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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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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眨眼的功夫地面已經被雨水占領,更將來不及躲雨的人澆得渾身濕透。春福向裴府家丁說了來由,全府上下都知道二公子曾得一位□□福的小娘子相助,待她甚是有禮。

“我家公子七天前就回翼城了,大公子倒是還在,只是一早就被友人拉出去看新修的宅子了。”

春福心上的那點希望驀地沈下來,垂著眼簾尷尬地沖家丁笑笑:“既然這樣,那我告辭了。”

家丁叫住轉身就要往雨幕中走的春福,從門後面拿出一把油紙傘遞給她:“雨下得大,小娘子先用著免得著涼。”

春福撐起傘回頭對那家丁笑笑:“多謝小哥。”

她心裏卻是忍不住自嘲,連老天都不願意幫她,雖知道做人哪能一輩子順風順水,可真到了這種境地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走到金家鋪子前,她想了想還是去找季成,下這麽大的雨,萬一淋病了怎麽辦?她想的太多,忘了季成身上一直帶著雨披。

哪知剛走到工地前,只見那裏圍了一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隱隱聽到一道低沈憤怒地聲音傳來:“季成,我看著你老實可靠所以雇你監工,這就是你給我辦的事?”

春福急急往前跑了兩步,只見緊靠著街的一面墻倒塌,露出個大窟窿。她見過季成幹活,他很細致不敢有半點馬虎,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她也跟著急,不經意往那道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氣定神閑站在一邊的人可不是裴家的大公子?兩人目光相對,他勾起唇角向她露出邪氣一笑。

春福哪有功夫理會他,她往倒塌的墻邊走過去,看了陣兒也看不出什麽苗頭。雨水將磚上的泥沖刷下來,昨天太陽正好,抹在磚上的泥漿幹的已經差不多,就是雨再大也沖不掉多少,而有些磚塊上不過附著薄薄一層,這會兒已經沖幹凈了。

周敬氣不過,這怎麽能算在季哥頭上?當即開口道:“昨兒季哥和大管事請了假,並不在工地,出了事也不能全怪在他頭上。要怪也該怪昨天修墻的人。”

季成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開口,沈聲道:“我確實監工不利,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老板怎麽處置我都認。只是開工這麽久都沒有出過任何紕漏,且各位師傅都是老手,為什麽會出這樣的事你們心裏應該更清楚。”

昨兒一塊修墻的師傅們不幹了,當即反駁道:“修墻這麽不用動腦子的事誰不會?它要塌能怪誰?”這話無疑是負氣話,這麽多年的手藝被人這般懷疑,任誰能咽下這口氣。

春福握著傘柄的手因為用力指骨泛出白色,她看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季成心裏一陣難受,他太單薄了,他心裏肯定有太多的無力和委屈,春福想走過去和他站在一起,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會在他身邊。剛往前邁了一步,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嗤笑聲音:“這墻只要想讓它塌怎麽都能塌了,你家季成是不是惹著人了?”

春福回頭一看沒想到會是錦娟的小叔子趙雲,趕忙問道:“你知道是誰做的?”

趙雲昨天路過這裏時將一切收入眼底,因著與自己無關便未放在心上,這會兒不過因著錦娟與春福的關系,這閑事他才管一管。

季成站在中間坦坦蕩蕩地直視著陰晴不定的老板,他相信老板心裏該是有決斷的。師傅們都覺得被冤枉直追著他要證據,誣賴人不花錢也不能這般信口開河。

周敬和連生哥昨兒被打發到院裏搭二層小木樓,一天都在上面趴著,著實沒功夫下來。若是被他們給逮住誰故意使壞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不成,正兒八經修的墻不過是一場雨怎麽能沖倒?周敬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哪個斷子絕孫的東西看不得人好,做這種惡事也不怕半夜你家的屋頂塌了砸死你個孫子?”

平日裏眾人都不願意搭理周敬,他看著好說話,嘴巴卻是個毒的,有什麽說什麽半點不留情面,人們閑下來少不了要拿他看上安家小姐的事兒說閑話,嘲笑一番過過嘴癮,要真對上大多都自認倒黴。而季成像個悶葫蘆似的,一天都不見他說兩句話,人們只當他是個軟的隨意捏,今兒被他這麽將錯全推在他們身上,埋怨自然多起來。

裴潛閑來無事便應了羅大老板來看宅子,裴家幫了他大忙住他座宅子也是擔得起,他可不像爹做生意時總守著那套老規矩,他只認無商不奸,該是自己得的半點都不會落下。這次他們來長豐縣,本是讓裴二留下來將自家的茶莊酒樓開起來,哪知接到翼城送來的信,老太太舊病犯了,想老二能在跟前陪著,他只好留下來。

他摸著如娘的腦袋,想起它愛吃眼前人的娘子做得點心,懶懶道:“羅老板,你這怪罪確實沒什麽道理。墻塌了自然該找修墻的人,人家昨兒又不在,你這不還有大管事嗎?難不成他也跟著不在?”

