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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表妹,勾魂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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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都聽你的。”皇上拍了拍德妃的手,滿意的點頭,“不管什麽事兒只要跟你嘮叨嘮叨,就都不是什麽事兒了。你呀,真是朕的賢內助。”

“這話臣妾可不敢當,賢內助是皇後娘娘,臣妾可不敢僭越。”

“皇後……”皇上低聲沈吟了片刻,終於沒說出什麽話來,只拍拍德妃的手站起身來,說道:“老三這身子需要悉心照顧,你就留在這睿王府幾天……嗯,三天吧。三天後你回宮。”

“臣妾想多住幾天。”德妃說道。

“不行,你不只是老三的娘,還是朕的皇妃呢。兒子的事情交給朕就可以了,你還是早些回關雎宮吧。”皇上說完,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兒子”轉身出了臥房。

德妃站在原地擡手輕輕地拍了拍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皇上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德妃看得出來他心裏裝著很多事兒,但此時此刻卻沒有心思去琢磨,等確定皇上已經離開,她才匆匆轉身走到床榻跟前,推了推睡在床上的容昭,小聲喊道:“容公子,容公子!陛下走了。”

容昭其實並沒睡著,一直在聽皇上跟德妃在那兒膩歪,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能聽個現場版,卻沒想到這德妃娘娘還真有本事,三言兩語就把皇上給打發走了。緩緩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容昭閉著眼睛無力的說道:“娘娘您見諒,我這會兒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你還是把紫姬叫進來吧。”

“你,你全身沒力氣?”德妃問完了才想起來剛剛太醫診脈的時候說容昭的身子非常虛弱,因問:“剛太醫說你……”

“娘娘,容公子剛剛吃了一粒藥丸,說是……消神散?”宋嬤嬤剛好進來,替容昭回答了德妃娘娘的疑問。

“你還有這樣的藥啊?”德妃無奈的搖了搖頭,扶著宋嬤嬤的手緩緩地站起身來。

容昭無力的笑了笑沒說話,紫姬隨後進來又拿了一顆藥丸給他餵下去之後,轉身對德妃說道:“我們公子還要躺一會兒才能恢覆,娘娘若是累了就請先去歇息一會兒吧,這裏有我守著就行了。”

“行吧。你就守在這裏,等會兒你們公子好了,得趕緊的回秋月齋去。”德妃說道。

“娘娘放心,陛下來過一趟應該就不會再來來,只要您坐鎮睿王府就應該不會再出什麽事兒了。再者,等結了第四層毒睿王就可以回來養著了,只是您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把我們公子接近府裏。”紫姬一邊說一邊給容昭揉捏腿腳便於他身體恢覆。

“其實也還有另一個主意。”宋嬤嬤看著德妃一臉的為難,提議道:“其實王爺可以名正言順的去蕭大人府裏養病,而容公子則以蕭大人學生的身份住進蕭府。如此想必那些人就沒什麽舌頭根子可嚼說了。”

德妃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如此,本宮在宮裏也大可放心了。”

容昭對這些事情無可無不可,才懶得計較。他現在最關心的是皇上從冀州行宮回來,他姐姐現在怎麽樣。皇上在行宮的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公子,您覺得怎麽樣,可以起來了嗎?”紫姬給容昭揉捏了半個時辰後問。

“扶我一把。”容昭說著,伸手抓住了紫姬的手臂,一邊起身一邊嘆道:“你這藥也太厲害了,下次配的時候省點料,給自己人吃的不用這麽實在。”

“瞧您說的,好好地怎麽給自己人吃這個?今兒不是情況特殊嘛。”紫姬扶著容昭起身下床,正要去拿外袍給他披上,一轉身看見床上蔥綠色素綢上綻開一朵核桃大小的紅花兒,失聲道:“公子,你受傷了?”

