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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與君長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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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觀,雖然是道家清修之所,但因為掛了皇室的名號,擔負著為國家社稷祭祀的職責,所以觀內的屋宇房舍也都寬敞明亮,屋內的家私表面不見奢靡但也都雍容大氣。而且有專門給皇族人預備的院子,以備皇上或者皇子皇妃們前來清修或者祭奠所用。

容悅當時來清風觀的時候是因為觸怒了皇上,所以清風觀內不敢讓她住在專門準備的院子裏,只叫人從後面打掃了一個供香客住的小院子給她清修。

因為是奉旨清修,又有皇後娘娘的特別關照,所以容悅以來就拜在清風觀最有名望的逸安道姑的名下,逸安道姑還給她取了個道號,名曰忘塵。

雖然是修道之人心無旁騖,但這皇家道觀裏的倒是道姑們也難免沾染一點權勢富貴之心,容悅一來就引起了這道觀裏眾人一的各種猜測,但多數人都以為她這輩子完了,即便有一個小皇子現如今已經給了德妃娘娘,她這位淑妃娘娘這輩子怕都難以回皇宮去了。

只有略有眼光的幾個人私下裏以為只要靖西候府屹立在西涼城,這淑妃娘娘就不會有什麽事兒,最多在這道觀裏多呆幾年,等四皇子長大些……或許用不著小皇子長大,只要容公子還在京城游走於各個權貴之間,皇上就不可能冷落淑妃太久。所以,皇上忽然微服駕臨清風觀,雖然有很多人覺得詫異,但逸安道姑和淩虛道長都都沒有太多的意外。

皇上也沒叫驚動太多的人,只在前面給三清上香之後便去看容悅。

容悅此時已經聽見皇上來清風觀的消息,便把跟前的綠雲和緋衣都打發到了門外,自己則點了一根素香盤膝坐在八仙圖下的矮榻上白描觀音大士的法相。

進了容悅的小院,張萬壽瞧著皇上的臉色,低聲嘟囔了一句:“這院子怎麽這小呢?連盆花都沒有,這肅靜的……”

“清修之人講究個清靜,種那麽多花做什麽?”皇上哼道。

“是,陛下說的是。淑妃娘娘本來也不怎麽喜歡花的……也不會養,呵呵……”

“是啊,把朕送給她的水仙花都能養死嘍。”皇上想起往事,臉上便帶了笑容。

綠雲和緋衣看見皇上進來,忙跪下磕頭,皇上擡手一揮,說道:“都下去吧。”說著,又吩咐身邊的張萬壽:“朕進去跟淑妃說會兒話,你們都在外面候著。”

張萬壽忙應了一聲,伸手推開房門等皇上進去之後又把房門輕輕地關上。

容悅聽見動靜也沒擡頭,只管安靜的畫觀音像。

皇上也沒吭聲,只緩步走過去,一看清楚容悅畫的是觀音像,便忍不住感慨的嘆了口氣:“哎呦,如今你都能安下心來畫觀音像了?真是難得。”

容悅手中的毛筆把這一條線畫好之後滿意的看了一眼才把筆放下,擡頭看著皇上,輕笑道:“在這清風觀裏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麽?繡花兒?臣妾也不會呀。”

皇上一直最喜歡容悅的率直,後宮之中美貌的女子不缺,賢淑懂事的女子更不缺,缺的就是她這種率真之人。一時間仿若初見,皇上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於是也不怪罪容悅的失禮之處,只轉身坐在她身邊,輕笑道:“逸安道姑的劍術極好,你怎麽不去討教討教?你不是最喜歡舞劍的嗎?”