置身事外的大管事被裴公子點了名頓時慌了起來,陪笑道:“公子說的是,是小的失誤,只是平日裏事情太多,實在管不過來。昨兒一直忙著修長晚亭的事兒,沒顧得上管這邊,哪知道這些個就吊兒郎當了。”

裴潛看著羅大老板笑道:“你用的人牙口倒是好的。”

羅大老板跟著笑:“季成這小子是我的推薦來的人,別看悶不出聲的,做事可是利索上心的。得了,我也沒怪罪的意思,哪幾個人修的墻站出來給我認認。”

趙雲身上穿著蓑衣,聞言笑道:“有話說的好,公道自在人心,老板們的眼都是尖的,瞧這心思都偏著季成。”

春福懸著的心也放下來,只是誰動了壞心思想把事往季成身上推?看著那天修墻的師傅們站出來,沒個認識的,季成又不愛惹事,沒必要和他過不去吧?而且聽他們剛才的口氣也不像是會作亂的。

趙雲看了緊皺著臉的春福低笑一聲:“我就做一回多管閑事的人。”不顧春福不解的目光,他往前走了幾步調侃道:“岑牛哥怎麽躲著不出來?我昨兒可瞧見你也修墻了,比這些師傅還認真。”

岑牛本以為自己搞點事出來就能從季坤那裏得到三兩銀子,誰知道這麽不湊巧碰上這麽有分量的主子來視察進度,早知道這樣他就晚兩天動手,也不會撞到這檔口上。正想著自己只要默不出聲就能躲過這一劫,誰知道偏偏遇上趙雲這個多管閑事的。眾人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讓他有種被扒光衣服游街的感覺,看著季成眼睛裏的熊熊怒火,他忍不住縮了縮頭。

季成真的怒極,大步走到他身邊揪著他的領口,咬牙切齒道:“今天下雨沒有人從這邊走,要是砸死人你能安心?我以前只覺得你不過懶了些愛投機取巧,沒什麽壞心,沒想到倒是我看錯了人。你有什麽不快沖我來就是,何故做這種缺德事?”

岑牛知道自己逃不過,哭喪著臉懇求:“這都是季坤讓我幹的,他說只要我幫他整到你就給我三兩銀子,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我知錯了,大老爺們饒了我這回吧。”

羅老板這時才怒氣發作,本來一堵墻與他不算什麽重修了就是,沒想到這裏還牽扯著私人恩怨,這般壞心的人若是在看不清的地方使壞,這宅子哪能住得安心?當即看著大管事冷聲道:“你從哪來尋來的人?心思比蛇蠍還歹毒,若真鬧出人命,老爺我為這事還得去縣太爺那裏賠罪。”

大管事覺得老爺這次不會輕饒了他,戰戰兢兢道:“那人是給咱家送木材的,有著幾分交情,他求過來我總不好不答應。只是沒想到他會是這麽個東西。”說著狠狠踹了岑牛一腳,惡聲呵斥:“滾吧,以後別來了,這麽惡毒的人我看著誰家敢用你。”

岑牛登時洩了氣癱軟下來,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三兩銀子怕是得不成了,還把好好一個能賺錢養家的活給丟了。

羅老板擺擺手滿臉的糟心,沈聲吩咐:“換一家,銀子沒給結了吧?”

大管事趕忙回道:“還沒呢,本來說是今兒結,可您來了就耽擱了。”

“正好,那些銀子就用來賠裴大公子的墻。往後若是讓我知道什麽人都敢招來惹事,我看你這碗飯趁早也別吃了。”說罷和裴潛陪笑一番,兩人上了馬車走了。

大管事滿臉帶笑的將主子送走了,回頭見岑牛還在地上坐著,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扯開膀子狠狠打了他一頓才解氣,擦了把汗,和眾人說:“下大雨了都回去吧,誰要是再存這種心思,我讓他在這裏待不下去。”

眾人全都散去,春福想和趙雲道謝卻不知道那人什麽時候已經走了,趕緊跑到季成身邊,虧得他們有個避雨的地方,要是在雨裏站這麽久一準要生病。

季成沖她笑了笑,柔聲問道:“可見著人了?人家可答應?”

春福有氣無力地說:“沒見到,他已經動身回翼城了。我再想旁的辦法,我絕不會讓那些野果子樹等到了冬天的時候成了別人竈火裏的柴火。”

季成被她給逗樂了,方才的怒氣霎時退了下去,季坤的帳,他慢慢地算。一旁的連生哥看著岑牛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季坤讓你去拔別人的腦袋你也去?凈想著不著調的事,季坤那麽油的人你和他混一塊,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得了,快別在這裏杵著了,回吧,這會兒三伯應該還在等著。”

岑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站起來,齜牙咧嘴地:“季坤那孫子,我回去饒不了他。是我糊塗,他和那臭娘們給我帶了綠帽子,還把我當傻子耍,他要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和他拼命。”他不會因為這事就把連生他們當好人,擡眼看了季成一眼,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下雨天,也沒什麽遮擋的東西,但願一場雨能把他給澆清醒了。

