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願意跟不敗將軍府同生共死的嚴小白，老皇帝雖然依舊有著諸多疑慮，但畢竟這是他們可以跟暹羅合作，又能同時救出羅誠的唯一辦法，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叱咤風雲那麽多年，到最後，這一條老命卻是被一個小丫頭握在了手裏。

才走出營帳，擡頭就能看到地平線末端，烏壓壓的站成一片，莫修這回是真的要拼命了。

“與敵人同歸於盡！與敵人同歸於盡！”暹羅人各個怒目圓瞪，狂如野獸，交戰那麽多年，齊家軍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這個樣子。

帶火的長箭對準了不敗將軍府的軍營，只要莫修一聲令下，整個軍營就會成為一片火海。

“他一定以為你死了。”大戰就在眼前，莫子硯緩緩來到嚴小白身邊，“不然不會用火攻這種方式來對付齊家軍。”

嚴小白搖搖頭：“不，莫修一定知道憑自己目前的實力是絕對打不贏不敗將軍府的，所以他寧願我死，也不能讓你們再利用我去要挾女王。”

這是一種悲哀，前兩天莫修還是自己身邊的一條小忠犬，轉眼這條忠犬就要來殺自己了，嚴小白並不責怪莫修，因為他所盡的都是身為臣子該盡的責任，只是這一股淒涼悲傷卻不知道該怪在誰的身上。

“姐姐，快穿上。”軍中沒有多餘戰甲，齊羽想都沒想就將自己的戰甲脫下來套在她的身上，雖然大了許多，看上去也十分滑稽，但誰都沒有笑話她，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嚴小白走上兩軍之間，便是到了閻王殿前，如果暹羅人不認她這個公主，如果齊家軍營裏有人不信任她，她就是這戰場上第一個死的人！

“你要是害怕，現在說想走，我還能幫你。”莫子硯悄悄站在她的身後道，“但等上了戰場，眾目睽睽之下，我就徹底沒辦法了。”

嚴小白微微搖頭，她不記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但僅僅為了失憶之後的這一段時間，她也決不能讓兩軍打起來。

齊澤一聲不響的將一把匕首擺在她的面前。

“就一把匕首，怕是防不了什麽吧？”嚴小白心說，你這個時候就算給我飛機大炮也沒用了啊！

哎？飛機大炮是什麽？

“不是用來防身的。”齊澤的話說的莫名其妙。

嚴小白摸不著頭腦但見他目光不善，連忙誠惶誠恐的接下，就差來上一句“謝主隆恩”了。

齊家軍訓練有素，只是短短幾分鐘內就已經全部集結，與對面浩浩蕩蕩的暹羅軍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和書。”齊定山將蓋有老皇帝印章的“和書”雙手遞與她，雖然心中知道她不是那種會出賣不敗將軍府的人，但一雙歷經風雨的眼睛裏還是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擔心，戰場上的事情，誰都說不準。

嚴小白將齊澤給的匕首插在腰間，恭敬接過“和書”。

這是老皇帝請求暹羅相助的書信，在齊定山等人的參於下，言辭悲嗆，聞之潸然，他以一個暮暮垂老的老人身份向暹羅求助，不帶半點大唐皇帝該有的霸氣和架勢。

若是此前，不敗將軍府斷然不會如此卑微，就連羅誠孤身進入暹羅營地都沒有流露過半分服軟的意思，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嚴小白知道這對一向榮耀的不敗將軍府來說簡直就是屈辱，如不是為了老皇帝，他們寧願戰死都不會向暹羅低頭。

“莫修莫大人，獓犾將軍，關於白霰公主之事純屬誤會，而且我們也不願意再跟你們開戰。”齊定山雖然上了年紀，但依然聲音宏亮，“我們寫下和書，原與你們休戰。”

他沖身後一揮手，嚴小白緩緩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雖然隔著一千多米的距離，但莫修還是激動了一下。

“莫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迎回公主？”獓犾問莫修。

而莫修卻示意不要輕舉妄動：“唐人一向狡猾，萬一是他們的誘敵之計呢？再等等。”

兩軍陣前，狂風淩冽，卷起一地沙石，每往前一步都仿佛踏入地獄一般。

“姐姐不要怕，小羽會跟在你身後保護你。”齊羽舍不得嚴小白一個人走向敵軍，快步跟了上去。

卻被齊澤一把拽住。

莫子硯忙道：“別去，你跟過去只會讓莫修認為是我們脅迫了公主，而且還會讓他們覺得我們不夠真誠。”

齊羽才不想管暹羅人究竟怎麽想，他唯一想到的只有嚴小白的安危，嚴小白是不是會害怕。

“小羽乖，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嚴小白沒有回頭，但她說話的語氣卻跟失憶前幾乎無差。

