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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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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算不上是在問對方,相反這是一個疑問肯定,只有一個答案。她意思如此明確,阮從煥但凡顧忌一絲夫妻之情,顧念半分侯府當年的情分,答案都是肯定的。

然而,阮從煥沈默了。

冗長的沈默,黃元化都很詫異。寒門仕子有幸迎娶侯府嫡女,那是多少人都企望不及的福氣。便是娶回一個高門大戶的庶女,都是無比的幸運。

若不是有侯府的謀劃,以阮從煥的資歷怎麽可能年紀輕輕位列四品官位。自己出身黃家,父親為官家族還有些勢力,百般謀劃之後也不過是爭來一個洲同的職位。許多沒有背景的人中進士後,領著一個無足輕重的官職在苦熬資歷,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難出頭。

晏玉樓沒有驚訝,有的只有失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四姐夫和四姐離心肯定不是一日兩日。她有些可惜阮從煥的才能,如此一來定不再為自己所為。也替四姐感到無能為力,都到了今時今日,四姐都未覺察分毫。

呵…

還真是人心易變,防不勝防。

這個時候黃元化不得不站出來,阮從煥懷疑他和阮夫人有染,這樣的指責他可不敢認。阮氏夫妻的事情他不能摻和進去,更不能成為他們反目的原因。

他和阮夫人沒有任何私情,也不喜歡那樣的女子。並不是說阮夫人不好,而是他深知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再者那阮夫人太過嬌氣,動不動就是哭還一直哭個不停,他每次去阮府都是硬著頭皮的。

“阮大人,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你失蹤的日子裏,下官一直帶著屬下四處尋找,少不得隔上幾日就要向阮夫人稟報一二。丈夫兒子接連失蹤,阮夫人一介女流難免心慌難過,又不敢對外人道明,唯有下官去時她才能訴說一二。也不知是哪個多嘴多舌的,居然傳成那樣。你可以不信我,你總該相信你的枕邊人。榮昌侯府的姑娘,不可能做出有違婦道之事。”

這話說得漂亮清楚,既理清了謠言的來處,又間接捧了一下榮昌侯府。換而言之,要是阮從煥真的相信謠言,不僅是對同僚的不信任,更是對榮昌侯府的質疑。

話說到這個份上,阮從煥不得不開口。

“琬琰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言外之意,是相信了謠言。卻又顧念夫妻情分不會休妻,且還也承諾會照顧妻子。如此深明大義真是令人佩服,然而晏玉樓卻是氣笑了。

“我榮昌侯府的姑娘,還沒落到需要別人憐憫的地步。阮大人若是真有懷疑,大可以親口說出來。便是阮大人不說,我也從未想過姑息此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家姐一個清白。這世間並不是每一對夫妻都能夠白頭到老,既然緣分已盡萬沒有還要綁在一起的道理。此事無論是真是假,待真相查清的那一天,我都會帶家姐回京。我們侯府莫是多養一個姑娘,便是養上百人,也是養得起的,犯不著在別人的臉色下討生活。”

黃元化大驚,侯爺的意思是…

這個阮從煥,怎麽如此犯傻?別人攀上這樣的好親事,那是打死都不敢得罪的。妻子再是折騰終究是在內宅裏,只要不鬧出大事那都要捧著敬著。

當初侯府嫡女下嫁的消息傳出,不知眼紅了多少寒門仕子。

“阮大人,你快和侯爺解釋解釋,你壓根不是那個意思,都是話趕話鬧的。侯爺,你還不知道從煥的性子,他一向話少又不善言辭,怕是說錯了話自己都不知道。”

黃家人慣會和稀泥,老黃大人就是個滑手的。說是純臣其實就是風吹兩邊倒,哪邊都不靠的聰明人。

有其父必有其子,黃元化倒是有幾分老黃大人的風範。

只不過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她不會自欺欺人,更不會吃下這個啞巴虧。阮從煥分明是不想再和侯府有瓜葛,她犯不著上趕著。

“黃大人,這裏沒你的事了。今日之事,還望大人保守秘密不要外傳,我還有些話要和阮大人說,你請自便。”

