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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滅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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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緣何

“你抓不到我……嘿嘿!”

“別跑呀……青溪師兄,我腿疼……”

“哈哈,我是最厲害的妖怪!”青溪一個怪臉,邊往後退跳著,重重靠在了藥櫃上——“哐!”

夢中一記響音,今擾我一世心寧。

“珠子……珠子掉下來了……”那個當捕妖士的小師弟臉色一陣難堪。

“噓——”青溪小心做了個休止的動作,站起來,探出身子看著我,氣息喘靜。仰頭望了望高高的藥櫃:“從那裏掉出來的。”說完,小手就將一個甜糖盒子拿出,一打開:“看吧,就是這個裏面,一模一樣。”

“珠子”滾落進甜糖盒,啪一聲被關在裏面,搖晃搖晃。兩個小家夥屏住了呼吸,小師弟還在猶豫:“師兄……是這個盒子嗎……”

青溪將盒子放回架子上,努著嘴:“難道……難道不是嗎……”

“啊!”小師弟看著突然睡醒的我向他走來,我朦朧而惱怒的眼神,他一陣驚慌……

(七)緣嘆

我終究無法知道,經年後,擅自研究蠱術冰蠶而被逐出天衍的無涼師兄,現在還是那麽沒心沒肺嗎;那個看著“珠子”掉落下來的倉皇小孩,離開天衍後是否依舊記得我當時惱怒的眼神;現今在青巖手下習練地咒的青溪是否還會將相似的咒譜記錯……我都不知道,因為我選擇什麽也不說。

什麽也不說,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一些事情,聽了他人的懺悔,我便自己也生了懺悔。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驚慌的少年,朝我抹著眼淚碎碎而言,然後油燈燃盡,天幕瞬黑,一位爺爺模樣的老人牽著他的手,下山去了。我至今未曾問得,當初和青溪一起追鬧的這個驚慌少年叫什麽名字。

既然是秘密,自然連保密者也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我不曾向師父證明些什麽,只有沈默。然而師父終究是師父,他似乎什麽都知道,只是冷清一嘆,放手讓那驚慌少年下山去了。青溪仰著頭,大步跨歸入了最有造詣的地咒一派。

而我,如是幾年,選擇留下,那些溫暖而蒼涼的棉衣終究被我送回了山下,我不需要一些冰涼的記憶,至此後,我的心將是滾熱,懷著自己的和他人的歉疚,永遠活下去,雖然,我再也沒有那少年任何一個溫暖的眼神了。

他,縱是哭,也是隱忍的。

他至少笑著慶幸,當時無涼的冰蠶替他吸去了一部分的毒,縱是身體的殘缺也不曾傷害他的心。所以他的心,依舊是堅硬和冷峻的,不曾柔弱。

這個世間尤為堅強的少年,請你帶著對我的怨憤繼續高傲地活下去。我將謙卑著我的愧怍,不惜以生命為賭註為你賺取一個新生。

這便是我,方無鳳,不知你是否在意過我,卻深知你的殘恨,在我的靈魂裏,緊揪住我的餘生。

所以我最後會是笑著的,對你笑著。我將餘生,了付一罪。這,對我,已夠仁慈了。

新爐舊酒。

“無鳳,你當真?”須白的眉梢忽然抖動,我一笑置之:“當真。”

“欲除魔,先為魔。入魔道,出魔心。這條路必定難走,你為此舍身以求正道,真是我天衍弟子……”

“師父,你過獎了。不求正道,只求心安。”

“十年了,你還是……”師父氤氳著的溫熱的酒氣忽然就涼了。

我正視溫洽一笑:“他是個好弟子,會為你創造一個新的天衍的。”

“你們……都是我的好弟子。”我從未見過如此傷神的師父,年歲愈加蒼老,情真愈是動人,“所以,我不願意失去任何一個,當年往事,便也過去了罷,但你終究不說明白。”

“我說明白了,師父,一切緣皆心願,一切怨皆有緣由,如我背負,會比他人更好。”腦海浮起那個驚慌少年的眼神,那個自信滿滿的少年的額頭,那一切的未來都在鋥鋥發亮,我不忍有任何的抹黑。

“也罷,我也為你說了,青巖他卻還是……”

“師弟很有個性,這樣的人才不可為任何人事所左右。”我答道。

“你總是這樣的孩子。”師父說罷,便不言語,只是小酌一口。

我看著明晃晃的酒杯中,清酒冽醇:“不知明年今日,尚否有此時了。”酒滑入喉,涼得七分。

我的靈魂和身體終於又可以滾燙起來了,一個新的使命在我胸腔之間醞釀,命運的枷鎖我終要自己去打開,我的,還有你的。

“他會是你的未來的,師父……”我沈沈睡去,好久好久,我記不得自己是誰。

倘我生於此世的目的,便是追尋自己的意義,那麽一切的意義,就為如此。反正於我,這餘生寥寥幾年,也沒有什麽要事了。

鳳凰浴火,飛蝶撲焰。

我,什麽都不是。

(八)緣落

今年的雪,很快就要落下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天衍山的紅楓葉,開得正盛,一團簇紅的如血之色,這一年,太多弟子因我而死了。

