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章 分離

關燈
太陽照常升起,羊子惜照常沒能趕上日出的勝景。不過這一次,司澤沒有從容不迫地坐著,反而屹立在懸崖邊上,眺望著遠處的此起彼伏的山巒。他的黑袍被大風刮得呼呼作響,像波浪一樣在身後翻滾著,而他的背脊卻如青松一般挺拔有力,似乎就算頭頂的蒼穹全部壓下來,也不能使他有半分動搖。

一動一靜之間,羊子惜能想象出司澤此刻的雙眼一定如鷹隼般犀利。不過她並沒有退縮,只是輕柔地邁著步子,緩緩地向他靠近。

羊子惜走到司澤身旁,她也和他一樣眺望著遠方,說道:“對不起,我又晚了。”聲音悅耳動聽。

司澤一動不動,只是微微動了動嘴唇,說道:“我想,就算我在上山的路上都鋪滿石板,你也不一定能看到日出。”

羊子惜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轉頭仔細打量了司澤一番。司澤面色冷峻,他的眼中不僅有鷹隼的犀利,還有猛虎的兇狠,整個人如同一把剛磨好的刀。

羊子惜對此疑惑不解,只好抱歉地說道:“為了讓我能看到日出,你每日早起鋪著石板作為上山的階梯。司澤,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勞心勞力。十分感激你為我做的這一切,但其實我對看日出並沒有那麽執著,就像現在這樣也挺好。”

司澤居然讚同地點了點頭:“恩,這裏的日出,也就只有如此了,沒什麽好看的。”

羊子惜發現司澤今日異常的古怪,她暫且克制住探究的沖動,隨聲附和道:“恩,確實沒什麽好看的。”

“我帶你去海邊看日出吧。”司澤突然轉過身,真誠地對羊子惜說道,“海邊的日出,比山裏的壯觀許多。我們找個海邊的屋子,你起床開窗就能看到。”

羊子惜楞了半晌,正要反對,司澤卻不由分說地向前邁了一大步,朝她貼了上來。

羊子惜瞬間瞪大了雙眼,身子卻僵硬起來,動也不動。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司澤鼻子裏呼出的熱氣,分辨出他眼瞼上的每一根細長彎曲的睫毛。甚至看清了他的眼神裏,除了鷹隼的犀利,猛虎的兇狠,還有麋鹿的澄澈和駿馬的堅定。

羊子惜驚訝不已,連忙說道:“海邊看日出?怎麽說起這個了?你,你先讓我考慮一下。”

然而司澤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左手一把摟住她的後背。沒等羊子惜反應過來,司澤身子微微彎腰前傾,右手繞過羊子惜的腿彎,然後兩手手臂猛然勾起,將羊子惜整個人抱在懷中,輕聲說道:“抓緊我。”

“你幹什麽!快把她放下!”兩人身後傳來一個尖利的喊聲,聲音中還夾雜著奔跑的腳步聲。

司澤沒有回頭,他縱身往前一躍,和羊子惜一起落到懸崖下面去了。

歲合大驚失色,大步趕到懸崖邊。

然而斷崖下並非是垂直的峭壁,有不少凸出來的巖石可以用來落腳,更有許多紮根在巖石縫中的大樹可以借力。司澤在巖石和樹木之間交錯著飛速向下,如履平地。

歲合謹慎地又往懸崖邊靠近了一小步,兩眼緊緊地盯著司澤不放,試圖記下他的路線。不過,在司澤還未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外前,他就轉身離開了。這條下山的路太險了,不適合他這樣一個修為平平的老人。

司澤和羊子惜很快就從峭壁上安然下來了。羊子惜看著兩旁急速後退的山峰和樹林,緊緊地摟著司澤的脖子。雖然她知道,就算她什麽力氣都不用,司澤也不會讓她摔下來的。

羊子惜被顛地上氣不接下氣:“司澤,你要幹什麽?你要帶我去哪裏?”

司澤的氣息十分平穩,他淡然回答:“我剛剛不是告訴你了麽?我帶你去海邊看日出。”

羊子惜慌張地說道:“我不去,你快把我放下。”

司澤還是十分淡然:“為什麽不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羊子惜在司澤懷中喘著粗氣,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十指努力地捏著司澤的手臂,想讓他停下來,但是司澤對此毫無反應。不知道是她力氣實在不夠,還是司澤無視了她的動作。

司澤抱著羊子惜心無旁騖地一路飛馳,像是乘著疾風一樣。不多時,他前方逐漸開闊起來,一片草原如畫般在他眼前徐徐展開。明知歲合已經追不上他了,他還是沒有任何慢下來的意思。直到一陣巨力拍打在他的胸口,將他往後推出很遠,重重地砸在地上。

司澤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強忍住不適之感從地上半撐起身子,看見羊子惜落在三步之遠的地方,面色慘白地趴伏在地上,青絲和衣服全都散亂開來,顯得無比的狼狽。

羊子惜手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柔弱的身子也隨之顫動不已。她的身後,廣闊的草原中間,竟然立起了一道金色的法陣,直入雲端。法陣上面繪著古怪的圖案,與那日司澤貿然搬動石柱時出現的法陣圖案一模一樣,應當就是這法陣阻攔了他前進的道路。不,準確地說,是阻擋了羊子惜前進的道路。

想到此,司澤掙紮著起身,跑到羊子惜身邊,焦急而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你覺得怎麽樣?”