“嗯?”容昭轉身看見那一塊血色,臉上一紅,雙耳發熱。

紫姬也很快明白過來,轉身再去看容昭的身後,無奈的笑了:“幸好德妃娘娘和宋嬤嬤出去了,要不然這……”

“快收拾了!”容昭一時惱羞,急切的說道。

紫姬忙拿過容昭的棉袍裹在他身上,小聲說道:“沒事兒,公子別著急,這也沒啥。您先披上衣裳去後面收拾一下,這兒交給奴婢了。”

“哎呀,煩死了!回頭把那個紫禦養身湯再弄些來給我喝。”容昭一邊不耐煩的說著,一邊急火火的從小角門往後面去了。

“這可不行!那湯藥喝多了您這身子可真就麻煩了!”紫姬一邊嘆息著一邊麻利的動手把染了血的床單掀起來團吧團吧丟在一旁,又去櫥櫃裏尋了一條幹凈的鋪在床上,又把被子疊整齊放到裏面,再認認真真的檢查了一遍並不見任何不妥之後,方抱著那條臟了的床單出去了。

從睿王府回秋月齋的路上,紫姬半道下車去替容昭辦別的差事,對蕭正時的解釋是怕葉慎之幾天不見容昭會四處嚷嚷,先讓紫姬回去一趟通個消息。蕭正時也不介意,只是從心裏細細的盤算著該怎麽去解決答應容昭的事情。

三日後,正月初十。德妃從睿王府回宮之前,借口睿王府沒有得用之人,一幹奴才們不能好生照顧睿王為理由把睿王送去蕭府養病。蕭正時帶著兩個兒子攜夫人一起來睿王府極其隆重地把睿王接進尚書府,住進尚書府後花園最精致寬敞的名曰“聽雪齋”的所在。

第二日,正月十一,蕭正時進宮面聖,恭恭敬敬的遞上了一道奏疏,奏疏大概內容是說西疆初定,陛下不應該寒了戍邊將士的心,尤其是靖西候容朔這樣的功臣身系西疆上千裏邊疆的安定,皇上更不該把他的女兒晾在西長京一個人孤寂的過日子,這樣會讓那些浴血沙場的將士們心寒。從而動搖國本。容悅既然已經封妃,就應該早日接進上京城行冊封之禮方能正名後宮,給所有戍邊將士們一個說法。

另外,蕭尚書還建議,為了彰顯朝廷恩澤,應讓武勳世家的子弟進國子監讀兩年聖賢書,對於這一點,蕭尚書給出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自古武將都是匹夫之勇卻少見睿智之才,更有不少武將容易被別有用心之人蠱惑,鬼迷心竅做出一些不忠不義之事,我朝盛世,我皇聖明,應該給武勳世家的子弟們一個讀書上進的機會,讓他們明事理,懂詩書,就算不能文武全才,但至少會從聖人之言中學一些為臣之道。

蕭正時不愧是蕭家的掌家人,是讀書人裏的拔了尖兒的人,這一番話引經據典,說得皇上都熱血沸騰,好像不按他說的辦就是個昏君,就得遺臭萬年一樣。

皇上這幾天心裏本來就憋著火兒,覺得自己一味的相信張天師的話而委屈了容悅和趙沐,再加上蕭正時這一番諫言,當時一點都沒猶豫直接就下了聖旨,蕭正時所奏所請全部準了!並且還下旨給蕭正時,讓他這個禮部尚書親自去西長京接悅妃進京行冊封之禮,並一再叮囑萬不可讓悅妃受了委屈。

蕭正時自然一口應下,並請皇上當場書寫了聖旨加蓋寶印。

辦完了這件事情,蕭正時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從皇宮裏出來時,走路都腳步帶風。

一回到府中,蕭正時把朝服換下來就直奔聽雪齋,進門便看見容昭正靠抱著個靠枕躺在聽雪齋門前廊檐下的曬著太陽聽紫姬回話。

“公子,西長京行宮裏死了四個太醫,還有一個失足從樓上摔下來摔壞了腦袋到現在仍然昏迷不醒。這四個人都曾經給悅妃娘娘診脈開藥方。這四個人在一夜之間出事兒,皇上聽了之後暴怒,當時把負責調查悅妃娘娘年前生病之事的兩個護衛一人抽了四十鞭子……”

“嗯。”容昭點了點頭,示意紫姬繼續說。

“戶部的錢大人跟舅爺打聽咱們呢,問的聽仔細,幸虧咱們只在舅爺那裏住了一個晚上,而且舅爺也沒見過那只豬,不然的話這事兒更麻煩。”

容昭冷笑一聲,問:“戶部錢謙中是誰的人?公孫家,還是周家?”

