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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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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紙條看了好幾遍,字體極具風骨,提筆頓點間皆是磅礴。她默默地看著,連那幾個字的筆劃都像刻進心裏一般。

過了許久,她將紙條團起,慢慢踱到火盆。將紙團丟進去,看著它被吞噬成灰燼,唇角慢慢揚起輕笑起來。

禮尚往來,才是禮數。

坐到桌前,思索許久終是也寫了一張紙條,綁在信鴿的腳上手一揚,信鴿展翅飛高,轉眼消失在侯府的上空。

不多時,鴿子重新落到國公府書房的窗臺,窗臺前靜默而立的姬桑取下自己想要的東西。正欲展開,聽到外面有人求見。

修長的手指將卷起的紙條緊緊攏在袖子裏,讓人進來。進來的是他的幕僚蘇問,蘇問是為今日舉子鬧王府的事情而來。

“見過國公爺。”

姬桑一擺手,示意他直言。

“今日舉子們討伐榮昌侯,此乃天賜良機,正是打壓榮昌侯氣焰之時,國公爺為何要助榮昌侯一臂之力?”

蘇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榮昌侯府與信國公府勢成水火。不是東風壓西風,便是西風壓東風,時機如此之好,他不明白國公爺為何白白錯過?

“榮昌侯與我的恩怨,不應牽扯大啟的安定。那些舉子們鬧事,挑釁的不是榮昌侯個人,而是大啟的國威。大局當前,我豈能因個人恩怨而置大義於不顧。”

“國公爺,那個王澋分明不是細作,榮昌侯是故意誣陷的。若是我們用此事作文章,天下舉子必不會再被他蠱惑。近些日子,榮昌侯四處籠絡人心。好在他弄巧成拙,被人誤會傳出斷袖的傳言。如果這個時候國公爺趁機出手,必會收攏不少人心。”

身為一個幕僚,蘇問確實盡責忠心。可是他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都偏了,怎麽會聽他的話?更不可能去害晏玉樓。

姬桑目光沈沈,“茲事體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身為大啟臣子,萬不會拿江山社稷作賭。此事我心中有數,你先出去吧。”

蘇問滿腹的計策還未出口,深覺此次是大好時機不能錯過。但他不過一介幕僚,怎能左右主子的想法和決定。或許國公爺自有打算,如此他只能作罷。

他剛離開,姬桑一直握成拳的右手緩緩攤開,那卷起的字條躺在掌心。仿佛能看到她寫字時的專註與認真,鼻腔中似乎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香氣。

修長的手指輕輕展開,待瞧到上面的字,眸色頓時變得晦澀難辯。

上面唯有一字:哦。

可見寫信的人是多麽的敷衍。

並非晏玉樓敷衍他,而是她思索再三覺得多說無益。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麽未來,但是身為女人她又不願違背自己對他有好感的心。

然而他身為堂堂國公,不娶妻的可能性太小。縱使他肯,宮裏的姬太後也不肯。姬太後必是深知他的脾氣,都已退讓到只有國公府香火承繼,可以不在乎嫡庶。

無論長相品性,他都是一個不錯的男友。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更無從承諾,唯有一個哦字表示她已知道。

一夜輾轉,采翠瞧著她眼底的青影,只覺那些舉子好生可惡。自家侯爺好不容易休沐幾日他們非要鬧事,害得侯爺都未歇息好。

盡心侍候她起身用膳,輕聲說起外面的事情。

“聽說京裏的官媒又堵在國公府的門口,龔家的馬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守著,或許不用多久就會有其他人家效仿,奴婢想著此次國公府定是要添人的。”

龔家?

