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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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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巖吃累了,灌了一大壺水,才回頭看春福,兩只眼睛笑得瞇起來:“不了,讓別人說閑話。再過兩年我大了些,我娘興許就不這麽打了。姑姑趕緊生小妹妹,我能幫你照顧。”

春福嘆了口氣,張巖也是個倔脾氣,說不成那就是牛也拉不回頭,只得囑咐道:“他們要是對你不好,你就來姑姑家,吃穿住都少不了你。我還就不信了,好端端一個大活人還能被他們給逼得不能活了?”

張巖見姑姑沈著臉,蕩到谷底的心突然就覺得有了底氣,點了點頭:“我曉得,姑姑你要做什麽我幫你,今天我不想回去了。”

“我們去山上捉魚去吧?多捉幾條,留一條給我們今晚燉湯喝,剩下的我們試著做腌魚。”

反正今兒家裏也沒什麽事,一樣打發時間,如果換成往常她就會瞎對付兩口然後睡一覺,一睜眼季成也快回來了。無事可做的日子就這麽消磨過去了。

張巖卻是瞪大眼,驚訝道:“你膽子這麽大,我只偷偷上去過,後來聽說那裏死了人,我就不敢再去了。”

春福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我們又不往裏面走,只在附近轉轉就是。你要知道山裏雖然很危險,卻有很多寶,咱們窮人家做什麽都沒有個能站得住的本錢,所以得想辦法,你看這山上的東西都是白送的,無非就是花點力氣,力氣對於咱們來說算什麽呢?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張巖雖小卻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垂首想了想,有一股兒別樣的心思在他腦海裏轉了轉又很快走遠,他卻抓住了那條尾巴,心裏竟有些躍躍欲試。他終於明白,年紀小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坐在那裏苦等。反正家裏人也不稀罕他,倒不如自己想辦法對自己好。

張巖幫著春福背起背簍,兩人剛走到那條上山的小路,春福往地裏看去,只見巧雲蹲著身子在田地裏忙碌,這會兒的太陽已經很烈,人都往陰涼處躲,她想來該是很早就出來了。想起她小心討好自己的臉,春福心裏著實有些覆雜,巧雲也沒有壞心,可就是沒法邁出那一步。

姑侄兩都是生手,在河邊停歇了大半天才抓了三條,春福看著水沒過張巖膝蓋,他滿頭大汗的在水裏撲騰,滑不溜秋的魚靈活的從他指間滑過,他懊惱又氣憤的樣子逗得春福笑不停。

張巖撅起嘴來了脾氣:“在抓一條就不抓了,真是費勁。”

春福看了眼西斜的太陽,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成,也該回去了,你姑父這會兒也該在路上了。”

張巖這次運氣好,瞅準位置往下一摸就抓住一條,高興地舉起來沖著姑姑笑:“你看我抓住了。”他得意又笑得開朗,讓春福覺得這才是孩子該有的樣子。

兩人下山的時候各家各戶屋頂上已經炊煙裊裊,她春福沒想到巧雲還在地裏忙活,只見她站起身捶了捶發酸的腰,見春福過來笑著喊:“小嫂子又上山了啊?”邊說著邊往過走。

春福點了點頭,看她累得很,攢眉問她:“你怎麽還不回?別仗著自己年輕不要命的幹,好歹歇歇。”

巧雲心裏高興,連連應著:“知道了,這就回,等後兒這地裏的活就利索了,可能好好歇歇了。”

春福沒多想從背簍裏拎起條魚遞過去,笑著說:“張巖抓的,你拿回去燉了補補身子。季成也快到家了,我們也得趕緊回了。”說完就帶著張巖走了,明兒家裏就要開始忙活了,趁著今兒還閑做點好的。

回到家春福燒水讓張巖洗洗,這小子自告奮勇的要把魚給收拾出來,春福一邊添水一邊說:“你就別湊這熱鬧了,等你姑父回來讓他做。你先洗著,我去屋裏把水壺裏的水給填滿,他回來正好喝。”

進了屋裏剛添滿水,轉眼看見桌子上還有少半筐子雞蛋,季成每天或是煮或是沖一碗蛋湯,就著饅頭吃了便是早飯。季成是個愛吃調味的,她想著今兒吃完飯就把煮幾個五香雞蛋,換著口味吃。也怪她早先壓根沒想到,不過這會兒也不晚。

季成回家來見張巖坐在樹底下,笑著摸摸他的頭,看了一眼不見春福,問道:“你姑姑呢?”

