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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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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和周敬動身走的那天所有人都未從過年的喜悅中抽身出來,炮竹聲到初五了還隆隆響。

季成將家裏的事都安排的差不多,更是提前和連生嫂說了聲讓幫忙照顧著春福些,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人家。出門他也不喜歡拖泥帶水,盡早將事情辦完早點回來就是了。

春福站在門前將他們送走,季成帶了不少可能用到的東西,裝了一筐子,讓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那可是個搏命的地方,不是人卻是畜生,她看過那塊卷皮地圖,那玉石在一處靠近斷崖深谷的地方,險不說怕的是有兇物刁難。

分別還是相聚向來是眨眼的功夫,就像她前一刻還在叮囑他路上小心,如今已是連影子都看不到了,擔憂也只能吞到肚子裏不再說什麽。大冬天的她也不便外出,屋裏水缸已經滿了,糧食都夠,她除了餵雞和狗吃的,平日裏都將門栓落下來,一個人無非是吃了睡睡了吃,半點不操心外面的事,渾渾噩噩的倒是將時間耗去了大半。

這一天外面瞧著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雪,不知道季成他們到哪裏了,但願老天能善待他們不要在路上刁難他們才好。困意來襲,她的眼皮又開始上下打架,剛準備躺下睡,只聽有人拍打著門喊她,她強撐著下地開門,疑惑地問:“張桐怎麽了?這麽急。”

張桐眼睛裏含著兩泡淚,因為跑得急臉色通紅,喘著粗氣帶著哭腔說:“姑姑,你快去看看吧,我爹怕是不成了!”

春福一時楞在那裏,眼眶裏的淚刷的就落下來,她擡起袖子抹了披上外衣,麻利地將門給鎖了,手放在肚子上,腳下的步子邁得大:“怎麽好端端的……請過大夫了嗎?”什麽仇什麽怨現在通通都沒了,只有難過,老天讓她代替舊主活下去,讓她承擔了所有得感情,所以在聽到這樣的消息時,她只覺得胸腔裏一陣悶疼,讓她難以接受。

張桐兩只眼睛通紅,小跑著還不忘扶著她:“請過了,韓大夫說我爹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方才又吐了血。我爹不讓我告訴你,說他這輩子最沒臉見的人就是你,這是他的報應。可我知道姑姑和我們親,是以前我們太過分才讓變成這樣。我想讓我爹能閉上眼,安心的走。”

他自從春木的病厲害起來就突然間長大,儼然像個小大人般。春福摸著他的頭說:“你做得對,我們先到家再說。”

春福進院子的時候聽到李秀娥嚎啕大哭的聲音,心裏一頓,匆忙往屋裏跑,卻見春木費力地睜大眼睛在看到她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哽咽著說:“這個兒子我沒白疼,數他最懂我得心思。春福,你坐下來,哥有話想和你說。”他瘦的連手都變了樣,像個老翁的手沒一點生氣。

春福在他旁邊坐下來,眼眶酸脹卻還是扯出笑來,溫聲說:“哥,對不住我現在才來看你,我心裏……”

春木擺擺手:“沒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沒把咱們兄妹兩之間的路走好。你生病那會兒是我小心眼重,一直怨了你這麽多年,反過來說你恨我也是應該的。我從沒想過讓自己做個壞人,可是不覺間就已經成了壞人,以前讓你受了那麽多苦,是我對不住你。你病好了本該是件好事情,可我卻害得你連說都不敢說。”

春福咬著下唇,感覺到那只無力的手抓用力地拉著自己,擡頭對上春木淚水橫流的眼:“我知道我現在求你是不要臉,可我走了你嫂子和張桐怎麽辦?最後一次了,你讓讓哥,讓哥再厚顏無恥地占回你的便宜,往後能幫多幫他們些,別讓他們孤兒寡母的受了欺負。我到了下頭會和爹娘賠罪,這輩子虧欠你的,下輩子再當牛做馬的還你。”

“你嫂子她是個沒心眼的,她總是跟在別人後面聽別人的話走,她沒什麽膽子,也做不出什麽惡事來,她就是有什麽錯,看在哥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計較成嗎?你和季成的日子過得好,我只求你能幫我將張桐照顧到能賺錢養家就成。”

春木強忍著喉頭的血腥味,曾經俊俏的臉只剩一片青黑,沒有一點光澤,他使了全身的力氣握得春福手都疼了,朦朧的眼睛裏滿是期盼,期盼著春福能點頭答應。

春福突然崩潰,哭著說:“哥,你有沒有想過我的難?你太自私了,什麽事都為你自己做打算,那我呢?我沒法心甘情願的答應你。”

春木的眼睛裏黯然無神,費力地扯出一道笑容:“春福,最後一次了,真的最後一次了……”