晏玉樓原本懶散的神情嚴肅起來,這個龔家可是個傳奇人家。龔家有女,女值萬金。嫡庶皆有,還有無數的幹女兒。

說是幹女兒,其實是遮羞的說法。不過是從外面買來相骨好的女童精心養大,用來討好京中達官顯貴。

龔家的嫡女倒是要金貴一些,庶女次之。不過目前為止,真正的世家並未與他們有過聯姻,便是龔府的嫡女,嫁得最好的也不過是三品府邸。

可是世家大戶,與龔府有牽扯都不在少數,那些府上皆有出自龔家的妾室。

龔家的馬車停在國公府的門口,其用心不言而喻。意在國公府的後院,正妻自是不敢想,妾室未必不能成。

心下有些不恥,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惱怒。她堂堂榮昌侯,平日裏自不會與龔家那樣的門第打交道。只覺龔家男人生了一副好頭腦,更是生了一顆歪門邪道的心。不想胃口是越來越大,竟然連國公府的門檻都想攀一攀。

思及姬桑,她臉色慢慢冰冷,暗道自己天真。昨日收到他的信時有那麽一瞬間她是甜蜜的,想著有一個人會給自己這樣的承諾,在漫長枯燥的官場生涯中不會再有第二個。

他不會娶妻。

這個承諾何其鏗鏘有力,可是她忽略了。古人不會娶妻,卻能坐擁無數的妾室。妾室在男人們的心中,大多是玩意兒。在他們看來,只要留著正妻位置,就是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愛意。

姬太後如此大的決心,他能頂得住嗎?萬一他接納為妾的女子,一面與人生兒育女,一面還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說著絕不娶妻的話,豈不是可笑。

白白浪費她的感動。

她索然無味地用完膳,百無聊賴地逗著兩只畫眉鳥。它們忽上忽下,叫聲清脆。看似無憂無慮,卻永遠困在牢籠裏不得自由。

恰如自己,別看人前顯貴,其實一輩子都不能做真正的自己。不過求仁得仁,於她而言,不用看男人臉色仰男人鼻息生活,才是女人在這個時代最大的幸。

所以之前自己那麽氣憤糾結是為哪般?

她自嘲一笑,長舒一口氣。

杜氏來的時候,就看到女兒還有閑心雅致逗弄畫眉鳥,心裏放了大半的心。身為母親,無時不刻都擔憂在外的孩子。

樓兒身份又如此特殊,可以說只要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她就心驚膽顫,好在一次次都是有驚有險。

昨天又是那樣的大事,雖說已經解決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晏玉樓聽到下人們的聲音,轉過頭去,笑道:“娘,你怎麽過來了?”

“你太忙,娘來看看你。”

“這兩日休沐,不忙。”

她和自家老娘坐在一起,下人們早有眼色地擺好茶水點心,立在後面靜等吩咐。能貼身侍候的,都是兩人的心腹。

杜氏臉色不算好,擔心一天心裏又擱著事情,怎麽都無法開懷。原想著替女兒分擔一些,不想倒是新增煩惱。

“樓兒,將軍府那邊送了口信,想約我們相看。你看這事…?”

將軍府那邊派人捎了話過來,說是明日他們府上的夫人要帶小姐去寺中添香油,這便是想要相看的意思。

晏玉樓扶額,她相看什麽啊。

“娘,你怎麽和他們說的,難道沒有提起我看畫像沒看中的事情?”

杜氏嘆氣,“娘怎麽沒說,但凡是合適的人家我都暗示過。都是聰明人,大多沒有再提。可是這將軍府熱絡得緊,無論我如何明示暗示他們就是裝做沒聽懂。依我看,他們是信心十足,覺得只要你能見上古小姐一面,定能相中。”

“還真是鐵了心,那個古小姐是個主意正的。”晏玉樓頭痛起來,有主見有追求的女子不好打發。

杜氏聞言,似乎聽出什麽來,“你和那古小姐見過?”

