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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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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縈繞在耳畔,雨滴敲打在枝葉茂盛的樹上發出劈啪聲響。

“他們的話……你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好了,回家吧,早知道應該帶把傘出來。”

雨有越下越大的氣勢,那些人的身影依舊可見,他們的肩頭卻被雨水打濕了。一陣風吹過來有點冷,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皮膚很快起了雞皮疙瘩,心頭卻被他如火爐般滾燙的熱度熨燙得溫暖而又舒服。

她珍惜著季成對她的溫柔和耐心,擡起略顯寬大的袖擺擋在他頭頂,雖然沒多大的用處卻是她唯一能做的。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入目是一片被雨水打濕的紅色,悅耳深厚的低笑聲在雨幕中回蕩。

安靜又漸漸濃郁的親昵,他欣喜她的會疼人,突然一道突兀地聲音闖進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季成,季亮和他媳婦帶著裏正去張家了,沒碰上你,讓我過來叫你回去。”

季成皺眉:“二虎哥,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叫二虎的壯漢搖搖頭,抹去臉上的雨水,大著嗓門:“不清楚,季成你趕緊去吧。你弟媳婦鬧得可兇了,連老季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翻出來了。”

春福不高興地撇嘴,好好成個親,張家大哥大嫂才消停了,季家的又來湊熱鬧,真是一個個地不想著她們太平。擡手拉了拉他的發,軟軟地說:“不去。”

季成低笑一聲安撫她:“沒事,我們去看看。他們專門挑了這個時候鬧不理不是辦法,倒不如解決了日後好安心。”

春福聽他這麽說,環著他脖子的手又緊了緊,輕輕應了一聲:“嗯。”這一絲聲音很快就被風雨吞噬,仿如從未出現過。

村子裏家長裏短的糟心事太多,親戚間攀比結仇的也不少,春福只聽說季成有個親弟弟過繼給了本家二叔,此後兩家多年沒有來往,現在是做什麽?季成這個男人,真讓人心疼。

兩人才剛進屋,一個身形壯實的年輕婦人就沖過來指著季成說:“大哥不能這麽欺負人吧?雖說季亮是給過繼出去了,可家裏的東西應該有季亮的份吧?大哥做人不厚道,娘留下一對值錢的耳墜子和玉鐲子,你半句都不提,是想私吞嗎?”

季成看向站在裏正身邊目光躲閃的季亮,好笑道:“你這是出的哪門子頭?當初按照二嬸的意思,季亮過去就和我們家沒什麽瓜葛了。現在鬧,說的過去嗎?不說沒有就說有和你們也沒什麽關系。裏正當初也在旁邊,對這件事也是清楚的,怎麽還由著他們?”

裏正年紀不小了,頭發已經斑白,對季家的事確實是見證人,只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季家老二拿了酒和肉過來看他,話裏話外是求他幫襯著點。這幾年日子不好過,他這裏正也當得窩囊,別的裏正家裏能吃上白面和肉,他家已經好幾個月沒嘗過味道了,看著東西眼饞便答應了。

“話是這麽說,可好歹季亮是你的親兄弟,血緣關系擺在那裏。你爹娘走得匆忙許是有些事情沒來得及交代,打以前誰家裏有寶貝不是給兄弟平分?家中祖輩往下傳這個東西圖的就是給你們留個念想,季成你也不能全霸著不是?季亮雖說現在是你二叔的兒子,歸根還是你弟弟,給他又不是給了外人。”

春福知道上了年紀的東西總歸是能換幾個錢的,季亮一家子才不可能懷念死去的兩老,要錢才是真的。

“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裏正得了他們什麽好處我不知道,只是當初可是白紙黑字寫了的,不認我的話總不能不認字據吧?”

看著裏正變了臉色,想當和事老卻把自己的面子都丟幹凈了,他心裏只覺得暢快,這些人不過是欺負他孤家寡人,以為他不識字就會將字據那麽重要的東西丟了嗎?真是可笑。

“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話?裏正也是好意,怕我們兄弟把關系搞僵了,大哥獨吞爹娘留下來的財產,給旁人聽了那不是笑話?莫非大哥將東西換成了銀子?我聽鎮上當鋪掌櫃的說了,一百年前的東西可值不少錢。”

春福頓覺得眼前這些人面目可憎,把自己的心思強加在別人身上,把自己的醜陋粉飾的冠冕堂皇。

張春木從季亮的話裏聽出了幾分味道,意圖分一杯羹:“既然裏正是親眼見著他們立了字據的,季成家的事情往後都與季亮無關,而且全村人都知道季家兩老的去的時候是季成一個人安葬的,就算有點家當也輪不到季亮來享受吧?”