他的咳嗽再也忍不住,一場撕心裂肺的咳嗽耗盡了大半的力氣,刺眼的紅從嘴角湧出來,看著嚇人的很,春福閉了閉眼,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答應你,只是但凡嫂子有半點不規矩的心思別怪我不講情面。”

春木懸著的心終於得以放松,呼吸也舒緩了很多,臉上的笑虛弱卻也平靜:“我也安心了。”

那場雪終歸還是紛紛揚揚的下起來,很快就遮住了地面,春福看著趴在大哥身上哭得淒厲的嫂子,心上也是感嘆良多。嫂子雖然有諸多錯處,待大哥的心卻是最真不過,就像以前大嫂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大哥,眉眼間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張桐站在一邊哭得慘,可他沒有過去,春福摸摸他的頭:“怎麽不靠近看看,最後一面了。可惜了,張巖沒來得及……大哥到最後了都不提張巖一句,你的心還是那麽狠,他總歸也是你的兒子,他又沒犯什麽錯。”

張桐抹去淚水,仰起頭定定地說:“我不會讓姑姑為難,我要自己養活我和我娘。”

家裏沒了主事的男人,春福挺著個大肚子操持,村裏很多人來幫忙,都勸他們節哀。麻木了,哪還有什麽哀痛呢?就像她那時離開也不過是個淒淒慘慘,又有誰知道呢?忙了幾天將春木送走。他葬在了爹娘身邊,這樣也就不孤單了。

這個冬著實讓人沒法高興,一個接一個人的離開。季成一個多月後才回來,人憔悴滄桑了不少,聽到春木去了的事,他先是沈默一陣,然後才看著春福說:“周敬,他沒能回來。如你所說我們去的那個地方是處斷崖,石頭並不大,只是因為地險所以沒人願意去。我們將石頭搬上車正要離開,周敬說他落了東西在上面,我該和他一起上去的,不然就不會只剩一只沾了血的袖子……我托周邊村子的村民幫著找,三天都沒找到,有老農說怕是被兇物給拖回窩裏去了。地上也沒見拖拽的痕跡,人卻平白無故的沒了蹤影。”

春福捂著嘴不可置信地說:“周敬被……不可能,他不是也懂打獵嗎?這……”

這世間的事情誰能說得準?有人千防萬防防著死,卻沒想到在自己家裏丟了命,看季成的臉色不好看,春福沒在說什麽,只是擔心地問:“安小姐那裏……”

季成脫去衣服,光著膀子自己倒了熱水,嘆口氣說:“送石頭過去的時候,她和安掌櫃一塊在外面等著,沒見周敬問了我一句,我只能如實相告。也不過是個嘴倔的人,當即就像變了個人,說她不該和周敬說那麽過分的話,哭成了淚人。我想著周敬最舍不下的就是她,便把果園子交給她了,這樣周敬也能安心了。”

這一冬送走了兩個如此熟悉的人,寒風烈烈,白雪茫茫,將他們都遮擋的嚴嚴實實,兩口子臉上很久沒再有笑容。直到春福肚子裏的孩子開始踹著她的肚皮和他們打招呼,這才有所緩和,自此兩人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八月份春福在連生嫂和村裏穩婆的照顧下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女兒,那個時候她的肚子大而尖,很多人都說是個男娃,沒想到會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春福沒指望季成能取什麽好名字,自己餵奶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臨睡覺前還在想,三天後拉著季成笑盈盈地說:“就叫季念罷,好聽又好記。”

季成看著為自己受過這麽大痛苦的女人,他一直覺得春福小,沒想到轉眼間她已經是孩子的娘了,整個人身上散發出舒服又溫柔的味道,他這一輩子已經知足了,家裏的事他自發攬了過去,就連鋪子裏要用的果醬他都能應付的來。

這一輩子他看著她和孩子長大,三人過著簡單無煩惱的日子就好了。孩子滿月那天他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兩家爹娘,又和春木說了兩句話,他在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會將些簡單的活交給她做,有些地方能幫就幫,但是再不會像先前那樣送錢了,人都容易生出依賴心,他生怕連張桐娘倆最後的一點骨氣也給磨光了。

這些日子穆家那邊時不時也會派人來,聽說孩子出生了,穆宏這個大伯也不管別人的目光興沖沖地過來看孩子,家裏這麽多年也沒添個人,沈沈悶悶地沒什麽生氣,如今母親該是高興了,脫口道:“可起了名字?母親在家裏就已經起好了名字,直等生出來選定了要入家譜。既然是個女孩,該是叫穆連雅。”

作者有話要說: 哎,配角太命苦,一個一個的掛了。脖子疼,今天少寫了,還有點低氣壓。不管怎樣,我要振作,好多有趣的梗等著我開呢,加油,明天滿血覆活!!!!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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