容悅淡然一笑,什麽都沒說,只管低頭把自己畫了一半的觀音像輕輕地卷起來。

皇上十分的奇怪,因問:“怎麽了?還在跟朕鬧別扭啊?朕這不是來看你了嘛。”

“多謝皇上掛懷,只是這份隆恩貧道忘塵已經擔不起了。”容悅輕輕地搖頭。

“貧道?”皇上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僵住了。

“是,皇上。”容悅款款起身,站在皇上的對面。

皇上這才看見容悅的一身灰色麻布道袍,素顏凈面,一根象牙簪子別著獨髻,全身上下不見一絲艷麗,在看容悅臉上的表情,也是一點喜氣也沒有,竟是真的面沈如水,心靜如水。

皇上一時間有點恍惚,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好像不是那個自己曾經千般寵愛的女子,而是一個從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容悅看皇上盯著自己看,便轉身去小爐子上取了水壺沖了一盞道觀裏摘的竹葉茶端過來放在皇上面前,淡淡的說道:“陛下請用茶吧。”

皇上緩了一口氣,方問:“以竹葉為茶招待朕?這清風觀好歹是皇室供奉,什麽時候這麽清苦了?”

“竹葉清熱敗火,而且這是新春的竹葉,鮮嫩清香貧道覺得比那些名貴的茶葉更好。若是皇上不喜歡,那貧道去給皇上換了。”容悅說著,躬了躬身,上前去準備把茶盞拿走。

皇上伸手一把抓住容悅的手把她拉到懷裏,輕聲嘆道:“悅兒,你還在生朕的氣嗎?”

“貧道不敢,這裏是清修之地,陛下請自重。”容悅說著,便往外掙紮。

皇上卻雙臂用力把容悅緊緊地鎖在懷裏,沈聲說道:“什麽清修之地?這普天之下,哪裏不是朕的地方?朕要做什麽,誰能忤逆?!”

容悅一聽這話,立刻停止了掙紮,任憑皇上抱著卻撇開視線看著窗戶。

道觀的建築都以簡約為主,容悅的這間屋子窗戶的窗欞是極其簡單的木格子,上面糊著雪白的窗戶紙,風不大,但吹過時依然嗚嗚嗚作響。

容悅不掙紮了,皇上心裏的火氣也小了點,手臂上的力氣也松了些,但依然是抱著她,且把臉埋進容悅的懷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悶聲說道:“悅兒,朕心裏著實不好受。”

容悅唇角微微一勾,彎起一絲冷笑。

這樣的日子,誰心裏會好受?就因為他是皇上,所以大家都要看著他的臉色,大家心裏不好受的時候都忘自己心裏壓,他不好受,想起誰來了誰就得在他身邊,聽他嘮叨?

“悅兒,你跟朕回去吧。”皇上擡起頭來,看著容悅。

容悅輕輕地搖頭:“君無戲言,陛下豈能出爾反爾?”

“……”皇上被堵得不輕,心底裏又生氣一股怨氣來,因皺眉道:“你自己想想你那日在乾元殿對朕步步緊逼的樣子,這能怪朕嗎?”

“貧道從不敢對陛下有一分怨言。”容悅忙道。

“貧道貧道!你非要跟朕這樣說話嗎?”皇上莫名其妙的發了火。

容悅往後退了兩步,一撩道袍跪倒在地上,磕頭道:“觸怒皇上,絕非貧道所願。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雖然貧道雖然出家,但依然算不得方外之人,若皇上怪罪,貧道甘願受死。”

“你甘願受死?你就不為沁兒想想嗎?他才幾個月?你真是狠心啊!”皇上氣得直打哆嗦。

“四皇子有德妃娘娘撫養,得陛下的福澤庇佑,此生必定富貴有餘無憂無慮。而且貧道在此清修也是為他積福,這世上沒有不愛子女的母親,然而愛的方式不同罷了。”容悅忍著心痛,淡淡的說道。

皇上詫異於容悅的從容,便越發說狠話只求戳破她的偽裝,於是問道:“你就不怕他將來不認你,恨你丟下他不管?”