“應該是周家。”紫姬小聲說道。

“看來,皇後娘娘是不甘心被咱們攥著把柄不放啊。”容昭悠然一嘆,擡手捏了捏下巴看著碧藍的天空,沈吟道,“既然這樣,那咱們也不用太客氣了,得想個辦法提醒提醒她。”

“要不,直接把那個宮女的事情捅出去,讓皇上去查……”

“不,這太幼稚了,對咱們沒什麽好處。”容昭擺擺手,一下子想到了什麽,又朝著紫姬勾了勾手。

紫姬忙湊上前來,容昭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想個辦法讓肅王查出那個崔護衛的真實身份,挑起賢妃和皇後之間的戰爭,咱們也來一場坐山觀虎鬥。”

紫姬臉上露出嫵媚的笑容:“公子這招狠,這下兩邊兒都該睡不著覺了……”

“老爺。”送茶過來的丫鬟看見蕭正時,忙停下腳步福身行禮。

紫姬聽見動靜便住了嘴,轉身看見蕭正時走過來,也淺淺一福。

“你叫容盛回去把我的血點兒帶來,好些日子沒見了,怪想它。”容昭又吩咐紫姬。

“容盛?”紫姬不知道這是誰的名字。

“嘖!就是那只豬!本公子給他新取的名字。”容昭笑了笑。

“這麽好的名字給他用?太便宜他了。”紫姬扁了扁嘴巴。

“這是你給你撿來的那個人取的名字?挺好的,明兒把人叫來,我安排杜先生帶著他去戶部走一趟,人就落在你們容家,說是你們家的下人,因為在飛雲澗遭劫打壞了腦袋,身上的戶籍冊頁也丟了,去戶部臨時補辦一個……”蕭正時說道。

“別,別……蕭大人,這人的戶籍不能落在容家,這人最好是落在你們蕭家。”容昭趕緊的打斷了蕭正時的話。

“你這什麽意思?他是你的隨從,你又給他取名容盛,理應是你們容家的人。”蕭正時皺眉問。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這個人落在你們家比落在我們家更好,對他好,對我也好。再說了,你們蕭家名門望族,也不在乎多不多這一個人,你就當是你們家那個管家奶奶的遠房親戚來投奔的不就成了嗎?這天下姓容的人多了,可不都是我們容家的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是不是這個人另有來歷?”蕭正時皺眉問。

容昭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上前兩步瞪著蕭正時問:“能有什麽來歷啊?蕭大人你來來回回的糾結這事兒是不是想反悔啊?再說,您若是覺得他姓容不妥,那就讓他姓蕭好了。”

“算了,老夫懶得跟你理論,落在蕭府也不是不可以,姓容姓蕭也都沒什麽要緊的,可將來若是發現這人有什麽不妥,老夫第一個把他交出去,順帶把你一塊兒交給皇上。”蕭正時說完,便轉身進屋去看趙沐了。

紫姬看了一眼晃動的門簾,小聲問容昭:“公子,為什麽非要那只豬做蕭府奴才的親戚?”

“保險。”容昭低聲說道。

紫姬點了點頭,的確,盛穹這家夥的戶籍落在蕭府絕對比落在容家或者別的誰家更保險。

“周……”容昭剛想要說周皇後那邊現在什麽動靜,話未出口便看見一個披著大紅羽緞白狐風毛鬥篷的妙齡少女帶著一個大丫鬟進了院子,於是立刻閉上了嘴巴。

紫姬轉身順著容昭的目光看過去,微笑著低聲說道:“若是奴婢猜得不錯的話,這位應該就是蕭家的三姑娘。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嫡女,跟前頭兩個庶出的姐姐可不一樣。”

容昭在看見這姑娘跟德妃有幾分相似的面孔時就差不多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低聲問:“蕭大人的女兒?”

“您就是容公子吧?”蕭雲欣在容昭的面前站住腳步,落落大方的看著他。

容昭依然蜷著腿整個人都窩在寬大的太師椅上也不起身,只擡著頭笑瞇瞇的看著蕭雲欣,那眼神就像是牛皮糖一樣黏在人家身上撕也撕不掉:“是我,你是?”