連生拍了拍季成的肩膀:“真是,我們也回吧,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季成拿出放在背簍裏的雨披給春福披上,自己撐著傘,任雨水打濕他的半邊肩頭沖著身後的周敬擺擺手走進雨幕裏。周敬晚點要去見安玉寧,看著季成夫妻兩的親昵模樣心頭一陣羨慕。他忍不住嘆口氣,也不知那祖宗什麽時候才能對他好一點,他總覺玉寧心裏是有他的,卻不知為什麽要這麽別扭。

離見面的時間越來越近,他的心卻越發忐忑,也是她選的地兒是鎮上最好的酒樓,而他這一身裝扮怎麽配到那種地方去。她是個很會紮他心的人,讓他恨卻又稀罕慘了她。

春福一路上都被季成護在懷裏,臉上被雨水打得生疼,靠在他的身上聽著他的心跳聲才覺得這段路不那麽難熬。饒是如此春福還是在後半夜覺得嗓子痛,頭昏腦漲,明顯是受了風寒,她覺得連呼吸的困難起來。而幾乎淋著雨回來的季成不過是用熱水洗了身子,喝了碗熱姜湯,這會兒睡得正是香甜。

春福不想吵醒他,外面早已經沒有了雨聲,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沒過多久又昏昏沈沈地睡過去。

季成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她面色紅的不正常,伸手摸上她的額頭才發現她發燒了,下地擰了塊帕子放在她額上,搖醒她後叮囑她不要再睡著了,自己趕忙去韓大夫家跑。韓大夫也才剛起不久,見季成急得很,帶上藥箱趕緊和他一起離開家。

這會兒天還是一片陰沈,一副要下不下的樣子。花草樹木經過一天的沖刷顯得精神挺拔了許多,一陣風吹過來,綠植都跟著搖擺,樹葉發出好聽的窸窸窣窣聲音。季成這會兒才覺得冷,摩挲了下胳膊,雖然焦急臉上帶著笑和韓大夫說話。

“昨兒她和我一塊去鎮上,誰知道突然下起大雨,估計是回來路上著了涼,現在渾身發燙,我也猜得是感染了風寒,還是想您給看看才好安心。”

韓大夫點點頭:“這種天兒感染風寒可是最遭罪的,你也別急,待我看過若是沒有加重,喝兩副藥就能好。對了季成,這兩天我見季亮自己來我這裏取藥了,以往可都是巧雲來的,該不會兩口子又鬧了罷?我知道我說這話不合適,季亮那個比牛還執拗的性子得好好敲打,巧雲是多好的媳婦,可別因為季老二給鬧得散了家。”

季成垂著頭想了想,擡頭笑:“韓大夫,我現在管不了別人,也不想管。季亮也不小了,日子過成什麽樣子並不是我說兩句他就能改的。我倒是想他能開竅,想敲打他幾句,他也未必能聽我的。”

韓大夫嘆了口氣:“這季老二真是作孽,本該好好的兩個親兄弟卻鬧成這個樣子。也罷,這事情也只有季亮自己才能理得清。他那死德行不改,我看這輩子都沒救了。”

回到家,季成看著費力睜著水汪汪眼睛巴巴望著門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明明困得厲害卻不敢睡過去,這丫頭今天真是聽話的很,那雙眼睛真是看得他心上一動。

韓大夫只看她的模樣便知道與自己所想不差,轉身看著季成說:“正好我身上帶著藥,本來是要給我家侄子送去的,我回去重新配,你快去煎藥罷。”他信得過季成的為人,等忙完送過去就成,說完就要走。

季成替春福掖了掖被子,趕忙叫住就要走的韓大夫,從衣服裏拿了錢出來遞給他,笑著說:“韓大夫也不容易,這會兒就把藥錢給了你罷。”

韓大夫也沒客氣,收起來說了聲就走了。走到屋子外面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這兩年藥價上漲,尋常人家連喝藥都得掂量著來,若能頂就頂過去。方才季成看春福的眼睛裏滿是柔情蜜意,他不是沒看出來,讓他驚詫的是季成拿出錢時的坦蕩,想來季成兩口子的日子過得很是順遂。

季成在廚房裏給春福熬藥,又倒了碗熱水端回去餵她喝下去。春福喉間的幹澀被這一碗水給沖開了,頓時好過了不少,張了張嘴,聲音不覆以往清甜沙啞而艱澀:“季成,我快要難受死了,鼻子都不能呼氣了。”說著擡起手捏了捏,那樣子顯得更加嬌憨可愛。

季成摸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溫聲安撫:“我給你熬藥,等一會兒就能喝,喝了就能好。”

春福搖搖頭,可憐兮兮地懇求:“能不能不喝?藥太苦了。”轉念想季成花了錢買的,苦著臉說:“還是喝吧,免得浪費了錢。”

季成笑著伸手點了點她圓潤的鼻尖,開口說的卻是別的話:“我沒想到那個時候你會在那裏,被你看到他們刁難我,我覺得自己有些沒用。等你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他們算什麽,只要你眼裏的那個我還是我沒有變過就好了。”

春福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粗繭磨著她的臉有些疼,彎著嘴笑說:“我知道你不會做那種事,你在我眼裏是最幹凈的人。”

季成順勢將她連人帶著被子抱到懷裏,額頭抵著她的:“哪有你想的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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