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芳華，白衣留香。

這個世間，或許最為溫恬謙謹的男子正配得上這夕陽餘暉裏的精致剪影。

“呦，白佬兒你怎麽總像個陰魂纏著不散啊。”霍驚楊很是舒氣地被洛小玉攙扶而出，靠著僅睜開的一之眼睛看見了白墨非，一副辛酸樣兒。

“墨非大哥！你怎麽在這兒等著？”洛小玉馬上放下了霍驚楊靠著自己的胳膊，朝白墨非奔去。霍驚楊沒了支撐，差點晃倒的身體艱難立住，閉眼而怨：“色字頭上一把刀，小佬兒你終有天會知道的，哼。”

“墨非大哥！霍驚楊他眼睛被山怪的酸霧傷了，還瘸拐著，你來正好能醫治他呢。”洛小玉仰面而笑。

白墨非抖了抖右肩背著的藥箱，道：“正有此意。”

“不必了。”方青風橫插一句，抓著霍驚楊的肩膀，一副簡直能立即將他提拎起來的樣子：“師父有令，這家夥通過十八門樁，就立即將他帶見到紫竹苑。”

洛小玉急一轉身，沖著方青風說：“你也看到了，他這副快死鬼的樣子！怎麽還受得了方凡竹的修煉！”

白墨非走近霍驚楊，卻被那“獨眼鬼”不領情地擡看了眼，他卻依舊是鎮定著說：“死鬼是什麽樣子，我沒見過，不過，差不多是這副半睜著紅腥眼，倒伏著半身架子，靠著被人提拎才不至於散了架，卻依舊以一張自恃無事的樣子。我說，方道長，耽誤您領見一會兒，該不是大事吧？”

“是啊是啊！”洛小玉也附和：“霍驚楊你聽話，墨非大哥妙手一施，你就很快能成死鬼變活鬼啦，你也知道，凡事從簡到易，方凡竹那裏，我們幫不上你什麽忙，你可別真的……”

“白大夫，墨非大哥，白大夫，墨非大哥……既然這麽粘得慌，用得著拿我做理由嗎！”霍驚楊低著頭，從未有過的陰沈地話語，“我可承不了你們這麽多期待！”霍驚楊揮手打開方青風的手，瘸拐著殘弱的身子步步邁走，雖然自己也明白，走得極為艱難和緩慢，但是那股氣氛而決絕的力量，讓人不敢靠近。

“他這是生什麽騷氣啊……”洛小玉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方青風倒是不以為意，也跟在霍驚楊身後，三丈為距。

白墨非倒是嚼出了深意，對著洛小玉道：“也怪你大大咧咧的，遇上這個……內心謹密，外在糙人的主兒，不過，我可不準備當什麽中間人拉什麽紅線，看他這副又氣又惱的樣子，也不錯。”

“我也聽不懂的你……說的話。”洛小玉臉上紅暈一陣，活脫的鄰家碧玉，被說中了某些心事。

白墨非轉了個身，往來時的道兒回去了，順留了句：“我想他比起什麽醫治，這副狼狽的樣子，其實更需要某些人吧。”

洛小玉怔在原地，心跳被說得不規整了起來：“怎麽都這麽奇奇怪怪……”可是捂住心口的手，卻有一些溫暖的愜意。

塵凡不染，自有甘潔。竹木不折，傲骨難尋。

霍驚楊拖著這一身疲累的身子到了紫竹苑門口，竹屋依舊正對著籬笆門圍，竹影寂寂，與往常並無不同。

“走啊，怎麽？怕師父也半路放個山怪，嚇你不成。”方青風一拍霍驚楊的肩膀，顧自正凜而進，霍驚楊不屑地嗤了聲，也慢慢邁步進。

方青風打開屋門，對著裏屋恭敬道：“師父，霍驚楊已經帶到。”

兩片幹癟的竹葉從裏屋隨風飄出，旋繞在方青風耳邊，此之為方凡竹以葉傳聲之道。方青風聽聞後，拱手而退，走過霍驚楊身邊低語了句，“進去吧。”

霍驚楊還沒進入到方凡竹的裏屋過，巨大的伏妖圖先如眼簾，其中便是百十人弟子迎戰一紅衣妖，山裂水奔，風掣雷動，有人身首異處，有人巨骨穿胸，有人跌震成碎，有人含血而上，這幅慘烈的巨畫看得人靈魂直顫。

一方修煉打坐的竹榻上靜靜盤坐著方凡竹，兩邊的青爐繚繚生起了靜人心魄竹木香。

“昔年九靈之戰，殘獨老夫一人。近有舊夢重襲，師兄弟托夢頻頻，大逝之日不遠，終可魂歸塵土，謝罪於先輩。”