黃元化一聽,心下嘆息告辭離開。

他一走,晏玉樓臉立馬冷下來。

“我說個故事給阮大人聽聽,想必阮大或許會從中有些感悟。話說有一個姓呂的男子,他先是一位丁姓富戶的義子。後來覺得丁富戶不看重他,便殺了丁富戶奔投丁富戶的對頭董富戶,成了董富戶的義子。董富戶待他頗好很是看重,不想他卻看中了董富戶的妾室。為了得到那妾室,與董富戶反目成仇伺機殺了董富戶,最後他遭下人背叛被人縊殺。他一生汲汲營營,死後只餘一身罵名。世人提起他來,皆是不恥唾罵。”

“良禽擇木而棲,這本無可厚非。但若是得隴望蜀一山看一山高,終是失了做人的道義。如此行徑實為小人之舉,縱是得志也會遭人唾罵。我雖不喜這樣的人,卻不會過多苛責。在我看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使些手段耍些心眼也是情有可原。但我生平最恨不知感恩之人,尤其是踩著從前的舊主去攀附新主的人。此等作法不仁不義,為世人所不恥。阮大人熟讀聖賢書,自小知禮義廉恥,定是與我一般看法,對嗎?”

阮從煥目光深深,“侯爺博學,說得甚是在理。”

竟然沒有辯駁一句,倒真是好城府。當年挑中他,看中的就是他這個人。她只是沒有想到,他的能力有一天會用來對付自己。

時別四年,變的不止是人,還有人心。

“罷了,多說無益。此前的話我不是隨口說說,待滸洲案子一了,我就帶四姐歸京。到時候還望阮大人念在我們侯府不曾虧待過你的份上,讓平兒安兒跟著我四姐。”

阮從煥似是受到了羞辱,臉色終於有了一點變化,“侯爺,我知侯府門第高。但我真無休妻之意,我的兒子我養得起,不勞侯府費心。”

“休妻?阮大人莫不是和我說笑我侯府的姑娘,萬沒有被休的道理,要麽和離要麽喪夫!”

阮從煥心一驚,看到她眼時的殺氣和認真,漫起無盡的屈辱。

她眸光冷淡,睨著他,“阮大人心系民生,如此日夜操心為民不愧是一個好官。相傳大禹治水數月過家門而不入,想來阮大人憂心今年的收成定然幾月不能歸家。到時候功績折子上,我定會替阮大人多添一筆。”

這是不想讓他再回阮府的意思,她不再信他,自是怕他在阮府內搞事。一個變了心的男人,可以連殺妻殺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下官遵侯爺的令。”阮從煥站起來,揖手,“不管侯爺信不信,當年得知能娶琬琰為妻,下官狂喜萬分感恩在心。岳母不嫌下官出身低,侯爺你也對下官青睞有加。下官曾暗中起誓定不負你們的期望,努力做一位好官,做一個好丈夫。如今這個局面下官從未想過,有負侯府期望下官心中有愧。侯爺對下官有怨,琬琰對下官不滿,下官無話可說。或許下官愚笨不能心兼旁事,才讓琬琰漸生怨懟。是下官冷落了她,她無論做過什麽都是下官的錯。下官不怪任何人,唯願下半生盡自己的本心做個好官,造福一方。”

說完,他深深行了一個大禮。

晏玉樓看著他,她怎麽從來不知道他是一個如此善辯之人。如果她不是相信自己的四姐做不出來偷人的事情,恐怕都會被他一番言辭所打動。

他的模樣表情,無一不似一個被妻子背叛後又痛苦又糾結還要顧及夫妻之情的好男人。這樣的男人,要是將心思用在政事上便是不靠侯府也能出人頭地。母親的眼光不錯,能在一眾貧寒進士裏挑中他。

只可惜,他終究是太心急了。

“阮大人真是天真,這世間強權至上,有些事情不是想當然。在權勢面前,一切的謀劃都是枉然。”

阮從煥臉一變,表情隱忍。

“侯爺胸懷寬廣,為人明理。一事歸一事,您一心為大啟江山社稷,下官相信您一定不會公私混為一談。”

