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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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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晴天,陽光穿過重重的濃霧和樹葉,竟然還能勉強看出方向。借著陽光,阿景在昨天繪制的地圖上對照了許久,信心滿滿,和田生一起帶著無所畏懼的高昂氣魄出發了。

能為二人指路的太陽終歸是在不知該如何計數的遠方,二人穿梭在千篇一律的樹木與霧氣當中,不出半日,心力俱疲。不管走到哪裏,四面都像是蓋著蒙蒙的面紗,看不到盡頭。

前方霧氣似乎稀薄了一點,能勉強看到有什麽深色的東西在不遠處若隱若現。田生一驚,難道是碰到墨派的人了?

田生將手臂擋在阿景胸前,示意她停在原地。他屏息凝神,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田生一步一步極為緩慢地靠近那片深色的影子,格外的謹慎嚴肅。

田生剛走出二十來步,突然毫無預兆地往前猛沖,瞬間就消失在霧氣當中。阿景怔怔地無暇多想,也朝著田生的方向疾步追了上去。

阿景追上田生,發現原來是一座山峰擋在了她們面前。

田生失落地站在山峰下,擡頭往上面望著。他不知道山峰有多高,上面又是什麽,山峰在他頭上沒多遠的地方就已經完全被霧氣掩蓋住了。

“阿景,你說我要不要爬上去看一看。也許,這上面根本沒多高。”田生問道,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頭頂,似乎已經在心中盤算著攀登的路線了。

阿景半晌沒有答話。田生低頭一看,阿景把地圖在手上攤開,正對著山峰上的泥土石塊認真地思索著什麽。

田生不解地問道:“阿景,你看什麽呢?從這上面能看出這山峰有多高嗎?”

“不能。”阿景搖了搖頭,猶豫片刻,說道,“我們還是先找其他路,找不到再回來看看吧。”

田生無可奈何地點頭。等阿景在地圖上記了幾筆後,二人轉身沿著山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二人走出幾百來步,不經意地轉頭,忽然發現身旁的山峰已經不見了,又成了一望無邊的樹林。阿景和田生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與自己相似的迷茫。

阿景連忙掏出地圖,在上面快速地記著什麽:“田生,你去找棵樹,我們做個標記。等我想想,我們現在是回去找那個山峰,還是重新找個方向,繼續往深處走。”

田生應聲,在四周仔細觀察起來。阿景和田生一路走來,每當遇上明顯粗壯的樹木時都會停下來,在大樹靠近地面一寸的地方,留下特定的標記代表方向。

此時,阿景認真在地圖上勾畫著,田生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棵樹幹比兩三個水桶還要粗的大樹。他立刻跑過去蹲下來,提氣運功,指尖正要靠近樹皮,卻頓時怔住了。樹上儼然已經有一個人為刻上去的符號,按照那個符號的模樣來看,這應該就是他自己刻上去的標記。

“阿景,我們好像已經來過這裏了。”田生死盯著那個符號,傻傻地說道。

聽田生這麽一說,阿景立刻將手中的地圖卷起,疾步走到田生面前蹲下。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符號,末了還用手上去摸了摸:“這的確像是你留下的。”

田生眉頭繃緊:“可是,我不記得我來過這裏啊?阿景,我們是不是迷路了,你快在地圖上找一找,我們這是到哪裏了?”

阿景麻利地把地圖放在地上鋪開,對照著樹上的符號在地圖上找了起來,很快找到了相應的點:“按照這樹上作的標記來看,我們是回到了昨天路過的一個山坡。可能是我們在途中迷失了方向,走的路線和地圖上畫的有所偏差,這才會回到了原處。”

田生註視著阿景手指指著的位置,眉頭卻繃得更緊了:“可是,現在這裏不是一個山坡啊。至少,這山坡沒有你地圖上畫的那麽陡。”

阿景一楞,轉頭四顧,臉上更顯驚異:“田生,你說得對,這裏確實陌生的很。我隱約記的我們昨天經過這棵樹時,就是因為這樹背後是一個陡峭的山坡,我們刻意避開它,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會不會是墨派的人發現我們的蹤跡了?”田生緊張起來,急迫地說道,“這樹上的符號,是他們模仿我們留下的標記畫成的,是為了故意迷惑我們的?”