“我來看我表哥。”蕭雲欣並不自我介紹,說完後也不再停留,而是擡腳往屋裏走。

“嗳,你爹在裏面呢。”容昭扭頭提醒道。

蕭雲欣立刻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貼身丫鬟懷裏抱著的食盒,微微蹙起了眉頭。

容昭也看見了丫鬟懷裏抱著的東西,因笑問:“來給你表哥送補湯?那你也得先讓我過過目啊,我現在可是為他的性命負責的,你這東西他能不能吃,得我說了算的。”

“公子說的是。”蕭雲欣點了點頭,示意丫鬟把懷裏的食盒送到容昭面前去。

丫鬟果然把食盒打開送到容昭的面前請他檢驗裏面裝的一盅湯。非常香濃的味道,容昭一聞就知道這是乳鴿湯,裏面放了淮山,枸杞,紅棗,還有老參片等滋補的藥材。

“這湯是好燙。”容昭伸手把食盒接過來放在腿上,又拿湯盅上的蓋子拿去遞給紫姬,又輕輕地吸了一下湯的味道,然後直接拿起湯匙來舀了一勺送進了嘴裏。

“嗳——”大丫鬟立刻不樂意了,“這是給王爺的湯啊。”

容昭笑了笑,把勺子一扔,直接捧著湯盅喝了一大口。

“嗳,你!”大丫鬟的臉立刻拉得老長,氣呼呼的質問道:“這是我們姑娘親手燉給王爺補身的,你怎麽能這樣?”

容昭冷笑一聲看了一眼蕭雲欣,說道:“湯燉的不錯,看得出來是給心上人的,破費了一些心思。”

蕭雲欣的臉頰頓時泛起了一層紅暈,但還是保持著該有的平靜,微笑道:“容公子喜歡,下次我多噸一盅就是了。”

“不必了。”容昭說著,又喝了一大口湯,然後把湯盅放回去還給丫鬟,“王爺的身體現在十分虛弱,你這湯他還不能喝。你若是真有心思的話,就拿小米磨成面,薏米,淮山都磨成面,一起煮成粥再兌上一點黑糖給他喝,比這個更合適。”

“記下了?”蕭雲欣問自己的丫鬟。

“是,奴婢記下了。”

“那我們走吧。”蕭雲欣說著,轉身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朝著容昭一笑,說道:“多謝容公子指點了。您若是喜歡喝鴿子湯,我叫廚房每天都給您燉好了送去您房裏。”

“多謝,鴿子湯雖然好,但也不能天天喝。現在立春已過,這上京城的氣候越來越幹燥,我還是更喜歡南杏潤肺湯。”

“好,那我回頭吩咐廚房給公子做。公子這些日子照顧我表哥的身體,多有辛苦,雲欣在這裏先謝過了。”蕭雲欣說著,微微福了一福,轉身走了。

看著蕭雲欣楚楚的背影,容昭只覺得嘴巴裏泛起一股酸味,因皺眉道:“這乳鴿湯後味怎麽會泛酸呢?”

“酸?難道燉乳鴿湯也放醋嗎?”紫姬納悶的問。

容昭咂舌皺眉,哼道:“放個毛的醋,你聽說過誰家燉鴿子放醋嗎?”

紫姬偷偷地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什麽。

沒多會兒的工夫蕭正時從屋裏出來,看見容昭依然裹著狐裘跟一只懶貓一樣窩在椅子上曬太陽,便微微皺了皺眉頭在他面前站定,說道:“明日老夫將帶著人去西長京行宮迎悅妃娘娘進京,睿王的身子就交給容世子你了。老夫不在的這幾日勞煩世子多費心。”

“明日就走?”容昭一聽這話立刻把雙腳從椅子上放下去,趿拉上鞋子便站了起來,“不是說過了元宵節嗎?”

老夫一把老骨頭了騎不得快馬,上京城到西長京總有三四天的路程,再說,封妃乃是大事,其中禮儀規矩一共有三十六項,哪一步該怎麽做都是分毫都不能錯的。這些事情還要有專人給悅妃娘娘一一細說,所以明日走已經很倉促了。”

容昭此時才明白過來這回蕭正時在自己姐姐的事情上真是用心了,於是忙整理衣冠,後退兩步,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朗聲道:“容昭在此謝蕭大人了。”

蕭正時還真是沒想到這個混不吝公子哥兒會這般行事,一時楞了一下,方擡手攙了容昭一把,淡淡的說道:“老夫也不過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容世子不必如此客氣。”

容昭微微一笑,又拱手道:“蕭大人您胸懷坦蕩只當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殊不知這天下之人有多少明知自己該做什麽卻無動於衷,甚至背其道而行之。如此,足可見蕭大人之高風亮節是多麽可貴。”

“容世子言重了。”蕭正時微微一笑,擡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幾根胡須。容昭這一記馬屁拍在蕭正時的身上不輕不重剛剛好,蕭正時此時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公子哥兒也並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此時此刻他的感謝就透著真誠,而一個人如果能夠心懷感激,那他至少還不是一個白眼狼,應該不會做出那種吃裏扒外的事情來。略一思量,蕭正時又對容昭說道:“等悅妃冊封之後住進皇宮,容公子也該進國子監好好地讀書了!可不要讓老夫失望啊!”