季成才不願和他們多費功夫,回來也不過是給裏正幾分薄面,今兒是他和春福的好日子,家裏事情還多著,當即道:“這事兒就此打住罷,當初字據上還有我爹娘,二叔二嬸和裏正的手印,就是鬧到縣衙我也不會理虧。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娘病重前只說了讓他把東西保管好,不能有變賣的心思,他答應了,所以那兩樣東西與他來說不過是個物什罷了。反倒吃喝不愁的二叔家好端端對這些東西心存惦記,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橫豎這村子裏沒什麽事情能瞞得住,等過兩天就知道了。

季成和春福身上一片濕黏,不願意在這裏多加耽擱,背起春福疾步往雨裏沖:“春福你忍忍,很快就回家了,回去我熬點姜湯喝了就不會生病了。”

春福趴在他寬敞的背上,聽他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她覺得他心裏應該也很委屈,可是他此時卻笑得溫柔又讓她舒心。她多想告訴他,你的一切難過都可以和我說,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能明白你的心情甚至痛苦。她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出來,那樣太過突兀,還是慢慢來得好。

從村頭到村尾的路不短,風雨阻擋著他們的步伐,卻也讓他們明白只有吃過苦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春木兩口子沒給春福準備嫁妝,所以她就帶著自己嫁到了季成家。季家院子大,西邊一塊空地種了菜,雨水沖刷下更顯綠意濃濃,前面搭了個雞窩,因為把雞給了張家,現在看起來有點冷清。

季成自打爹娘過世後就搬去了正屋,東屋做了放置東西的儲藏間。屋子裏和院子裏一樣收拾得幹凈整潔,門兩邊貼了喜慶的對聯,紅艷艷地,訴說著這間屋子正在辦喜事。

春福從電視書上看到的很多繁覆的禮節在這裏通通沒有,把人迎回來就是一家人了。不過春福倒是知道,一般人家都是提前去女方家裏,要吃過飯才走的,季成許是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才拖到吉時前來。這樣一個知曉自己身份不願意給別人帶來一點麻煩的英俊男人,卻受到這樣的對待,讓她打心底裏難受。

他從另一個屋子取了他自己的幹凈衣服讓她換上,又端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讓她擦臉,等她收拾的差不多才顧上自己。他一點都不避諱的在她面前脫了外衣,上身□□,健碩的胸膛有力,春福看了一眼趕忙側過頭,臉止不住地發熱。

“我去熬姜湯,你先坐著,自己看看也行。”

春福目送他離開,屋裏只剩她一個人,雨滴從屋檐下掉落的聲音清晰悅耳。炕上疊放著兩套新被褥,只是放置時間久了才看起來有歲月的痕跡。

在靠墻的地方放置著平日裏極少用到的東西,不過收拾的很整潔,讓人感覺不到一點亂。她剛才換下來的衣服被他拿出去了,突然有點羞窘,他要給她洗衣服。為什麽才成親就已經有了像是生活在一起許久的感覺,平淡又溫馨。

季成很快端了姜湯進來,放在她手表:“涼一涼,一會兒喝掉。”

她的眼睛躲閃著看向別處,在那堆雜物中看到翹起一個書角,好奇地指了指。

季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輕笑一聲:“那是金掌櫃送的,我又不識字,給我也是浪費。”

春福抽了出來,農家很少能看到書,正好她也無事不如閑來翻翻,現在的字都是繁體,雖說難了些不過她還是看得明白的。放在眼前看了看,那幾個字……

春宮圖……?!

季成見她盯著書皮發呆,順勢接過來:“咱們都看不懂,留著也沒用,先留著等將來留給張巖看罷。”

不經意翻動了幾下,裏面的圖案從眼前滑過,季成驀地瞪大眼,這……金掌櫃怎麽……他年歲不小對這事卻也半懂不懂,不過暼了眼卻也知道編在一起的男女在做什麽,趕忙收好,幹笑道:“餓了吧?我早上做了餡兒,包餃子吃吧。”

他因為是喜日子,咬緊牙買了些白面,又去買了點肉,將菜和豬肉剁在一起,放了鹽、香油、芝麻味道還不錯。

春福將他的表情盡數收入眼底,俊臉紅潤,目光躲閃,心裏好笑不已,佯裝單純地問:“你給我看,我要看。”

他將書放在身後,柔聲哄著,聲音溫柔地像在她心裏投了塊小石子,蕩起圈圈波紋,讓她的心也跟著酥了酥:“聽話,咱們不看這個,先去吃東西。”