祭奠,我該做些什麽。

“師兄,這是各派安置的事宜,你再看看,要是有不妥的地方,我再命人去安排。”

方青風呈上一封長軸,上面工整清秀的字跡讓人想不出這是一個男子的筆跡。

沈默的男子鋪展開卷軸,速速地掃眼,卻緩緩擡眼定住了。

“怎麽了?哪裏有不妥的?”方青風很是不安。

“沒什麽不妥的。”男子合上了卷軸,眼神依舊冷硬。

“那我就命人安排下去了。”

一合卷軸,方青風一轉身,那個男子又猶豫著喊住了他:“還是……撤了祭臺吧,死人生祭,不過空談。”

“好。”方青風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

“還有……”男子看了看窗外紅血一片,刺骨的寒意蔓延上他的繡紋白袍,腰間的方天劍,隱隱一動。“人玄派新選的大師兄青音……還是給另辟一間大廂房吧。”

方青風頓住了應答的聲音:“師兄,這……人玄派大弟子歷來是住藥爐的……”

“規矩是人定的,如今人死了,哪裏還有規矩。”男子冷冷一語,方青風低首一應,轉身出了門。

他沒有勇氣住進紫竹苑,只是在自己的廂房住著。清冷的桌面上,只有些文人氣的玩意兒,他自己當時說的,什麽也不想要。如今變了心,和人說想要把自己的舊劍裝飾一下生冷的屋子,卻也找不到了。

丟失的劍,像人,再也找不回來了。“人比劍,更無情啊。”他冷笑了一聲,捂住抽疼的心口,他終究沒有釋懷。

從前不釋懷,現在也沒有。

“你哪裏像贖罪,我倒像是個罪人了。”稀薄的空氣裏,他如履薄冰,高位之寒,甚於心寒。踏步而出正門,風冷,天寒。不知覺在青松紅楓之間游轉,一間舊坊藥爐,居然散出來了點藥香,風吹進開著窗的藥爐,一把生著泛著銅綠的銹劍不時敲擊著冰涼的墻壁。

以藥,治人身疾,療人心病,更可解心魔。這樣的醫者,哪裏是醫者,分明是讓人欠命來的。

“你我各自相欠,也就不欠,這樣也好,倘是我入了九泉,你還未過奈何,下一世,遇上也好。”那個人,好像在這樣說。

他握緊了腰間尊貴的劍柄,側身他行。

餘暉之下,紅葉紛飛了一地。落灑如血,映日斑紅。

這千年的藥爐不毀,那個人就永遠沒有消失——

至少在一個不愛說話以掩飾內心寂寞的少年心中是這樣的,愛過,恨過,存在過,便是最好。

青溯殤鳳,一世奈何。

青生有幸,殘刃無鋒。

“這一世,你是劫,我渡你。下一世,便不要遇見為好。”

“這樣……也好。”

“呵。”

夢中客不知向誰行

風寒起著我舊襖衣

藥爐臺氤氳暖氣涼透心

生死別留我一人行

落斜暉揮劍銀袍衣

無鋒刃最傷人心傷人情

枯燈油散棋臺我睡了一夜等天明

天未明人來去這相識一眼便無期

熬我苦心甜湯澀意這一味迷離喚醒記憶

“相遇更莫相識,相識緣何相知,相知如若相恨,當時不如不遇。師弟,我怎麽到現在,才懂了。”

青生劍多情更傷懷

無鋒刃無血亦傷人

天定命此生此怨斷不清

溯流上 往事去又還

鳳舞碑誰見渡劫人

癡怨消雲淡風輕無人聽

碎石碑寂寞人棋譜藥爐等我枯記

除心魔 明天道最是無暇屬你不假

了我殘恨新怨又起這不言之別來世可理?

“不若相遇,未談相識,更莫相知,皆因如此,便無相恨。而今,我無恨,卻有怨,怨你不知,我已無恨。”

如你芳華未老 舞劍上天霄

我亦持劍揚天作陪萬場不消

如今 人去天遙你笑意蒼老

我徒留一劍無人付與知交

為何人世百態 恩怨難了不若當時一笑亦早知己歸好

可憐這漫山紅葉兀自到老

定我今生怨悔不消

人事這番蹊蹺你我命數已定好

只嘆經年來世何人再與我一杯解嘲

作者有話要說: 天衍新掌門方青巖欲將鎮龍碑易名為鳳舞碑。天衍人亦不允。

方青巖不肯言緣由。

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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