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後事，是舅舅負責打理的。

老家的規矩，葬禮訂在人離開後的第二天，持續三天，三天後下葬。

火化的日子訂在第二天下午。

從火葬場回來的路上，周從從心情不太好。

戚沈將車停在路邊，周從從下了車，她坐在車頭上心情很抑郁。

公路上的北風，吹動周從從的長發，像是安慰一般的拍打著她的肩膀。

父母走了，外婆也走了……是不是所有愛周從從的人，都會默然離世？

戚沈走過來，從車裏拿了毛毯，為周從從披在肩上。

“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戚沈心疼的問。

臘月的天，刺骨的北風讓人咋舌。

“不想去，很累。”周從從又恢覆了以往的冷漠模樣。

“我可以抱你一會兒嗎？”戚沈輕聲問道。

周從從默默點了點頭，戚沈順勢攬過周從從的肩膀，讓她可以在自己肩頭稍微休息一會兒。

“為什麽愛我的人，一個個都離我而去？是不是我真的是不祥之人？你說，我是不是活該？”周從從淒涼的問道。

“不是你的錯。”戚沈將溫柔的將周從從抱進懷裏，“與你無關，不要想太多。”

“可是現在外婆也走了……我真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

戚沈有多心疼周從從，全世界都看的到。

“是不是因為我天性涼薄，所以老天爺才這麽對我？讓我總是經歷別人所不曾經歷的苦難？”

“老天爺才沒有那麽無聊只針對你你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惱，你怎麽知道你就是世界上最倒黴的那一個？”

“你說的不錯，我就是最倒黴的那一個，老天爺要是真的公平的話，我倒是想問問他，我的福報究竟在哪裏？”

戚沈摟著周從從肩膀的手臂又用了幾分力，“我就是老天爺給你福報。”

“你又不是我的……”周從從這句話只說了半句，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知道再說下去，戚沈會說什麽。

周從從的內心有些惶恐，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戚沈接下去是否會提及那個敏感的話題，所以為了避免自己“想太多”，她果斷的制止了這個話題的延續。

……

外婆下葬的日子，親戚們還吵了一架。

起因是買墓地的問題。

有一塊兒風水不錯的墓地，但是價格很高，大家都不願意花那個錢，誰也不願意做那個“冤大頭”，畢竟一塊墓地的價格，現在也是很高昂的。

在幾輪爭吵過後，周從從實在是聽的心煩，她本不想在親戚面前展示自己的財力，但是為了外婆能夠安息，她還是花錢將這塊墓地買了下來。

幾十萬，在周從從眼裏不算什麽，她只是平常不怎麽揮霍，但是資產還是不可估量的。

只是所有的親戚都明白，周從從雖然有錢，可是因為外婆的離世，也徹底的跟他們這個家沒了關系。

從今往後，周從從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孤獨的靈魂。

……

回北京的路上，戚沈問了周從從這樣一個問題。

“你的戶口是在北京還是在老家？”戚沈一邊看著飛機上的雜志，一邊問道。

“北京。”周從從頓了頓，“怎麽了？”

“回北京之後，我們把證領了吧。”戚沈淡淡道，那淡淡的感覺，就像在說晚上吃什麽一樣冷靜。

周從從從戚沈懷裏起身，茫然的看向戚沈，“你是說……結婚證嗎？”

“是，”戚沈笑了笑，伸手點了點周從從的眉心，“我們找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算了，不等了，回北京我們就領證，我等不了了。”

“你要……跟我……結婚？”周從從斷斷續續的問道。

戚沈點了點頭，“不要再跟我鬥了，周沐……其實，打從上大學開始你就已經明白，無論你有多恨我，最終你還是會嫁給我，不是嗎？”

周從從不知道該說什麽，戚沈說的不錯，除了他，周從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嫁給別人。

“這算是求婚嗎？好像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周從從預想過很多次戚沈和她求婚的畫面，但是沒想到竟是這麽簡單。

“不算求婚，只是跟你提前商量一下領證的問題。”

說實話，如果戚沈真的穿著西裝革履，單膝跪地的跟周從從求婚，周從從可能因為不知道怎麽應付，極有可能會當場拒絕戚沈。

可是這樣隨意的隨口一說，周從從竟是沒了拒絕戚沈的理由。

“我考慮一下。”周從從故作鎮定的將頭轉向窗外，看著層層的白雲，嘴角微微上揚。

“我可當真了。”