“在屋裏添水呢,說你回來正好喝。”

季成將背簍放在地上,家裏的小狗咬著他的褲腿和他玩鬧,這小家夥好吃好喝長得越來越肥了。他把它踢開些,大步進了屋裏,見她在發呆,笑著說:“發什麽楞?今兒金小姐讓人喚我過去,說想著你做的粥,給我裝了些要用的果子,砂糖,還有半兩銀子,說那天在賞花會上她不過是費了頓嘴皮子,東西卻是你實打實自己做的,她不能占著你的便宜。連著這果子粥一並給算了。”說著從衣服裏面連著自己的工錢一並掏出來遞給她。

春福接過來臉上是止不住的喜,她拿了二十個銅板給他,男人在外面少不了要用到錢的地方,她可不想他在錢上受了難,想著什麽喜滋滋地說:“金小姐可是說了咱六她四,她興許覺得咱們靠著這個過日子不容易,真是個好人。罷了,就沖著這個,我今兒晚上就給她做出來。張巖今兒抓了魚,你就著這一身先把魚收拾出來,一會兒再換衣服。”

春福現在做飯快了很多,季成聽話的去忙活了,她一個人和面,洗菜,張巖幫她看著火竈,不時說笑兩句這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季成收拾好魚,脫了外面的衣服開始擦洗身子,春福煮了魚湯,將洗凈的清菜也一並煮了進去,旺火熬煮湯水沸騰,漸漸香味四溢,連湯汁也呈現出奶白色。

魚湯好了後,季成把鍋端起來放在桌上,春福切好面條給季成和張巖撈了很多肉塊和土豆,將碗裏堆得滿滿當當。

都坐在桌子旁,季成盛了碗魚湯放在張巖面前,再是春福,最後才是自己:“找花的事兒我交待給周敬了,總不能讓他太閑了。”他覺得周敬變了,臉上的笑也少了,也很少提起安小姐,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也好,他自己的事自己上心。我一想著往後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我就高興,我今兒看著巧雲在大太陽底下忙活,連歇都不敢歇歇,她才比我大了幾歲,就得一人挑著一家子的日子。”春福只是感慨,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女人向來就處於弱勢,日子還長得很,什麽時候能是個頭。

張巖不開口卻把話聽進了心裏,魚肉很嫩很香,他還是第一次吃這麽香的。前兒姑姑送去的他一口都沒吃上,全進了張桐的肚子。聽人說吃魚肉會變聰明,怪不得娘……

吃完飯季成刷碗,張巖本想幫忙卻被春福拉到一邊和小狗玩了,直說這種事哪用他來做。春福點了燈就著光將洗凈的果子切成塊,等鍋裏的糖熬著差不多再將果子放進去,慢慢攪拌著就是。其實並不麻煩,只是這些東西沒人舍得花錢買,所以才變得稀缺精貴起來。

等熬成後春福將鍋端到一邊讓涼涼著,又往一口小鍋裏倒了半鍋水,將洗凈的雞蛋和花椒、大茴等香料放去,任著它們煮著,待煮的差不多熟了,用小勺子在雞蛋上面逐個敲一敲,讓香料的味隨著長時間的煮進入到雞蛋裏面。