司澤擡起右手,抵在羊子惜的後背上,正要運氣,卻聽羊子惜沙啞地說道:“我還死不了,咳咳,你別一掌把我拍死了。”

司澤尷尬地收回手,無言地看著咳嗽不斷的羊子惜。

不知過了多久,羊子惜才漸漸止住了咳嗽,她緩慢地坐了起來。司澤見狀,立刻伸出手臂,橫在羊子惜背後。羊子惜也沒有拒絕,自然地倚了過去,把自身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司澤的手臂上。她嘆了口氣,露出一個酸楚的笑容:“你看,我根本走不了。”

司澤神色變得平靜如水,冷冷地開口:“歲合一直和你形影不離,即使是夜晚睡覺,他也和你在同一間屋子裏,只是中間隔了一道屏風而已。”

羊子惜安靜地聽著,眼光卻直直地落在那道逐漸黯淡的法陣上。

“昨日我鋪好了石板之後,又從另外一條道路折返,回到你家,那時你和歲合已經離開了。”司澤聲音極為低沈,“我在你和歲合的房間裏找到了一塊腰牌,正面是一個‘暗’字,背面寫著‘統領’二字。這件事你可知道?那塊腰牌是不是真的?歲合是不是暗衛統領?”

羊子惜無奈地一笑:“我見過那塊腰牌,可是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至於歲合,他是我的仆人,也是監視我,看守我的人。”

司澤面無波瀾,除了雙眼直直地註視著羊子惜:“那你又是誰?你的父母是誰,如今身在何方?”

羊子惜也擡頭看著司澤,說道:“我是羊子惜,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更不知道他們如今身在何方。”

兩人相互凝望著,雖然說不上深情,但司澤很清楚,羊子惜沒有騙他。

司澤心底還有許多疑問,不過他看得出來,羊子惜不會告訴他。

羊子惜歇的差不多了,司澤便將她扶了起來。司澤往來時的方向看了看,歲合還沒有追來。

司澤攙扶著羊子惜往回走,兩人一路沈默不語。直到依稀能看到羊子惜的家時,司澤才突兀地開口說道:“我要走了。”

羊子惜動作滯了一下,才溫婉說道:“恩,好。”

接著又是一陣安靜。

回到家,還是沒有看到歲合的影子。司澤四下環顧一番,總算是隱約感覺到歲合的蹤跡了。羊子惜已經半躺在床上,額上冒出許多細小的汗珠。司澤躊躇了片刻,終於一言不發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司澤即將跨出門檻之時,聽到背後傳來羊子惜的聲音:“司澤,你還會回來麽?”

司澤的背影幾乎填滿了整個門洞,將外面的光亮遮住了大半,只留給門裏的人一片灰暗和模糊。兩人之間沒有相距多遠,卻似乎身處不同的天地。這不同的天地之間,甚至連一絲重疊的部分都沒有。

幸好,這樣的黯淡與分隔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司澤只是靜止了片刻,便果斷地側過身子,任由溫暖的陽光擦著他的胸膛和後背投射進來。屋子明亮起來,顯得更加寬敞,溫暖。他與屋子另一頭的姑娘四目相接,淺笑著說道:“恩,你等著我。”

還未到中午,阿景就回到了宅子裏。田生還未吃飯,看到阿景,驚異不已:“阿景,你怎麽回來了啊?”

阿景敷衍地回應:“恩,回來了。”

田生疑惑而興奮地靠近阿景:“你早上很早就出門了,我還以為你今日有許多事情要忙呢。不過你回來也好,你還沒吃飯吧。我剛剛烤了一塊豬肉,正準備吃呢,你要不要也來一塊。哦,對了,阿景,我記得你喜歡口味清淡一點的,要不然我給你熬碗粥吧。”

阿景神色中難掩落寞,見田生滿含情意地朝她走來,才不由地露出一個微笑:“不用了,我現在不怎麽想吃東西。”

“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嗎?”田生關切地問。

阿景又陷入苦悶:“今天上午千月她離開千辰閣了,聽說是被墨王的人帶走的。現在寧巍把千辰閣的閣主都召集在一起,討論千月的事。我懶得參與,就先回來了。”

猛然聽到這個消息,田生心中有無數不解與好奇,就快要脫口而出。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只是失落地說道:“哦,她已經離開了啊。我一直聽你和青望提起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她呢。”

“是啊,你還沒見過她呢。”阿景感嘆著,“雖然名義上,千月只是千辰閣的二閣主。但是若是沒有千月,千辰閣不會有如今的輝煌。今日聚集在千辰閣的所有閣主,無一沒有受過千月的恩惠。或是與她討教過技藝,或是曾被她賞識提拔。不過那又如何呢?現在他們考慮的只是如何在撇清與千月的關系的前提上,瓜分她留下的輝煌。”

田生發現阿景十分陰郁,想安慰她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反而情不自禁地問道:“阿景,你和她感情很好麽?為什麽這麽難過?是不是在千辰閣的時候,受了千月姑娘的照顧?”