“見過。”她籲一口氣,“既然他們執意要相看,我們也不好再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懷疑。總歸是相不中,便是見面又如何。”

“娘也是這樣想的,咱們府上透了想結親的意思出去。這總不相看別人家的姑娘,時日一長難免別人生出疑惑。去見上一見也好,論長相宣京城中無人能及你。到時你只消說想找一個比自己長得好的女子,怕是她們都會知難而退。”

杜氏一番話,引得晏玉樓再次笑起來,自家老娘也是個促狹鬼。只不過此次出於無奈,下次不可再做哪此傷人心之事。

女兒應下此事,杜氏便派人去將軍府回話。

兩家約見的地方是京外的東華寺,東華寺離京不遠地處清幽,向來是京中女眷愛去的散心之地。女子不比男子,能去的地方有限,寺廟就是最好的去處。

晏玉樓陪同杜氏拾階而上,眺望青山點翠頓覺心曠神怡。便是沒那勞什麽相親之事,偶爾來透個氣也是不錯的。

寺中的住持親自出來迎接,早已為他們留好寺中最好的客房。

安置妥當後,便有人送了信過來,說是將軍府的女眷在此禮佛,聽聞侯爺在此特來拜見。尊卑上下,不過是依禮數行事,別人就看破也不會說破。

古幽蘭進來時略低著頭,晏玉樓認出她來,正是那頂著程志遠之名貢試的舉子。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如此一來倒真是不好擺脫。

古夫人笑吟吟,行過禮後便與杜氏聊起家常,言語之間極盡恭維。晏玉樓穩坐不動,無視古幽蘭不時投來的嬌羞目光。

古幽蘭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出言相詢,思忖著難道侯爺沒有認出自己。若是這般,自己還要如何接近侯爺?

猶豫再三,終是開口,“侯爺,小女有話想對您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晏玉樓這才擡起頭來,看著目光中的堅定,點頭同意。

古夫人看著他們出去,眼神含笑,對杜氏道:“我家這女兒,也是被我們慣壞了,性子最是直爽。侯爺大量,竟然陪著她胡鬧。”

言語之間,盡是兩人看對眼的意思。

杜氏笑得有些勉強,“許是真有什麽事。”

古夫人有些訝異,很快恢覆如常。

出去的兩人來到較為清靜的一處,站在兩棵桃之下。桃花半是雕零半是艷開,可見小小如綠芽般的果實,看樣子花期很快就要過去。

飄落的花瓣勾起晏玉樓關於那夜的記憶,心下一陣燥熱。眼神環顧,遠眺山林借由風景來平息自己的異樣。

古幽蘭半低著頭,瞧著嬌羞可人,與之前女扮男裝參加科舉之時大相徑庭。等了半天,也不見晏玉樓開口。

“侯爺,您沒有什麽要問幽蘭的嗎?”

“我與古小姐素不相識,並無要問的話。”

古幽蘭擡起頭直視著她,近看之下她的容貌更是光華逼人。“侯爺難道不覺得幽蘭有些眼熟嗎?”

晏玉樓挺無奈的,人家姑娘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要是再不說點什麽,恐怕就有些不太合適了。

“…確實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古幽蘭面上浮過一道紅霞,“侯爺,幽蘭有罪。”

“古小姐何罪之有?”

“幽蘭自小同哥哥一起長大,習了一些拳腳功夫。年紀漸長後,家中長輩為收斂幽蘭的性子,便讓幽蘭和哥哥一樣進學堂識字習文。這些年讀遍四書五經,經常與人吟詩作賦。幽蘭年輕氣盛,覺得自己才情不輸家中兄弟,非要證明自己,是以耍了一些小心計,借用表哥的名頭混過考官下場科舉。因仰慕侯爺人品,貢試出場後曾大著膽子與侯爺搭話,侯爺可還記得?”

她都說得如此明白,晏玉樓要是再記不起來就有些說不過去。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你可是那位名叫程志遠的舉子?”

“正是幽蘭。”古幽蘭面露羞赧,“其實放榜那日幽蘭有去看過,雖然名次靠後卻是榜上有名。思量再三,覺得還是要向侯爺坦白。”

“古小姐其實可以不必與我說起,你可知道冒名頂替不是小罪。一旦傳出去,你那程家表哥不會再有科舉的機會。你一時興起,毀的是別人的前程。既然別人沒有查出來,你為何不幹脆讓你表哥直接出仕,豈不兩全其美?”