“……”容昭剛剛滿肚子的感激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化為泡影。

“年輕人要知道上進。”蕭正時看著容昭老大不情願的樣子,嘆了口氣擡腳走了。

容昭看著蕭正時挺拔消瘦的背影,扁了扁嘴巴哼道:“這老頭兒!故意整我的吧?他算是掐住爺的軟肋了,知道拿姐姐的事情來彈壓我。”

“這老頭兒是挺討厭的,不過咱們若是能得到他的助力,將來在這京城內立足會容易很多。”紫姬說道。

“沒錯。”容昭抱著雙臂看著院子裏盛開的綠萼白梅若有所思,半晌方問:“這幾天你多留心各方動向,周皇後,公孫家,肅王,平南王,襄南王等人還有葉慎之那邊也不能忽視——對了,皇上和德妃娘娘把睿王身體好轉的消息放出去,睿王府那邊肯定也會有動靜,至少那個給睿王下毒的人應該快沈不住氣了。”

“公子說的是,奴婢會派人留心的。”提到下毒之人,紫姬臉上的笑容倏然斂去,目光冷冽如霜。

蕭正時不在的這幾天,容昭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聽雪齋。趙沐住在正屋西裏間,他便帶著紫姬住在東裏間。而他那些提煉各種毒藥解藥的器皿等也全都被弄進了聽雪齋安放在東廂房。

原本容昭除了看著趙沐吃藥之外,人基本都在東廂房裏門頭煉藥,自以為會很清靜,卻不料這住著病人的聽雪齋卻是一天比一天熱鬧。

頭一天還好,只有蕭正時的夫人打發了一個婆子過來探望了兩次;到了第二天早飯時間還沒到,蕭雲欣便隨著一個年輕男子並肩而至。

恰好容昭剛給趙沐診了脈,又取了一點血準備拿去解析一下,人還沒出去就聽見外邊有人說話,一問,門口的丫鬟進來回說是二公子和三姑娘來探望王爺了。容昭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自己的趙沐,笑道:“王爺人緣還真是好,這一大早的就有美人來探望。”

趙沐無力的笑了笑,說道:“沒聽見說還有二公子嗎?”

“王爺。”一個弱冠之年的藍衣公子進了臥房,先看了一眼容昭,拱手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容世子了。在下蕭珣。”

對方謙謙君子之風,容昭也不能太無賴了,當即也抱拳還禮,微笑道:“在下容昭見過二公子,二公子好早。”

蕭珣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蕭雲欣,寵溺一笑,說道:“一早起來妹妹就來找我,說昨晚給王爺做了養生粥,說是按照容公子說的方法做的,一定要在王爺吃早飯之前送過來。”

“哥哥!”蕭雲欣臉上微紅,嗔怪的瞪了自己的兄長一眼,把懷裏抱著的食盒送到趙沐跟前放在床邊的小高幾上。

“紫姬姑娘,我叫奶娘做了兩盅,這一盅是給容公子試嘗的,麻煩你。”蕭雲欣打開食盒,指著其中的一個青瓷南瓜盅微笑道。

“公子?”紫姬並不理會蕭雲欣,只等容昭吩咐。

容昭笑了笑,吩咐紫姬道:“你嘗一嘗,看裏面可有什麽食材是王爺不能吃的。”

“是。”紫姬答應了一聲拿過那盅粥來嘗了一口,細細的品味過之後方道:“並沒有什麽食材是王爺忌諱的,可以用。”

“好,那你在這兒伺候著,我先回去了。”容昭說著,又朝著蕭珣拱了拱手,說了聲:“告辭。”便轉身出去了。

蕭雲欣莫名其妙的看著容昭匆匆離去的背影,低聲問紫姬:“容公子怎麽了?”