容悅慘然一笑,說道:“世間萬事皆有緣法,夫妻母子常相守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夫妻母子分離,也是前生今世的因果。若他怪我恨我,我亦無話可說。”

“……你還真是!你在這裏呆的久了,呆傻了吧?”皇上生氣的起身,一把把茶盞掃到地上,“既然這麽願意在這裏呆著,那你就呆著吧。”

容悅不生氣也不動怒,看著皇上氣呼呼的出門去,便躬身說了一聲:“恭送皇上。”

門外邊守著的張萬壽聽見茶盞落地的動靜時就嚇得一個哆嗦,心想壞了,淑妃娘娘的倔脾氣犯了。

綠雲和緋衣兩個人也嚇了一跳,但心裏更多的是埋怨,娘娘在這裏吃了多少苦?皇上一來還發脾氣,難道就是為了朝著娘娘發脾氣來的?

張萬壽只來得及在皇上出門之前跟綠雲小聲說了一句:賢妃死了。房門便被皇上從裏面猛地拉來,他也趕緊的上前去隨著皇上走了。綠雲楞了半晌,方急匆匆轉身進屋裏去。容悅看了一眼綠雲的臉色,皺眉問:“發生了什麽事了?”

“娘娘,剛剛張公公臨走之前小聲跟奴婢說:賢妃死了。這……這會是真的嗎?”綠雲這個時候還在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張萬壽的話。

“賢妃死了?”容悅也是一怔,不過很快便冷笑了,“死了就死了唄,人生一世,不管活多久,這都是最後的結局。”

“娘娘這話叫人聽著心酸。”綠雲嘆道。

“這有什麽可心酸的?這只是一句明白話而已。對了,以後不要叫我娘娘了,我不是什麽娘娘。”容悅輕笑道。

“是,姑娘。”綠雲點頭答應了一聲,想了想,又納悶的問:“皇上今兒親自來清風觀,難道不是要接您回宮的意思?”

“你猜對了,他的確說要接我回去的話了。只可惜,我沒答應。”容悅淡淡的說道。

“娘娘?!”綠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問:“您為什麽不答應?您晚上想小皇子想的睡不著覺,這眼睛都快哭瞎了!您為什麽不回去啊?”

“好不容易從那牢籠一樣的地方逃出來了,為何還要回去?即便是為了孩子,我也不能回去了。”容悅說著,哽咽著背過身去。

“都是奴婢該死,不該胡說八道惹姑娘傷心。”綠雲忙道。

“算了,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兒。”容悅擺擺手,說道:“行了,我出去走走,你把這裏收拾一下。”

皇上微服來清風觀然後怒氣沖沖離開的事情在當晚就傳到了容昭的耳朵裏。容昭聽了這些之後看著來回信的盛穹,半晌才嘆道:“你心裏又輸了吧?”

一直陳這臉站在容昭面前的盛穹重重的點了點頭,悶聲道:“屬下心裏明白。”

“所以你一路跟到這裏,受這麽多委屈也是值得的,對不對?”容昭又問。

盛穹又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麽,你暗地裏集結的那些舊部打算怎麽辦?”容昭又問。

“啊?”盛穹瞪大了眼睛看著容昭,臉上滿是驚恐。

“真當我是傻瓜?真當我不知道你借著培養狗蛋那小子的機會把你的那些舊部都招攬到了京城混編在那些叫花子裏的事?盛穹,當初在飛雲澗的冰天雪地裏你對天發誓,餘生追隨本公子絕無二心。那你現在說說你這絕無二心究竟是怎麽個意思?是算計我絕無二話吧?!”容昭說到最後忽然拔高了聲音,擡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手邊的桌子。即便掌心生疼,但卻遏制不住心底的怒氣。

盛穹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慌張的說道:“公子明鑒,屬下絕沒有別的心思,只是那些人被四處追殺實在是沒地方躲,他們只會放牧打仗,又對耕種生意之事一竅不通,這一年多實在是淒苦。屬下瞧著於心不忍才把他們留在了身邊,那也是存著為公子擴充實力的心思。那些叫花子們雖然激靈,但也只能探消息跑跑腿兒,真正做起事來還得是那些訓練有素的人不是?”

容昭氣得不輕,原地轉了一圈又回來指著盛穹罵道:“訓練有素?的確是訓練有素了。可是本公子拿著銀子去給你養一群訓練有素的人?你他娘的心裏裝的什麽小九九當老子真的不知道嗎?!”