張巖有點饞,聞著香味就覺得肯定好吃,眼睛不時的看向廚房。春福笑著搖了搖頭,她以前試過,雞蛋煮得時間長點才能入了味更好吃。出鍋後,因為天晚得厲害,她怕嫂子刁難張巖,拿著布包撈了五顆給他帶上,剛出鍋還燙的厲害,春福囑咐他小心拿著別傷到了,要是張桐搶就分他一個,別讓大哥他們來找麻煩。

張巖哪舍得給張桐,他也不傻這幾天在外面玩,他找了個能藏東西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時常一個人坐一坐,看著旁邊的大樹搖搖晃晃地擋著光覺得挺悠哉。

季成把張巖送回家,回來後見春福已經上床躺著了,嘆口氣:“今兒都沒得及給你泡腳。”

春福掀開薄被坐起來,搖了搖頭:“我自己洗過了,對了,你快躺下來,我給你捏捏肩。”

季成不樂意,那滋味一次就夠了,給她撩得自己渾身都著火了,那地方更是沒出息的鼓起來。怕受那種苦,趕忙搖頭:“不用了,沒那麽累,天天這麽做都習慣了。”

春福好心對他,他還不領情,趁著他躺下的功夫,使了大力氣給他捏肩膀,咬著牙問:“這下可是舒服吧?不酸疼了吧?”

季成被她弄得發笑,這個孩子氣的丫頭真是……他好一會兒才把她推開些:“你快別胡鬧了,當心火氣一來,可別怪我忍不住,提前兒辦了你。”

春福正要繼續作亂的手猛地頓住,楞了楞問他:“你……又想了?”

季成被她這麽一噎,登時臉都燒起來,氣急地將她拉著躺下擁在懷裏悶聲道:“成了,趕緊睡覺。”

春福樂得笑,用力埋進他胸口,回擁著他,很快就睡熟了。

春福第二天早上跟著季成一塊醒的,因為她整個人都扒著季成,讓他不得不把她弄醒。春福也沒了睡意,跟著他起了把要帶走的粥小心地放到背簍裏,跟著他一起用了早飯,連生哥隔著墻喊季成,兩人就看了彼此一眼,那些話不說也明了。

連生嫂今兒有事不去地裏割豬草,春福一個人在地裏離著那些媳婦們很遠,她倒覺得清凈得很,今兒難得有陣涼風,風擦過她的唇角,勾起她柔軟的發絲,有一兩抹飄著遮擋了她的視線。

露水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停下手將頭發拂到耳後,露出白皙如玉的面頰,如櫻桃紅潤小巧的嘴,讓突然經過的人不由看楞了眼。

季坤這幾日在家裏好吃好喝,被季二叔二嬸給伺候胖了一圈,身上的傷還未好利索,一條腿是徹底瘸了,這會兒能四處走動了。他是個耐不住的,剛能下地就想出去轉悠,今兒終於能出來了,哪知一出來就遇著這麽個極品。

正好身邊有人經過,他拉過人來,示意他往前看:“那是誰家的小娘子?怎麽瞧著面生?”

那人急著去上工,看了一眼見是季二叔家的大兒子,心底鄙夷不屑:“你不認識?那是你堂弟季成家的娘子,可別動什麽歪心思。”

季坤摸了摸鼻頭,悻悻地回頭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春福裝了一筐子豬草,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正要轉身走,見錦娟在她身後沖她笑,春福瞪了她一眼:“怎麽不出聲啊,怪嚇人。”

錦娟臉上的傷還沒好,看起來笑得很狼狽,在她旁邊割著水靈靈的草:“別人家的娘子湊在一堆說這家長那家短,你看我八成就是人家們嘴裏的話茬子。”

春福往前看了一眼,正好與春菊的視線對上,她眼睛裏像是淬了毒般惡狠狠地,讓春福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得罪了她。虧得自己不是那種什麽破事都往身上放的人,轉頭看著錦娟:“隨她們嚼舌根吧,她們也只能做這個了。你回去,他又刁難你了嗎?”