春福趁他不註意探親手去搶,只是兩人之間男女懸殊極大,他又高又大身手靈活,在感覺到她的意圖時就將手裏的書舉高,另一只手緊扣著她柔軟的腰,任由她身上清馨的少女香鉆進鼻間,勾動他的心。身子裏躥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氣,不安穩地橫沖亂撞,他對上她清澈如水的雙眸只覺得尷尬。

眼前這個……和孩子一樣的女孩,雖然長相頗俊,可看起來還是瘦弱的很,瘦巴巴地讓他不忍心去折騰她。還是等把她養的胖一點再說,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又不急在一時,想到有一個人能陪他日落而眠,在這小院子裏充滿歡笑就已經足夠了。

春福撅嘴不滿,軟軟糯糯地瞪他:“小氣。”

季成被她瞪得心神蕩漾,隨手就將書扔在春福夠不到的地方,拉著她往外面走。他不知道別人家成親是什麽樣,他只知道他只要一心一意地稀罕她就好。雖然窮酸,雖然委屈她,他會慢慢地補償她。

“等雨停了我帶你去鎮上,也好給你買兩件衣服換著穿。這幾日就在家中待著可好?”是他沒有想好,春福在張家本就不受待見,能讓她不蓬頭垢面的出嫁已是不易,誰還會給她備衣裳。便是拿過來也是不合身的,穿在身上不倫不類。所幸過兩日就要去幫金掌櫃幹活,正好也能給她買些她喜歡的。

春福聽著心裏甜滋滋,跟在他身後去了廚房。面已經和好了,季成讓她坐在一邊看著,熟練地將面揉開,扯出不大不小的面疙瘩,按扁後再用小搟面仗做出餃子皮,包好菜,兩手一籠便封了口,看著小巧可愛。

春福不得不承認他包的比自己好看,他的手指修長,上面沾染了白面卻依舊遮不住他在幹活時留下的傷口痕跡。季成側臉輪廓線條分明,堅毅又好看,渾身上下散發出錚錚男兒氣,讓人心動又心疼。這個男人若是命好生在富貴人家必定讓女子癡迷,好相貌好家世又是會疼人的主兒……卻不想這樣在現代稀缺銷路最好的男人會讓她給遇到,她真是走了好運。

“我不走,你也在嗎?”

聞言他回頭看向她:“我在,明兒我們去拜祭爹娘,讓他們也安心。”這個女孩在別人眼裏是個不懂事的傻女,可他看來卻有幾分靈動,最是活潑,嬌嬌俏俏,乖乖地模樣盈滿了他的整個心房。

“要不要和我學著包?”

春福趕忙搖頭,她不想暴露自己,最起碼現在不想。雖然他會是她這輩子最親密的人,可她還不想嚇到他,就這樣傻傻地被他慣著,她倒要看看他對她的耐心能保持多久。

季成低笑一聲也不強逼她,手上的動作不由加快,生怕餓壞了她。

相較於他們兩人的其樂融融,張家卻還未消停。裏正在大半個村人面前丟了臉面,心裏正恨的厲害,季亮媳婦卻是個沒眼色的,還追著他問寶貝的事,被他瞪了一眼這才閉嘴。

春木站在一旁心裏早已轉了幾轉,他倒沒想到季成是個不露相的真人,若是真把那東西換成銀子,夠他們用好久。雖說得不了幾個,但也比家裏沒啥進賬要強的多。張桐也到了念書的年紀,早些念書也能早點成器,家裏苦了這麽多年的日子也算過完了。他這輩子無法實現的心願,但願張桐能給他長臉。季成那裏不松口,等春福回門他可得好好教教她,讓她把東西拿在自己手裏才行。

“到了吃飯的時候,裏正和季兄弟也一塊坐下來吧。我家難得辦回喜事,請得手藝最好的王來師傅,菜的味道差不了。”

所謂的菜也不過是一葷三素,勝在味道好讓人們惦記,就著手裏的窩頭啃著很香。巧雲想留下來,被季亮扯了扯,當即笑道:“還是不麻煩了,我們先回去了。”說完就急著走了,家裏爹娘還等著呢。

裏正卻是不好走,村裏的事少不了要去過問他,就算再怎麽不快也不能在這喜日子裏發脾氣,讓眾人覺得他度量狹小,當即笑道:“我也是為了大家夥兒好,兄弟相互扶持不是好事一樁嗎?季成真是糊塗了,正經事上拎不清,我這邊著急沒用。”

一旁的人自然不敢得罪他,趕忙連聲附和,一時間小院子裏又熱鬧起來。

春木家的院子放不下這麽多人,只得借用岑牛家那塊遮風擋雨的地方,羅嬸心裏不痛快,可又不能不顧著情分拒絕。季成多管閑事害得他們一家子都得去伺候連生這回事,他們岑家可咽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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