紫姬也搞不明白這是怎麽了,於是笑了笑說道:“沒事,許是那邊廂房裏的小爐上燉著的藥到了時候!蕭公子和蕭姑娘請坐,我去瞧瞧我們家公子。”

“好,紫姬姑娘請便。”蕭珣禮貌的點了點頭。

紫姬匆匆離去,屋裏一時沒了外人,蕭雲欣也不再多想,自顧轉身端了粥坐在床邊親自餵趙沐。趙沐卻不怎麽餓,只吃了兩三口便說飽了。

蕭雲欣勸他再多吃兩口,趙沐也只是擺手搖頭,連話都沒力氣多說似的。

“好好地一個人給熬成了這個樣子,真是叫人心疼。”蕭雲欣戚戚然輕嘆,話語裏中是纏綿不盡的心疼和愛憐,眼圈兒微紅可見她小女兒家的心思,但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大家閨秀的冷靜自持。

“沒事。”趙沐虛弱一笑,“至少保住了這條命。”

蕭雲欣忙收起了悲傷,拿了帕子壓了壓眼角,輕嘆道:“是啊,聽父親說,這回表哥的病多虧了容公子。我瞧著他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居然懂醫術?還把太醫院的那些人都比下去了,當真了得!”

趙沐勾了勾唇角沒說話,個中隱情他不能也不想多說,即便坐在跟前的這個姑娘是親娘舅的女兒,是他母妃和舅父心照不宣給他定下來的妻子。

蕭珣雖然不是蕭府的長子,但知道的事情也總比蕭雲欣這個姑娘多,又見趙沐不想多說的樣子,便勸道:“妹妹,還是讓王爺好好休息吧。王爺現在需要靜養,不宜多說話的。”

“二哥哥說的是。”蕭雲欣答應著站起身來,又戀戀的看著趙沐說道,“表哥還想吃什麽盡管說,我親自去小廚房做給你。”

趙沐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妹妹不要太辛苦了,其實不管是什麽我都吃不多的,不過兩口三口而已,隨便叫廚娘弄一些也就是了。”

蕭雲欣忙道:“那怎麽行呢,父親一再叮囑母親要好好地照顧表哥,只是母親這兩日裏忙著各府的應酬難以分身,不過我有的是閑工夫呢,而且去年我跟家裏新來的廚娘學了好些手藝,原本也是要做給表哥嘗嘗味道的。”

趙沐緩緩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三妹,讓王爺休息吧。”蕭珣又勸道。

“好,表哥你好好休息,我下午再來看你。”蕭雲欣伸手拿了食盒,又不舍的看了一眼趙沐,方跟著蕭珣輕著腳步出去了。

趙沐聽著他們的腳步遠了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帳子頂想事情,想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屋子裏空落落的讓人心裏發慌,便緩緩地擡起手拉了一下床頭系著的豆綠色宮絳。

叮鈴鈴——外間小廳裏傳來銀鈴的聲音,接著,有個十五六歲的丫鬟進來,柔聲詢問:“王爺有何吩咐?”

“請容公子。”趙沐虛弱的說道。

“是,奴婢這就去請容公子過來。”丫鬟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過片刻功夫又回來,身後果然跟著容昭。

“喲?你那柔情蜜意的表妹走啦?”容昭進來看見只有趙沐一人躺在床上,聲音裏便不自覺得輕快起來,甚至隱著淡淡的嘲笑。

而趙沐卻因為這麽一句不著調的嘲笑之言,那顆空落落的心忽然被填滿了,他只看著容昭不說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怎麽都壓不住。

“嗬!這愛情的力量夠大的,情妹妹餵了一頓飯,你就高興成這樣?幹嘛不留人家多說一會兒話啊?我瞧著你那表妹對你可是情深義重,只要你露一點意思甚至都不用說話,她一準兒願意留下來全心全意的照顧你。”容昭大大咧咧的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繼續冷嘲熱諷。

趙沐卻也不辯駁,只是微笑看著他,一聲不響。

容昭自己說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己很是莫名其妙——不就是有個表妹來送飯嗎?這跟自己有半根毛的關系嗎?犯得著跟個怨婦一樣冷嘲熱諷嗎?

等等,怨婦?

我呸!

當老子什麽人?老子是爺們兒!怎麽可能跟個女人一樣叨逼叨叨逼叨叨逼個沒完沒了?

趙沐正開心的看著容昭眉飛色舞的嘮叨,看得興頭上這家夥忽然閉嘴了,而且一臉的糗樣,於是納悶的問:“怎麽不說了?”

“說?說什麽?”容昭反問。

“就……剛才那些。”趙沐也覺得自己很無聊,剛剛這人明擺著是擠兌自己呢,可自己為什麽沒生氣還覺得開心?果然是躺在床上太久了,無聊透頂?