阿景已經從低落的情緒中緩了過來,她似乎沒聽見田生的疑問,只是說道:“你沒見過她,確實挺遺憾的。不過我有預感,你以後會有機會與她碰面的。她不會從此就消失在這個世間,再也不出現的。”

阿景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布包,是昨日莊軒包裹腰帶的那個布包。阿景把它遞到田生手上,興致勃勃地說道:“打開看看。”

田生將布包打開,映入眼簾的還是昨天那根灰色的樸素腰帶,然而讓他驚奇的是,腰帶的一端多出了一塊橢圓形的黛色玉石。玉石表面光潔如平靜的湖面,幽暗的光澤並不起眼,卻和腰帶的顏色十分契合。玉石點綴在腰帶上面,既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紮眼,同時又為原本單調平庸的腰帶增添了一份雅致與生機。

田生雙眼都亮了起來,他開心地說道:“阿景,真好看。”

看著田生一副小心翼翼、愛不釋手的模樣,阿景輕快地說道:“你呀,就知道好看,它可不僅僅是好看呢。”

田生一驚:“啊?還有什麽?”

阿景神秘地一笑,說道:“我今日去千辰閣找人幫忙看了這塊腰帶。它其實不是一條簡單的腰帶,是將一根縛仙索改變了形態,做成了腰帶的模樣。縛仙索這種法器你知道的吧,在其中灌入靈氣,它便會一邊延伸,一邊收緊,將它接觸到的東西牢牢地纏繞起來。不過我怕你不會用,就找人打磨了這塊玉石,將它鑲在腰帶上面。玉石中蘊含著靈氣,只要將它捏碎,其中的靈氣就會流入腰帶之中,使之變成縛仙索,直接發揮其效用。”

田生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阿景,又看了看腰帶。

阿景被田生的模樣逗樂了,不由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簡單來說,田生,你平時就將這根腰帶系在腰上。一旦遇到你打不過的人,你把腰帶取下,將這塊玉石捏碎,向那人擲過去。縛仙索會在觸碰到時迅速地將其纏繞捆綁起來。這個縛仙索威力很大,就算是大乘修士,只要被它縛住,都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掙脫開來。”

田生在阿景說話的過程中,嘴巴一點點地張大。等阿景說完之後,他的嘴裏都可以塞下一個圓鼓鼓的蘋果了。他吃驚地說道:“阿景,原來這根腰帶這麽厲害。這也太貴重了,我要不要還給莊軒?”

阿景幹脆地搖了搖頭:“雖然我最開始也沒想到,這腰帶會是由縛仙索制成的,不過莊軒曾祖母是當時的大公主,擁有這樣一件珍貴的法器,也不足為奇。”

阿景停頓了下,又說道:“至於你說要還給他,我覺得沒有必要。田生,他拜你為師,難道不該送你禮物嗎?你既然已經收下來了,再還給他,他也會難做的吧。你放心吧,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地受了他那麽貴重的禮物。邱林和莊軒不是還要跟著你修行嘛,他們以後需要什麽劍、法器或者丹藥什麽的,你盡管和我說就是,我絕對不會吝嗇不給的。”

田生不住地點頭,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阿景,你真好。嘿嘿。”

見他這麽傻傻的,阿景忍不住拿手指彈了彈他的腦門,略微嚴肅地說道:“我剛剛說的這腰帶的功用你可記得了。你要小心點,不要自己不小心把玉石弄碎了,要不然它把你綁起來了,你看我會不會來救你。”

田生還是樂呵呵的,絲毫沒有被阿景嚇到:“嗯嗯,阿景我記住了,我會小心的。等下邱林和莊軒來了,我一定要給他們看看這條腰帶。對了,阿景,你一會不去千辰閣了吧。我帶你見見邱林和莊軒吧,他們倆可聽話了呢,而且對修行特別上心,我都從來沒有他們那麽勤奮認真呢。還有,昨天我把你送給他們的劍交給他們了,他們說要親自感謝你呢。邱林還說今日會帶她娘做的點心來給你,她娘做的點心可好吃了呢。”

“還算他們有良心。”阿景揚起下巴,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正好,我也見一見他們倆。我不知道田生你這個師父可不可靠,會不會把他們倆帶歪了,但我還挺擔心你被他們倆騙了呢,雖然他們倆年紀加起來都不一定有你大。”

田生不服氣,嘟囔著說道:“阿景,我才沒有那麽傻呢。你又嘲笑我。”

阿景笑容燦爛,又拿手指彈了彈田生的腦門:“你是不傻。若你真傻的話,他們倆估計早就拋棄你這個師父啦。”

兩人說話間,門外漸漸響起了腳步聲。

田生和阿景本以為是邱林和莊軒來了,他們從容地轉頭,卻看到一個王宮侍從出現在大門邊上。那人朝阿景和田生微微欠了欠身,聲音沒有一絲波動地說道:“阿景姑娘,國君有請,你現在就隨我進宮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