古幽蘭臉一白,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講。原本以為自己表現得如此與眾不同,兩人又在議親,侯爺定會另眼相看,萬沒想到侯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她心下一慌,“侯爺,此事是幽蘭思慮不周。程家表哥前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並不知幽蘭頂用他名字的事情。還請侯爺看在將軍的面子上,不要捋奪他的功名。”

“古小姐,我若是你,必不會將自己頂用他人參加科舉的事情說與外人聽,更不會說給此次科舉的主考官聽。”

“可是侯爺,我只說給您聽…您一愛才定不會因幽蘭的任性之舉而錯怪他人。您放心此事我一定爛在肚子裏,再不會與旁人提起。世道對女子多有不公允,幽蘭不過一時不忿想證明自己不輸男兒,更能配能上自己心儀的男子。”

說完,她一雙妙目看著晏玉樓。晏玉樓頭皮發麻,雖說以自己的地位長相,早已是貴女們心中的佳婿人選。但被女子如此直白示愛,還是頭一遭。

這個時代對女子確實更不公平,晏玉樓深有體會當然不會為難她。

“貢試之事,我不會追究,希望古小姐不要再犯。”

“多謝侯爺。”

“古小姐乃未出閣的女子,名聲最是重要。你們出來已久,若是讓人誤會恐怕有損你的清譽。”

晏玉樓並不想再和她說下去,也能想得到再說下去會扯到哪個方面。生而為女,實在無能接受同為女子的情意。

古幽蘭談起科舉之事不過是為拋磚引玉,原本想著借此機會讓侯爺知道自己的才情不俗,不過眼下看來並沒有如願。

事情未能圓滿,她哪能甘心。

急急叫住晏玉樓,“侯爺,幽蘭常聽哥哥提及您,心生仰慕之情。幽蘭自知侯爺身份尊貴,不是尋常之人能夠高攀的。心生卑怯之時,便時時鞭策自己習文練武一刻不得松懈,只為有朝一日得見侯爺,文考不倒武亦不差。”

晏玉樓輕嘆一口氣,到底還是沒有躲過。

“家母心急抱孫,卻並非我之意。古小姐切勿妄自菲薄,無論長相才情你都是一等一的。然而男女之間的緣份甚是奇妙,不可一概論之。”

古幽蘭俏臉微白,唇瓣輕顫,最後貝齒咬住面露失望。

侯爺這是在拒絕她嗎?她拋卻女兒家的矜持大膽表露心聲,為何他半分不見感動?她自問長相不輸旁人,才情更是堪比男兒,為什麽他絲毫不動心?

“侯爺可是有心儀的人?”

晏玉樓微一楞,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冒出姬桑那張臉。她喜歡他嗎?好感肯定是有的,況且倆人還有過一夜,自是不一樣。

她的遲疑令古幽蘭神傷不已,侯爺這副樣子分明是有心上人。怪不得自己這般優秀亦不能打動他的心。

“幽蘭很是羨慕那位姑娘,得能侯爺的看重想必是個十分出色的女子。幽蘭可否問一下…”

“古小姐,這是我的私事,不便與外人道。小姐才貌雙全,將來自有良人。”

“良人?”

古幽蘭不願嫁給尋常世家公子,一心想求一位驚世男子。放眼宣京,除了榮昌侯她再也想不出還有誰能配得上自己的品貌。

晏玉樓已顧不上她,因為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暗道他怎麽會來,而且那一臉的寒霜是為哪般?

寺中的住持心裏也是奇怪著,他們東華寺雖香火鼎盛,但卻不是頭一份。榮昌侯和信國公都是常人難得一見的顯貴,為何今日齊聚於此?

姬桑今日一身常服,墨色的素錦袍子,簡單的玉冠束發。清冷一如遠處的高山,隱在雲霧之間高不可攀。

他眼神幽深,淡淡睨視過來。

古幽蘭怔住,方才還說京中能與自己匹配的男子除了榮昌侯再無他人。其實這話並不對,因為還有一個她不敢想的人。

猛然想起京中傳聞。說是信國公看中一女子,那女子是與榮昌侯議親之人。她的心狂跳起來,藏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那個女子是誰?

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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