錦娟笑著搖頭:“這倒沒有,趙雲在家,趙四和婆婆都不敢鬧。加上你看我這張臉,再打可就幹不了活了,趙家也是要面子的。”

春福不知道錦娟哪裏變了,只覺得她在說這種苦意深深的話時都帶著笑已是難得。

錦娟見她看著自己,輕笑一聲:“我聽你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忍了。憑什麽他們欺負我我就得受著?這世上潑辣媳婦多了去,也沒見得都沒得了好下場不是?沒人稀罕,我自己稀罕自己。中午我做包子,到時候給你送過去兩個,你也省得動鍋竈了。”

春福突然有些苦笑不得,這昨兒還溫婉秀氣的小媳婦怎麽睡了一覺變得跟個爺們似的?她倒是挺欣賞錦娟的,這世上像她這樣的女子多了去了,有膽量反抗的可沒幾個,到現在她除了和連生嫂一塊出來下地割草,幾乎沒個能談的來的,錦娟若是願意和她來往,她不會推拒。

錦娟看著身形瘦小,做事很是利索,她用了很長時間裝滿一筐子,錦娟才不過一陣功夫。兩人一前一後的準備回家,路過春菊他們身邊,只聽春菊陰陽怪氣地開口:“春福,聽說你家季成現在能耐大了,在鎮上都當管事了,好賴都是咱們東坡村出去的人,可不能只顧著自己發達,總得照顧著村裏的人吧?岑牛那天可是好聲好氣的和季成說了,季成不答應,轉頭就帶著連生去了,這是怎麽的?還挑人呢?”

春福正想開口,只見錦娟往前走了兩步,笑道:“春菊嫂子,你們家是給季成家吃穿喝了還是怎麽的?這麽理直氣壯的讓人幫你?也不在清水河裏照照你自己這張臉,快和木盆一樣大了。虧你能說得出口,這話給外人聽了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這錦娟還真是不管不顧了,十足的挑事派頭,不過能這般顧著她也讓她心暖,將錦娟往後拉了拉,自己站在春菊面前,靜靜地看著。

春福在所有人眼裏就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傻子,只是她這麽淡雅地往跟前一站,莫名讓春菊有幾分壓迫感,有幾分底氣不足地看著她:“怎麽我說的不對?都是一個村的互相幫襯著點怎麽了?怎麽就這麽小心眼?怪不得沒人願意和你家季成來往,命不好就算了人品也不行。”

春福悠悠笑了:“一個村的怎麽了?大家都是各憑本事吃飯,誰定的規矩就得把你家的日子也捎上?沒本事賺錢就閉嘴種你家的地。自己拉不出來怪茅廁臟,真是笑話。春菊嫂子我說話不好聽,你可別跟我計較。我前些天兒聽人說見著岑牛哥揣著錢去紅樓找姑娘喝酒去了,我本來不信,可那人信誓旦旦說見的就是你家岑牛,你在這裏苦窮倒不如回去問問?”

她怕什麽?那天在馬車上聽到這話的人可不在少數,不過看了一眼旁邊婦人的神情便知道,這事兒誰都知道,只瞞了春菊一人而已。春菊也不傻,從一旁相好的姐妹眼裏看出了了然,頓時氣得心肝兒都顫,這個死岑牛,連筐子都不要了,人一溜煙兒似的跑沒影了。

春福笑了笑:“都說說人道人不如人,平日裏可把心方正些吧,別人家的日子都想湊熱鬧,你還想做什麽?”她就是明擺著不樂意幫,她就是小心眼怎麽的?只行她們看笑話,不許她還回去?這是什麽道理?碰著講理的講理,遇到這種誠心刁難的,原封不動的還回去就是,不就是不要臉嗎?這有什麽?壓根不用人教,她自己就會。

直到春福和錦娟有說有笑的走遠了,人們才明白過來,季成家的春福不傻了,瞧那些膈應人的話都不用打草稿,就這麽流利的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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