她手持和書一步步走向暹羅，長長的裙擺擦著枯石帶起一陣煙塵，纖弱的身影在兩軍幾千人的註視下堅毅而挺拔。

“不要說，這樣的師妹還真有那麽幾分王者的氣質。”莫子硯欣賞的望著那個獨自一人朝著暹羅而去的嚴小白，“即便穿得只是布裙布衣卻完全掩不住她那無畏的勇氣。”

“那是自然，我姐姐是最棒的！”齊羽十分為嚴小白自豪。

而齊澤卻依舊冷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示。

“大人，公主已經快走完一半了，唐人沒有跟上來。”獓犾再一次詢問莫修，“要不要派人去接？”

莫修微微皺眉，他不明白，即便不敗將軍府不是故意要綁走公主的，但此刻公主已經在他們手裏，他們想要什麽，完全可以用公主來要挾他們，又為什麽要將她放了？一定是有陰謀！

“讓弓箭手做好準備。”他沖獓犾道，“但凡有一絲一毫的變故，都不要顧及公主，直接給我殺光他們！”

獓犾大吃一驚：“那女王那邊要怎麽交代？”

莫修雙手握拳道：“我們都戰死在這裏，女王那裏也就無需交代了！”

在莫修看來，如果顧及公主，此戰必敗。戰敗的結局無非就是被殺，與其這樣，不如就讓公主死，然後所有人為公主陪葬，至少這樣還能為身後的暹羅鏟除一個不敗將軍府！

獓犾不明白他的意思，覺得他著實太狠，但見他目光決絕知道自己再勸無意，便只得領命吩咐下去。

區區一千米卻跟走了一個世紀一樣，嚴小白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齊羽齊澤一定都在看著自己，而面前，莫修的臉正漸漸清晰，他的目光堅毅無畏，不見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憐惜。

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了。嚴小白苦笑，如果將自己換成是袁青，他早就沖過來了，哪裏還會這麽淡定？

行走過半，從理論上來說，她已經屬於暹羅了，但莫修還是一動不動，可見他對她和大唐都不放心。

而也就在此時，忽聽天邊傳來一聲利刃劃破長空的聲音，緊接著就看到一支雕花長羽箭朝著嚴小白而去！

如果嚴小白被射死在戰場上，不用說，兩邊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廝殺起來。

嚴小白大吃一驚，她知道這樣的箭只有齊澤才有，但齊澤明明就站在自己身後，而這箭卻是從旁邊射來！

腦中閃過一個影像，曾幾何時，似乎也有人用同樣的雕花長羽箭試圖射殺老皇帝！

“叮！”的一聲。

正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長箭飛向嚴小白時，另一支雕花長羽箭卻以肉眼都無法看清的速度精準無比的將即將射入她身體裏的箭擊落！

“這世上沒人能比我的箭更快！”齊澤如鷹般的眼睛緊緊盯著遠方，嘴裏挑釁道，“要想學我的箭殺人，你還太嫩些！”

而另一邊，早就如驚弓之鳥的莫修卻根本經不住那一箭的挑釁，直接沖身後下令放箭。

只見無數長箭如雨般射向對面，射向孤身一人的嚴小白，若要傷不敗將軍府必先殺公主，一切果然跟莫修說的一模一樣！

“姐姐！”齊羽狂叫著想要沖上去，卻被齊澤從後面一腳踹翻在地，與此同時，盾牌兵將他們全部護在甲盾之中，擋住了暹羅的箭雨攻擊。

而在這箭雨之中，雙手捧著和書的嚴小白卻依然一步步朝前走著，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

冰冷的箭，射中嚴小白的肩膀，手臂，腹部，大腿，但凡看到她的人無不為她覺得悲哀，但嚴小白卻沒有吭過一聲，甚至沒有停過向前的步伐。

我本就是要死的。嚴小白在心裏對自己說，一樣是死，我必須要死的有價值！

血瞬間染紅衣衫，可越是鮮血遍布，她的目光就越是堅毅。仿佛世間一切都不能阻止她完成她的使命，箭雨不能，生死亦不能。

就連已經想好公主必死的莫修都不禁被這樣的她給震住了：“究竟為什麽？”他不明白，“為什麽不直接躺下？這樣的話我們的士兵一定會為你報仇！”

而嚴小白卻輕笑一聲回應他道：“躺下很容易，死也很容易，但我躺下了，誰為這兩陣的士兵負責？誰為暹羅負責？我不死，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我必須擔負起我該擔負的責任！我是……暹羅公主白霰！”

一聲長喝，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而此刻的嚴小白也已經來到了莫修的面前：“和書！”

沾滿鮮血的和書遞到他面前。

莫修難以置信的望著她：“你不畏生死為的就是替他們傳和書嗎？”

嚴小白搖頭：“我為的是不讓暹羅再多流一滴無謂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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