阿景仔細思考了下,說道:“我覺得不太可能。如果墨派的人真的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他們大可以跟著我們的標記直接找到我們,不需要這麽迂回的法子。而且模仿我們的標記,既費時又容易露餡。”

“也對。”田生若有所思,“難道是這裏的樹木長了腳,會自己跑來跑去嗎?”

阿景沮喪地嘆氣:“我也不知道。我們暫且把這裏當做我們昨天來過的那個地方,至少把這棵樹當做我們昨天見過的那棵樹。那麽依標記和地圖上記錄的路線來看,我們在這棵樹標記正對的方向繞了一大圈,它背面的地方我們卻還從未涉足過。”

阿景起身,圍著大樹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們現在就去背面看看吧。如果這棵樹真的自己移動過,附近總會有異常之處,不會一點痕跡都沒有。至少,我們去找找昨天看到的那個山坡。”

田生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不過與其在這裏絞盡腦汁地胡思亂想,不如去新的地方再看看。

阿景對著地圖猶疑不決,好不容易下筆寫了點東西上去。田生漸漸挺起了後背,揚起了頭,雙眼直直地望著前方。迷迷茫茫的白氣映入眼簾,昨天那種無力之感再次湧上心頭,這個世間終究不是只屬於修士的。

之後,二人的腳程越來越慢,遇到陌生的土石巖壁,二人總是不厭其煩地湊上去瞧個究竟。田生更加小心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一草一木,仿佛它們隨時都會長出兩條腿跑起來似的。阿景無時無刻不在那張被她記的滿滿的地圖上繼續塗抹著,想把所有的記憶和想法都呈現在那張皺巴巴的紙上。

等樹林整個又暗了下來之後,二人才不甘不願地停了下來,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下鋪了被褥,生了篝火。

二人心力交瘁,疲憊地不想動彈。只是處於這樣一個詭異的未知之地,誰都睡不安穩,索性就這麽呆呆地坐著。

阿景臉上已經堆滿了倦意,那張已經畫的密密麻麻的地圖鋪在她盤起的雙腿上,不過田生知道,阿景早就沒有看它了。

“阿景,你困了就睡吧。”田生柔聲說道,“其實我覺得這樹林再怎麽神秘莫測,它好像根本不曾傷害過我們。而且,它還幫過我,對不對?你別擔心,我覺得我們明天就能發現這裏的奧秘了。真的,我不騙你。”

阿景本來已經昏昏欲睡了,聽到田生的話反而精神起來,苦笑一聲道:“是啊,一片樹林而已,再怎麽高深神秘,又怎麽比得上人心的覆雜叵測呢?”

田生感覺阿景意有所指,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問道:“阿景,你是在擔心三長老和墨王嗎?我們進後山兩天了,雖然暫時還沒發現墨王的蹤影,但是三長老也沒有追來。阿景,說起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算算時間,青望應該也快回載天山了,也不知道他找到墨王的女兒沒有。”

阿景臉色更沈,有氣無力地說道:“如果按照我給的地點,青望沒能找到墨王的女兒,三長老肯定會為了自保顛倒黑白,指不定在國君面前給我們潑什麽臟水呢。我還是太大意了。”

田生正想安慰阿景幾句,可是轉念一想,阿景的擔憂確實是理所應當的。若是三長老先下手為強,在國君那裏咬定阿景是墨王的女兒,他自己是墨王派去青望身邊的奸細,他和阿景現在身處後山深處,連一絲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當初青望頂著國君的重壓,將阿景先行帶離南城。現在,他們知道三長老暗中勾結了墨王,奈何手上一點證據都沒有。本想著逃到後山來,正好可以找找線索,結果又白白浪費了兩天時間。如果他們在後山一無所獲,那麽不僅他和阿景難以脫罪,青望也會被他們牽累。

昨天早上他們傳信給了青望,如今也過去一天多的時間了,什麽回音都沒有。田生心中焦躁不已,難道傳音符也迷路了嗎?

田生越想越急,差點就要陷入無休止的自責和懊悔當中。幸而這時,阿景懷中的傳音符終於抖動起來。

“是青望回信了嗎?”田生情不自禁地大叫,“他在信上寫了什麽?”