“屬下不敢。屬下知道錯了,請公子責罰。”盛穹忙道。

一想到盛穹今天在皇上回城的路上悄然做了埋伏,容昭的後背就一陣陣發冷,這會兒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漢子,依然是心有餘悸,冷聲說道:“老子責罰不了你,你還是滾吧!滾回你的草原去,帶著你的那些殘兵敗將去做你的覆仇夢去吧。老子可不想讓你這混蛋給坑死。”

“公子明鑒,今天屬下帶人在那裏設伏並不是想要什麽覆仇,屬下是為娘娘氣不過!”盛穹忽然支起腰板兒來梗著脖子說道,“當初娘娘去清風觀是因為有人陷害公子在京城屠殺百姓。娘娘為了給公子求情才惹怒了皇上,被皇上給貶出宮的。現如今案子早就真相大白,為何還讓娘娘在那種清苦的地方受罪?!屬下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咽不下這口氣?你當本公子就能咽下這口氣嗎?你今日擅自行動,若非紫姬及時趕過去制止了你,你將會釀成什麽大禍,你想過沒有?!你這種魯莽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在京城行走,我也不敢留你在身邊了,你走吧。”

盛穹一聽這話,立刻又給容昭磕頭,痛心疾首的說道:“公子!屬下知道錯了,以後絕不再犯,求公子別讓屬下離開京城。”

“別說了,你去收拾東西,走吧。”容昭看著盛穹的樣子知道他是真心悔過,但還是冷著臉堅持著。

“公子,屬下以後絕不再犯這樣的錯誤,求公子再給屬下一個機會。”盛穹再次磕頭。

“你當初發誓要追隨我的時候,也說過聽本公子驅使絕無二心。如今卻背著我行事,我該如何相信你?”容昭知道盛穹對大齊懷著滅族的仇恨,這種仇恨是很難放下的,所以他是真的擔心這家夥那天又帶著他的人去暗殺皇上,從而闖下大禍連累自己以及睿王等意中人等,所以此時他必須狠心。

盛穹跟著容昭在上京城呆了兩年的時間,自然也明白容昭的擔憂,只是自己一時沖動差點犯下大錯,這會兒說什麽也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於是一狠心,從靴子裏抽出匕首,說道:“今日,屬下便把一根手指留給公子,以表屬下的決心。”

容昭一聽這話心裏一緊,忙轉身喝道:“住手!”

盛穹手裏雪亮的利刃剛放到自己左手的小手指上,聽見容昭一喝,便頓住了手。那利刃剛好蹭到了肌膚,已經沾了一顆血珠。

“你既然是我的人,你的身體發膚都是我的!如今你卻擅自殘害,還說一切都聽本公子吩咐?!”容昭質問道。

“屬下知錯了。”盛穹忙把匕首丟在地上。

容昭低頭看著他左手小指上的血,半晌才嘆道:“既然你不肯走,執意要留在我的身邊,那麽以後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聽我的。”

“是,以後屬下做什麽事情都向公子請示。”盛穹忙道。

“那就好,現在本公子罰你去閉門思過三天……啊,不,十天。閉門思過十天,不許出門。每天只能吃素,飯菜本公子會叫人給你送過去。”容昭仰頭說的。

“是。”盛穹答應著。

“退下吧。”容昭朝著身後擺擺手。

“是,屬下告退。”盛穹再次磕頭,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盛穹出去之後,容昭沈沈的嘆了口氣彎腰把地上的匕首撿了起來,皺眉看著雪亮的刀刃上那一點血漬,忍不住搖頭。

“公子,就只是閉門思過?”一直在裏面聽著的紫姬轉過屏風來把那枚匕首從容昭的手裏拿走,扯了自己的帕子擦幹凈。

“給我好好地盯著他。”容昭說道。

“是。”紫姬點頭道:“公子放心,奴婢會安排好這事兒的。”

------題外話------

親愛滴們,不會讓姐姐在回宮的,放心吧。絕對不會後媽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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