晏玉樓勾了一下唇,這樣的高帽子她可不愛戴。

“阮大人錯了,我這個最是小氣護短。江山社稷太大,豈是我一人之力能護的?身為男兒理應報效家國,先家後國,我連自己的家人都護不住,何談為國效力?凡是欺我家人者,我必如數奉還,萬沒有人欺負我晏家人後還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阮從煥臉色更白,對上她的眼神,然後慢慢垂眸,最終什麽都沒有再說。

他走後,一個黑衣護衛進來。

她已坐下,掀了一下眼皮,沈聲問道:“他這幾天去了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你一一仔細說來,不可漏過一處。”

護衛自是遵命,將阮從煥這幾天的事情一件不落地稟告。

“雨前縣?”

“回侯爺,正是雨前縣。阮大人天黑時才到驛站,在那裏歇了一晚。”

阮從煥這幾日走了不少地方,這個雨前鎮好像在哪裏聽過。晏玉樓眸光沈沈,待護衛離開後,她即命晏實進來。

“拿滸洲的輿圖給我。”

晏實連忙找出輿圖,鋪在桌上。

她目光搜尋,手指在隘雲谷處反覆徘徊。此前在宣京得知災銀失劫時她曾仔細查看過輿圖,對地隘雲谷周邊的地形大致有了了解。而這個雨前鎮,離隘雲谷並不遠。

“我們即刻出城。”

晏實一個字都沒有問,出去準備馬車。

采翠得知自家侯爺又要出門,心裏擔憂不已。侯爺還真沒把自己當成有身子的人,這說走就走也不說去哪裏,而且還不帶她。

晏玉樓想證實自己心中的一個猜測,帶著采翠不太方便。除了晏實,還挑了四個身手最好的護衛。

一出後衙,晏實正準備駕車離開時,一道修長的身影出來徑直上了馬車。他正要問什麽,只聽到自家侯爺吩咐出發,這才按下滿心的不解揮起韁繩。

一行人悄悄出城,並未驚動任何人。

姬桑原本心裏不太舒服,他們都已是這般關系,她行事竟然還瞞著他。她不想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原本也不打算非要弄清楚的。只是她眼下身體特殊,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萬一有什麽事,他怎麽辦?

“你辦你的事,我什麽都不過問。”

晏玉樓其實並不是特意瞞他,為什麽不告一聲而別的原因,她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她一人行事慣了,從未想過要依賴別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承認心裏有些小欣喜的。

為免阮從煥察覺出什麽,他們一路沒停。到達雨前縣時,已是深夜醜時三刻。寂靜的鎮子,除了偶爾幾聲狗叫,再無其它的動靜。

馬車停在驛站前,年老的驛丞打著哈欠開門。看到他們先是吃了一驚,待問清他們的身份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不是說兩位貴人已到洲府嗎?怎麽突然夜訪他們這個小縣城。

驛丞姓鞏,今年五十有二,面相很是顯老。

晏玉樓詢問後得知驛館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打掃的雜役和一個照料馬廄的馬夫。這個時間點,那兩個人早已睡下。晏玉樓不想驚動太多人,示意他不要去叫那兩人。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忙去張羅住處和吃食。

趁著他下去忙活的空當,快速在驛館裏轉了一遍。驛館不大,左不過那幾間房子,走了不大會兒就轉遍了。

每個房間都只擺著簡單的家具,明面上並無藏東西的地方。墻面她也敲過,都是實心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寸寸看去並沒有最近動過的痕跡。

難道自己猜錯了嗎?

鞏驛丞張羅了大半天,只弄來兩碗面。面上臥著煎得焦黃的雞蛋,還飄著些綠葉菜,看起來還算不錯。

“國公爺侯爺見諒,這個時辰下官實在是弄不出來更好的。您二位將就著用上一用,明日下官再好生張羅。”

“這個就很不錯,辛苦了。”

鞏驛丞哪裏敢當這個辛苦,嘴裏忙說著不敢,雨前縣是個小縣,驛館養不起閑人。每年來歇腳的官員並不多,一般都是由當值的人張羅吃食。

晏玉樓最看不得這樣的老人討好自己,雖然他年紀沒那麽老,可是長得太老了,老得像是七老八十一樣。穿越二十二年她早就習慣被人侍候的生活。但讓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侍候自己,她還是有些良心難安。