外婆的離世，讓周從從忽然明白一個最淺顯易懂的道理，人這一輩子不過幾十年光景，能珍惜的要記得珍惜。

她一直糾結於自己和戚沈的感情，卻沒有想過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就幾十年而已。

和戚沈的快樂幸福的過也是一天，冷戰折磨過也是一天，周從從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她早已沒有了那個心力。

看過了世事滄桑變換，周從從累了，現在的她只想跟戚沈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不想再爭鬥下去。

……

然而，上帝似乎又跟周從從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當劉默將戚沈出車禍的消息告訴周從從的時候，《梧桐酒卿梨香遠》劇組正在北京電影節的開幕式上，接受國內外數十家媒體的采訪。

戚沈的奔馳保姆車在路上發生了意外，被後方酒駕的卡車追尾，車身撞到了天橋下的橋墩子上面，酒駕司機當場死亡！

現場一度混亂，無法確定人員傷亡情況，警方已經趕到現場維持秩序。

劉默拿著手機，沖到紅毯上，打斷了正在接受采訪的周從從，此時此刻，她的淚水已經抑制不住的奔騰出來。

楊周也在那輛奔馳車上。

周從從有些緊張的看著劉默，她心中有不好的感覺。

“戚沈……出車禍了！”

戚沈……出車禍了……

周從從一把奪過劉默的手機，開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撥打著戚沈的號碼。

無人接聽。

周從從瘋了一般的搶過一旁記者的電話，仍舊打不通……那就是換另一個人的，周從從認為，也許是手機的問題，對，一定是手機的問題，這些人的手機都壞了，所以才打不通戚沈的電話。

戚沈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周圍的記者看傻了眼，全部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面露不忍的看著不斷換著各種人的手機打電話的周從從。

周從從沒有流淚，她表現的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臉上的冷漠表情，和她其實已經開始有些手足無措的舉止對比起來，就好像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說實話，周從從現在的舉動，早已經出賣了自己。

在眾人眼中，此時此刻的周從從，強裝堅強的讓人心疼！

“周從從……”劉默想要讓周從從停下來，周從從沖著劉默一笑，示意劉默不用擔心。

這種時候，周從從竟然還想著安慰劉默……

“沒關系的，沒關系，他們一定不會有事。”周從從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劉默，還是在安慰自己，她固執的不想相信，戚沈已經出車禍危在旦夕的事實。

“周從從，你別這樣！”劉默一把奪過周從從手機握著的五六個手機。

周從從微微皺眉，“劉默，你幹什麽？把手機給我！”說著，周從從便是想要搶奪劉默手中的手機。

“你冷靜一點！”劉默大聲的呵斥周從從。

“我很冷靜啊，我不冷靜嗎？你把手機給我，快給我，我要打電話！”周從從笑了笑，很努力的想要表現出自己很平靜的樣子。

“夠了！”

“你他媽不要管我！”

這句話一出，全場都靜默了。

周從從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個溫柔卻有一些小倔強的人，她很少會因為這種事爆粗口，可是這一次……周從從竟當著所有攝像機的面，面露兇色！

戚沈死了，這對周從從而言，無異於五雷轟頂。

相互折磨了十一年，周從從不相信最終他們會是天人永隔的結局！

……

周從從狼狽的坐到地上，她抱著膝蓋，顯得無助而又可憐。

記者們的攝像機原本都開著，但是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可能是因為心中的悲憫，一個記者將攝影機關掉了，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記者……他麽不約而同的選擇關掉了攝像機。

這種時候，用別人的悲傷來博取版面的行為是最可恥的，周從從眼神中的絕望深深的刺痛了在場的所有人。

不是只有流淚才能證明內心的傷痛，其實……麻木才是最能表現悲痛的證明。

周從從終於知道，原來她骨子裏竟然會這麽的深愛戚沈。

一直以來，周從從任性，甚至用“恨”的借口來折磨戚沈，這一切在今天看來都是如此的荒誕和幼稚。

最初的恨，不過都是來源於愛罷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拙作《愛回憶的人，不快樂》即將完結

新文現代小言《易樓以閣》2018年1月10日正式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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