方凡竹閉眼而語，句句刺痛霍驚楊。

“你不是相信我嗎！我可以的，天衍派所有人一起努力的話，一定可以救方青巖除掉魔性！你看，十八門樁我都過了！”霍驚楊對著這個有點喪頹的道士語氣高昂地說。

方凡竹浮腫的雙眼緩慢睜開，老態未去，傲骨尤存。他很是欣慰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兒見我的。”方凡竹從竹榻上，一手撐著自己緩慢下腿而立，霍驚楊看著他費力的樣子，不由得 想起了遠在野山的爺爺，一股心酸之情上湧，不知不覺抹了下眼角的淚。方凡竹蹣跚步而來，仰頭凝視著霍驚楊負傷一身，拍著他亂糟糟的頭，點頭微微道：“老來卻又逢故人啊……”

霍驚楊腰間的紅色彎刃猛地劇顫，霍驚楊醒然，趕忙將那變形了的銀鐲刃遞給他：“這個……我鬥虛名的時候，濺了它的血，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方凡竹細細撫摸這把顫動的紅色彎刃，淚眼婆娑道：“天下，究竟緣這種東西，道不清，說不明……這原是我在九靈之戰後，拾到的一塊碎刃，想是那人之器的遺留吧……英雄不在，其魂永存。如今，由得你的契機而覺醒，不枉了這神器。”

“什麽？這是很厲害的寶物嗎？什麽人的？”

方凡竹握著彎刃，走至那竹影叢生的窗前，回憶翻折而出：“九靈之妖撼攝天界，我道中人不敵其力，是有一無名之俠持伏羲之刃，破其逆天之罩，方有我天衍眾人收妖而勝。可惜，只此並肩一戰，此後，便再無見其人，怕是……早因破罩之回力神飛四散，軀殼全無，不然，我也不會拾得這一方殘破的碎片……”

“那！那天界的人為什麽不主持正義！倒叫凡人去鬥！”霍驚楊不解。

方凡竹緩緩轉身對著霍驚楊搖頭道：“九靈之妖生憎天界，一時攪得天界覆亂，不知其來歷，她亦掌控著天界所畏懼的九靈魂珠之力，倘使千鈞一發，以魂珠之力，引動了淩華石氣，天崩地裂不得收場，只有靠天道輪回的自然之法，度時而為。而我道收妖，天經地義，天道輪回有助，賜予一絕世英雄，平息此亂。”

“說到底，還是膽子不如凡人大啊……”霍驚楊居然總結出了這麽句話，“那九靈死了以後，魂珠也就散了，那種可怕的寶貝……”

“這……就不得而知了。天界束縛九靈，欲於十年十次天雷之下，毀其九靈魂珠，可於第十年便遭變動，此妖一去而不知所蹤，那魂珠想來應該是散了……倘若不是如此，天界，又將大亂一場啊……”方凡竹話多而累，一陣猛咳，霍驚楊也看著心疼，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咱就不翻了。我到底要怎麽修煉才好啊？”

方凡竹掐指而算，仰頭沈思而語：“所剩時日無多，那鎮龍碑和方天劍能壓制的力量也快散了，你已有此伏羲刃碎片而成的銀鐲刃，又習得一身精湛武藝。接下來，便是我天衍派弟子必習的如何動運天地之氣。”方凡竹默視霍驚楊良久，突然運氣，手中的銀鐲刃飛回霍驚楊的腰間，又引青爐之中的香氣環繞在霍驚楊周圍，竹木香滲入了霍驚楊的傷口和灼傷的眼睛，慢慢地，他感受到一種清逸的氣息，身上的傷痛漸漸變弱，直至能睜開雙眼，清晰地看見眼前的一切。

“這東西，好靈啊！”霍驚楊忘記了傷痛，很是興奮，想著天衍派到處是寶貝，若有了此香，哪裏還需要求那白大鬼。

方凡竹捋須一笑：“雕蟲小技，只是暫忘疼痛。若要十分醫治，還要從長而來。” 霍驚楊剛是興奮的心情被一瓢冷水倒灌而無。

方凡竹面對著這副巨大的伏妖圖，神情堅定，眉間的深痕緊湊。張手於圖前，手中的藍光映照在此，畫卷褪色而顯出竹林之影，方凡竹一把抓住霍驚楊肩膀，飛身而起，進了那片竹林深處。

霍驚楊被松手一置於那彎竹之上。方凡竹踏竹前行了幾步，也安然落在竹頂。

“哇！要不要這麽險！”霍驚楊左右而晃，那彎竹實在難以穩立，好不容易才調整好了重心，定心而視方凡竹。

“霍驚楊，風動竹，竹動葉，葉形風。你可懂？”

“這個麽……大概，就是……那個……”

“萬物相成，自有其理的意思。”

