莊軒不願輕易放棄。一日,退朝後,莊軒找到正要離開的國君,問道:“陛下,為何連拜師入門都有了條件?”

國君沒有停留,一邊走一邊說道:“的確是有了條件,那又怎樣?”

“這不是讓人們修行更加困難嗎?”

“法令上有一條寫著,拜師之人需經過修為考核,小乘中階及以上修為才能加入門派,正式拜師修行。你覺得這很難達到嗎?”

“陛下,你這是本末倒置。不拜師怎麽能修行,不修行怎麽會有小乘修為?”

“這是修士的天下,一個人真想修行,總會有辦法的。”國君想到了什麽,放慢了步伐,“莊軒,你拜田生為師時,難道沒有小乘中階的修為嗎?寡人記得你加入墨派的時候,已經突破小乘進入中乘了。”

莊軒連忙解釋:“陛下,我爹是當時王都護衛,我跟著他,耳濡目染學到一些。可是天下人不是都有這個福氣。”

“那田生呢?我可沒聽說他有什麽顯赫的家世,或者師出名門。”

莊軒一噎,正在思考,國君加快了腳步,眨眼功夫把莊軒甩在了身後。

“陛下。”莊軒追了上去,“創立門派看中家世資歷,這無可厚非。只是連拜師都有諸多限制,恐怕不妥當。”

國君臉色陰沈:“怎麽不妥當?難道要寡人把天地之氣均分給所有人才妥當?”

“陛下,當日你以上神的名義許諾每個北國人都能按各人意願修行。為了對付華霄,你親自帶人游說百姓加入墨派,對於修士從不問出處。現在卻對修行設立層層阻礙,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莊軒!”國君厲聲呵斥,眼裏透著寒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莊軒剛說完話,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惶恐地單膝跪地,額上冷汗直冒:“陛下,是臣失言,請陛下治罪。”

國君居高臨下地看著莊軒,冷冷地說道:“你真的明白那些人想要什麽嗎?你自立門派之時,王都沒有拜師法令,你門下又有多少徒弟呢?”

“是臣愚鈍。”

“愚鈍?”國君輕笑,“你不愚鈍,你是過得太順,自視清高。門派不景氣就關了吧,你在王都過不慣,就再出去走走。反正你那是個閑職,沒什麽用,別當了吧。”

“臣領旨。”

莊軒跪在地上,許久不起身。

國君鄙夷地笑道:“你在不服氣什麽?那些人不需要你為他們呼喊指路。你是誰,你該做什麽,你想清楚了再回來。”

莊軒離開王都時,孩子還沒滿一歲。莊軒本來想帶若夷和孩子一起走,可是孩子太小,不能過顛沛流離的生活。若夷在千辰閣學了些技藝養家,平日裏做做法器,帶帶孩子。莊軒走的時候不太放心她倆,但他觸怒了國君,總得吃點苦頭。而且王都容不下他,也許真能在外面找到些同道中人。

莊軒這次出門打算一路南下,旅程一年。他還像從前一樣,每到一個城鎮,就在喧鬧的街口述說自己的故事。當然,結果和從前也是一樣。人們匆匆一瞥,又匆匆趕路。

不過這才出來三個月,莊軒就有了意外的收獲。他找到邱林了。

莊軒原本以為邱林肯定早就加入了某個門派,跟著哪位高人修行,所以一直只向修士打聽她的下落,沒想到二人在集市上巧遇。雖然已經出落成婀娜水靈的姑娘,但莊軒還是一眼認出邱林來,那時她正好送千辰閣的客人出來。

兩人約在酒樓見面。多年未見,各自都有說不完的話。

“軒哥哥,我是木匠的女兒嘛。我爹,我爺爺眼明手巧,我當然也不會差啊。”邱林神采飛揚地說道,“當初千辰閣招學徒的時候,一下子來了十幾個跟我一般大小的,掌櫃就看上了我。不過後來我才發現,千辰閣的木匠跟我爹、我爺爺都不一樣、幸好我進了千辰閣,要不然我哪知道這世間還有那麽多有趣的東西。軒哥哥,哪天你來千辰閣,我讓你大開眼界。”

“那好。明天走之前,先去你那兒長長見識。”

“你那麽匆忙嗎,不在這裏多待幾天?”

“也行。林兒,你們這兒哪裏熱鬧啊,我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和這兒的人談談修行。”

“恩,我想想。”

邱林絞盡腦汁地思考,眼珠不停地轉溜著。

莊軒真心為邱林的際遇感到高興,但他心中仍有疑問。他猶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林兒,你怎麽沒接著修行啊?你娘還是不同意嗎,你沒有試著說服她?國君不都說了嗎,修士不是血脈出身決定的。”

邱林“咯咯”地笑道:“我知道呀,我娘也知道,她不反對我修行。我自己不願意嘛。”

“為什麽呢?”

“因為我還沒找到師父啊。只有田生才是我的師父,我才不要跟著其他人修行呢。”

莊軒發了很長時間的呆,他看到邱林嘴巴一張一合說著話,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他忽然想通了一個他早就明白的道理,很多時候,沒有覆雜的好壞,只有最簡單的喜惡,沒有情理的對錯,只有地位的高下。

“軒哥哥,我剛說的那個地方怎麽樣,要不要去試試。”邱林十分興奮,“明天什麽時候呢,我去給你捧場。”

“我先不去了。”莊軒回過神來,“邱林,我過陣子再來看你。”

“好。軒哥哥,那你繼續趕路吧。你如果碰到師父了,一定要告訴我,我得找他去。”

莊軒沒有接著往南走,他折返回到了王都。

莊軒推開家門時,若夷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孩子躺在她的懷中,好像睡著了。若夷面前有張石桌,桌上擺著一疊紙,她認真地在紙上畫著什麽。

見莊軒進來,若夷驚訝地丟了筆,好半晌才擔憂地問道:“你放棄了嗎?”

“沒放棄,只是突然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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