阿景也迫不及待地把傳音符展開,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的內容:“三長老死了。”

田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阿景。

阿景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傳音符,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青望接到我們的傳信之後,就立刻趕回了載天山。但是他沒有立刻去找三長老,反而先見了四長老。青望覺得這件事四長老即使沒有參與,也一定知情。果然,沒說幾句話,四長老就漏了馬腳,最後直接將他和三長老的打算和盤托出。青望押著四長老去和三長老對峙,三長老見陰謀敗露,便企圖逃走。不過他低估了青望一行人的實力,被青望一劍刺穿胸口,吐血而亡。”

阿景的語氣平靜和緩,或許傳音符上所寫的確如阿景所說,但田生能想象到這些簡單字句背後的驚心動魄。比起聽到三長老陰謀敗露的消息,田生更開心的是,他和阿景終於可以在國君面前澄清自己了。田生不由地想起青望從始至終對他和阿景的無條件的信任,心頭一熱。田生確信,如果此刻青望就在他眼前,他一定感動得手足無措,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來,只能看著青望傻笑。

“不過四長老趁亂溜走了,還煽動了自己門下的弟子以及其他心志不堅的人。總共約有三成的載天山弟子跟他一同逃下了載天山,不用說,肯定是去王都投靠墨王去了。”阿景繼續說道,“如今國君和大長老、二長老還沒回來,載天山沒了長老坐鎮,處境十分危險。青望正準備著和八位堂主一起,去載天山頂請真仙下來主持大局。”

田生臉上還帶著毫不掩飾的純粹的笑意,見阿景神情嚴肅,這才收斂了些,生硬地回應道:“哦。”

阿景對田生的態度不以為意,她也沈浸在這個好消息中。

“對了阿景,三長老和四長老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他們真的相信墨王,要投靠墨王?”田生忽然問道。

阿景回憶了下傳音符中的內容,意味深長地一笑:“田生,你知道墨王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來這後山嗎?”

田生誠懇地搖了搖頭。

阿景清了清嗓子,聲音清脆悅耳:“伏羲圖藏在後山。”

田生雙眼一亮,聚精會神地看著阿景。

阿景耐心地解釋道:“我不清楚墨王是怎麽知道伏羲圖在後山的,不過他的確是為此而來。三長老認為,如果墨王能得到伏羲圖,那麽墨王很可能會通過伏羲圖的神力揭露當初沐馮和他父王猝死的真相。這對國君極為不利,墨王也會憑此聲望大漲,說不定能彌補他在勢力上的不足,所以三長老才會暗中幫助墨王找尋伏羲圖。”

“真相?什麽真相?”田生腦子裏面一團亂麻,“還有,萬一墨王拿不到伏羲圖呢?”

阿景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麽。若華霄真的是弒父殺弟的無恥之徒,三長老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支持墨王。如果墨王不能找到伏羲圖,那麽三長老只需將他放任墨王進入後山一事妥善掩蓋,他依然可以當做這期間什麽都沒發生過,他的罪責,就只有失掉了王都而已。運氣好的話,國君可能不會重責他。所以,在我們察覺三長老和墨王有所勾結之後,他才急於將我們滅口。否則,讓國君知道他有異心,他必死無疑。”

語畢,阿景感嘆道:“墨王應當是知曉三長老模棱兩可的心思的吧。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被三長老這種見風使舵的人利用呢。如果墨王拿到了伏羲圖,從伏羲圖上看到三長老的結局,你猜他會不會笑出聲?”

田生卻對墨王和三長老之間的較量沒什麽興趣,反而喃喃自語道:“伏羲圖,知往世,窺來生。”

阿景的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她正想追尋,卻再也找不到半點頭緒。她知道那東西對她和田生眼下的處境尤其重要,但無論她再怎麽努力回憶,連有關那個念頭的模糊的影子都抓不住了。

田生當然註意到了阿景艱難掙紮的神情,關切地問道:“阿景,你想到什麽了?”

阿景痛苦地緊閉著眼睛,雙手抱頭左右搖晃:“我不知道,我剛剛好像想通了什麽,現在卻記不起來了。明明是很重要的東西啊,我到底想到什麽了?”

田生連忙走到阿景身旁,粗糲而溫暖的兩手覆在阿景的手背上:“阿景,你今天太累了,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我說了,我覺得我們明天就能發現這裏的奧秘了,我有這個預感。”

阿景擡眼,凝視著近在眼前的田生。她的理智告訴她,田生所謂的預感,絕不會有任何超出安慰以外的含義在裏面。可是不知為何,她覺得格外的安心。等到明天吧,那時她就能發現這裏的奧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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