“呵……我想說，就這個意思……”霍驚楊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

方凡竹一聲“隨我來”，霍驚楊便引裏踏著竹木的搖擺之姿，如風而行。風掠於眼，風過於心，他感覺一種與自然相諧的安寧。

“道長呀，我就這樣飛飛走走嗎？”霍驚楊逆風而呼，方凡竹一個淩轉越下了翠竹，霍驚楊也緊跟而下，落到地上卻人影全無。

“天衍道人……這是……捉迷藏嗎。”霍驚楊正疑惑著，撥開叢竹前行，突見一密石山洞，“這是，進了洞了麽……”

“驚楊。”山洞中傳來方凡竹的聲音，“隨我來。”

霍驚楊趕忙應了聲，只見這洞穴中火把照耀，有些陰森。“這山洞，藏了我天衍派百年之秘。”方凡竹很是簡易地一說，好像對此並不怎麽重視。

“天衍派的秘密！”霍驚楊耳朵一激靈，看來這方凡竹果真厚待自己不少。

“你來。”方凡竹隨手一指，這九轉十八彎的密室之中，居然有一具骸森的白骨。“這……”霍驚楊舉著火把，一時說不出話。

方凡竹將火把照臨骸骨，從中抽拉出一方密帕，道“拿著。”霍驚楊見著這烏黑陳舊的帕子，臉色很是為難。

“怎麽？怕？”方凡竹一問。

霍驚楊吸了口氣，拿手小心一接，打開一看，居然是張密室地圖的樣子。“你要我做什麽？”

“一個秘密。一個連我也不全知道的秘密。”方凡竹幽幽地說：“歷代先祖都明令禁止進入的地方，包括掌門。可是，當初我孤身一人，為了重振天衍，犯險而入，從中得了天、地、人三卷寶書，苦心鉆研，如今分成了天術、地咒、人玄三派弟子。這只是我進入了一個密室而得，今日，地圖在此，由你尋得另一方能夠除魔之術。”方凡竹篤定地拍上霍驚楊的肩膀，感覺到了那一絲顫抖。

“我……我？我怎麽行啊……”霍驚楊明顯底氣不足，面露難堪，這幽深詭譎的密室，實在是一種壓抑著的阻礙。

“你若不試，怎知不可。人，最難過的心關。心魔一除，便可入道。”

霍驚楊嘴角一抽，什麽入道不入道，他可是要尋求厲害的力量以求能蓋得過方青巖那種厲害家夥，或者自保也行啊，他第一次感覺得道是多麽無聊的事情。

“去吧。”方凡竹將他後背一推，霍驚楊半推半就地進了密室。

黑鴉喳鬧飛出，擦掠過霍驚楊的臉頰，腳下還有不知名的怪異黑色黏土，腳都走得緊繃繃地。“這裏，然後，轉個彎……”霍驚楊前照著火把，在區區折折中小心翼翼走著，面前一深幽的臺階而下，居然讓自己很是不舒服。

“算了，都到這份上，邪魔鬼祟，要殺要剮，奉陪了！”霍驚楊一咬嘴唇就下了臺階，冰涼的洞窟中，空無一物，只是墻壁上有些難懂的咒文。借著點火光，他有心念出點：“如臨……什麽境？藏什麽身……哎呦……”霍驚楊沒心思了，就要沿舊臺階而上，卻見那裏人影翩翩，不禁叫了一聲，卻是方凡竹款步而來。

“你跟著我？嚇死了！”霍驚楊差點想拿火把去砸那人，幸好下手晚，不然就落個謀害天衍掌門的罪了。

方凡竹撫摸那墻壁上的咒文道：“已經有人來過了。”

“什麽？”霍驚楊翻開那地圖，上面明明和你去的那個地方不一樣啊。

方凡竹嘆了聲：“有些事，已不必說破。這個洞窟的墻壁本為青泥鋪就，負帶了些封印的火鳳涎，一遇五行之物，便自然消匿。而咒文能顯露，必是有人得了破除封印的天衍派密文，才能得到這份珍貴的咒術之法。”

“那可能是你之前的掌門……”霍驚楊揣測。

方凡竹笑道：“不是所有掌門都有這般好奇。我是實在困於本派消匿之危，而采此下策，並且，以回影之術可見，這洞窟門口能夠記著千年足跡的足覆木告訴我，此處，該有八個個腳印。兩個是你我的，另外兩個……倒是足印清晰，似是幾年前不久……”

“什麽！家賊！”霍驚楊恍然大悟，而方凡竹擺手與後，鎮定踏階而上，道：“心關難，難比登天。私欲重，重若負山。我種的因，我受的果。也許，這是對我縱心逞性的懲罰，嚴厲在表，卻無法入其內心。只知其術如何，不明其人如何。唯有死，方悟醒。”方凡竹一番話，讓霍驚楊摸不著頭腦，只覺得他仿佛什麽都明白，卻又什麽都不說，談到這個死字，霍驚楊就全身聳肩打了個顫。

依舊是霍驚楊打頭陣，又隨著一條扭曲的甬道忽上忽下，入了一間石壁光滑，曲水繞壁而動的奇異之室。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