“當我是說書的?專門來給王爺您解悶兒?”容昭好笑的反問。

趙沐輕輕地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沒有。”其實就是想看著這家夥在自己的跟前轉來轉去,不管是他罵人罵的唾沫橫飛還是老老實實的帶著不言不語,都挺好的。

容昭看著趙沐病弱的一張臉上泛起的一層淡淡紅暈,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忽然說道:“我看王爺精神不錯,要不,咱們今天下午就解第六層毒?”

“好啊。”趙沐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其實話一說出口容昭就後悔了,見趙沐一口答應,他反而更加猶豫,遂笑問:“……你受得住嗎?”

“能有什麽受不住的?前面的五次我不都挺過來了。”趙沐的唇角依然是雲淡風輕的笑意。

“前面的五種毒麽,毒蛭,毒蟾,毒蜂,毒蠍,毒蜘蛛裏提煉出來的毒分別傷害你的肌肉,經絡以及神經觸感,這些都是肢體的傷害,等於慢性毒藥,而後面的這兩種蛇毒和鴆毒傷的可是身體之根本。毒性烈解藥更烈,你的身體跟一塊破布一樣,一不小心就被這毒和毒藥給撕爛了,咱還是別冒險了。”

“也好,你覺得什麽時候適合解第六層毒,就什麽時候解,我聽你的安排。”趙沐說道。

“咦?”容昭換了個姿勢坐,前傾了身子等著趙沐看了半晌,方道:“王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好講話了?”

趙沐無奈一笑:“你覺得我現在的狀況,反對你有用嗎?”

“沒用。”容昭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

趙沐又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再說話。

“嗯,識時務者為俊傑。”容昭點頭讚道,“王爺你稱得上是俊傑。”

趙沐依然笑著。

很久之後他都記得這一段日子,並不是因為這九連環之毒有讓他多痛苦,相反,之後的日子他每每想起這段時間都覺得美好,美好的不可思議。當然這一切的美好都只源於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容昭。

只是這種情緒在當時,在此時此刻,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名的想讓容昭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只要看見他在,趙沐就覺得心安,連睡夢中都覺得心安。

然而這樣的日子並不長。在上京城內上上下下都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的過元宵佳節時,容昭端了一碗濃黑的藥汁子坐在了趙沐的床前。

趙沐是個有著成熟心智的男子,就算這陣子久病在床心思有些脆弱,但也不至於朝著容昭耍小孩子脾氣,然而看著碗裏濃稠如墨的東西,他的確有一種反胃的感覺,肚子裏的東西都往外湧,似乎一張嘴都能噴出來。

“怎麽,不想喝?”容昭看著趙沐一臉的抵觸,問道。

“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黑?”

“這是夜皇後的花汁,費了我好大的精神才弄了這半碗,如果算算銀子的話,少說也得幾千兩,再加上調配的幾種珍貴藥材,少說也得萬把兩銀子,你若是不喝……這萬把銀子可就打了水漂了。”容昭說道。

“夜皇後是什麽花?我怎麽從沒聽說過?”趙沐又問。

容昭輕嘆道:“夜皇後呢是長在東洋冰島上的一種花,花是純黑色,天生帶著詛咒的力量。聽說那冰島上的姑娘若是喜歡一個男人,就把這花采了放在那男人的旁邊,那男人就會主動過來投懷送抱。所以這花兒還有一個別名,叫勾魂花。”說到這裏,容昭忽而噗嗤一聲笑了,“來吧王爺,趕緊的喝了這晚勾魂湯,咱好把你的魂魄從奈何橋上勾回來。”

被容昭這一通東拉西扯的話一說,趙沐對那碗濃稠黑藥汁子的抵觸之心淡了許多,於是索性一閉眼,說道:“來吧。”

“嗬!這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好像是去拼命一樣。我這藥有那麽可怕嗎?”容昭一邊說著,一邊把藥碗送到趙沐的嘴邊。

趙沐果然張開嘴巴,屏住呼吸兩口三口把那半碗藥汁子給喝了下去。

“水!”容昭轉手把藥碗放回去,接過紫姬遞過來的半碗溫開水送到趙沐嘴邊,又催促道:“快,喝下去。”

趙沐剛吞了半碗藥汁子,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又被容昭給灌下去一碗溫開水。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嘴裏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已經抓不住了,只留下一點若有若無的淡香,好似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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