好容易勸說鞏驛丞回去歇著,兩人重新出門在驛館裏四處走走。除了驛丞等人的住處,其它的地方他們再次查看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那些人的住處在驛館後面,穿過一道月洞門就到了。這個時辰人都已入睡,四周沒有燈光,好在月色不錯。

越往裏走,氣味越發不好聞,想來最裏面就是馬廄了。往來的官員家眷歇在驛館裏,不光是人要歇息補給,便是馬匹也同樣需要休息添加草料。

一排馬廄,一排草料棚。馬廄裏有兩匹馬,是他們拉馬車的那兩匹。許是吃得飽了,人來也不叫喚。棚子是三面的,一面露著,可見堆得高高的草料。

“這個馬夫倒是個勤快人,災荒年月,人都吃不飽,馬料倒是充足。”

晏實在後面小聲嘀咕著,前面的晏玉樓和姬桑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中不對勁來。

這樣的年景,人都沒東西可吃,畜生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雨前縣不富,眼下才是耕種時節,百姓們還得依靠野菜充饑。更別提去年秋冬的災荒,野外能吃的都被人吃光了,哪裏存下這麽多的草料。

晏玉樓心下一動,人已到了草棚裏。手往草料裏面摸,一直摸到快到沒過手臂,終於摸到硬實的東西。

是箱子,還有鎖頭。

那鎖頭的制式,只消一摸就知道是戶部特有的。

原來東西在這裏。

姬桑從她的表情看出端倪,人已走過來,“你要如何處置?”

“公事公辦,找人把東西拉回去。”

此時一道人影朝這邊跑來,伴隨著急促的質問,“你們是怎麽人,在這裏做什麽?”

不用回頭,不用追問,晏玉樓也知道來的人是誰。除了那負責馬廄的馬夫不作二人想,她慢慢回頭,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

鞏驛丞沒有睡實,聽到動靜鞋子都穿跑了出來,“誤會誤會,他們是京裏來的貴人…許二你快向侯爺國公爺道歉。”

名叫許二的中年男子一楞,瞳孔猛縮。

晏玉樓朝護衛們遞眼色,便有兩人上前將他拿住。

鞏驛丞大驚,“侯爺,這是馬夫許二。他不知是你們多有冒犯,還請侯爺貴人有大量,饒他不知之罪。”

“許二是麽?你自己說說,本官拿你是不是誤會?你要是從實招來或許本官還會網開一面,你要是執迷不悟,休怪本官無情。”

許二被制服,低著頭。

晏玉樓心裏一個“咯噔”,就見姬桑已經沖過去,一把捏住他的下頜。還是晚了一步,他的嘴角有血,人已氣絕。

鞏驛丞駭了一大跳,兩眼瞪得老大。

“這…這是怎麽回事?”

“人是你們驛館的人,你不知發生何事嗎?”

鞏驛丞搖頭,蒼老的臉上寫滿驚駭,“下官不知,許二一向本分勤快從不招惹是非,他這是…這是怎麽了?”

一個護衛過來,悄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面一沈看向鞏驛丞。這世間的惡人,從來不分男女,更不分老少。

鞏驛丞被按住時還是一臉的茫然,那張風燭殘年的臉讓人心生不忍。

許二已死,護衛們將那歇下的雜役在睡夢中被捆得嚴實,帶了過來。雜役驚醒,看到地上的許二,嚇得驚叫起來。

叫了一會兒,又看到驛丞,當下就哭了,“鞏大人,這是怎麽了?”

“侯爺…下官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晏玉樓冷著臉,從那護衛手上接過一物,提在手裏在兩人面前晃了一下。那是一只死雞,剛死不久的樣子。

“都別給本官裝糊塗,我也不想問你們什麽。這只雞是吃了你送我們的面才死的,你還敢說自己不知情?”

鞏驛丞還是茫然的樣子,眼神卻變得灰敗。

晏玉樓把雞一丟,正好丟在兩人的面前。她眼神冰冷俯睨著他們,“我這人耐心向來不多,出了這樣的大事便是多死幾個人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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