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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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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昨晚後半夜才睡著,這會兒好夢正酣,一陣急切地敲門聲將她驚醒,張桐稚嫩的嗓音尖銳且刺耳,她不得不下床去開門。

張桐難得叫她一聲姑姑,圓圓的臉上滿是歡心與喜悅,仰著頭和她說:“姑姑,我娘讓你趕緊去西屋,季……姑父來看你了。他還給了我和哥哥一人一枚銅錢讓買糖吃。”

春福心裏嗤笑一聲,這錢總歸還是要進了嫂子的口袋,日子過得緊巴成這樣一枚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才行,這些話只不過是哄哄小鬼們而已。

打發了張桐,她又回床上躺了會兒,等緩過勁來才起床。

李秀娥在西屋坐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春福出來,尷尬地賠笑:“這丫頭……我先看看她去。”

春木坐在那裏沖著季成道:“往日裏慣的厲害,幹活慢了些,你別嫌棄才好。”

季成只是笑笑,聽媒婆和春木坐在一起說閑話。

李秀娥出了西屋大步往堂屋走,見春福還衣衫不整,拿著帕子擦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壓低嗓音直罵:“你這死丫頭真是半點不讓人省心,連這些事都幹不了,真不知道那兩個死鬼把你生下來作踐誰。”

李秀娥拿了梳子,拉著春福往桌子邊走,她手勁大,春福身子單薄被她拖得踉踉蹌蹌。

“一會兒有點眼色,別傻的跟塊木頭似的,人家問你什麽說什麽。你也知道這兩年收成不好,家裏這麽多張嘴等著吃,就靠你哥的一雙手也不容易。你嫁過去,也算是給你哥哥減輕擔子了。”

春福坐在凳子上不敢動,她怕嫂子一個壞心太用力把她的頭皮都給戳破了,一頭長發因為沒有上心打理過此時猶如一把枯草,打結的地方太多,大嫂手下又不留情,疼得春福齜牙咧嘴,通發便花了半刻鐘,嫂子麻利地給她編了一條麻花辮,在櫃子裏挑挑撿撿拿了件帶著補丁的碎花衣裙給她換上。

“你要是腦子好使,我和你哥肯定送你去大戶人家當姨奶奶,我們也能跟著沾光。可惜……等嫁過去跟著季成好好過日子,別有事沒事的往家裏跑,家裏事多沒功夫理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聽明白了沒?”李秀娥臨出門時狠狠地在春福腰上掐了一把,她心裏恨的厲害,這麽個傻子配她伺候?

春福當即明白了嫂子說這話的意思,無非是她嫁出去後就是季家的人了,張家日子也不好過,沒事就別上門來煩他們。春福心裏啐了一口,不就是怕窮親戚上門!季成看著是個踏實勤快的人,以後在一起只要心貼心照樣能把日子過好,這口惡氣她早晚要出掉。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西屋,春福跟在嫂子身後看起來怯生生地,眼眶微紅,幾顆金豆子在裏面打轉,瞧著楚楚可憐。

媒婆走過來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一臉關切:“誒呦,這丫頭是怎麽了?這大喜日子怎麽開始掉金豆子了?”

春福擡頭看向大哥,澄澈漂亮的眸子裏滿是委屈,春木嘆了氣:“怎麽了,說給大哥聽。”

春福斜眼看了嫂子一眼,低聲啜泣:“大嫂剛剛掐我這裏,好疼。”她低下頭掀起衣服,指著散發出黑青地腰上,可憐巴巴地盯著大哥。

李秀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趕忙走到她身邊把衣擺拉下來:“女孩子家成什麽體統,剛走路是你不小心撞了怎麽說胡話呢?快坐好,別打擾大家談事情。”

在座的人心裏都清楚誰真誰假,只是不好說破而已,春木在外人面前丟了這麽大的面子,看向李秀娥時目光如淬了毒的箭般狠厲。

“好事成了大家都樂呵,這是當初說好的聘金,一文不少都在這裏。季成兄弟說了,春福妹子不比旁人缺什麽,娶回去要好生待著,這下你們該放心了。”

春木聽自家媳婦說媒婆過來替季成說情,想著能不能少要點,他心裏也不樂意可也沒辦法,如今見著那聘金真的分文不少,頓時嘴角揚起笑,說話也客氣了幾分:“咱們住在一個村這麽多年,雖不大來往,季成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我這妹子年紀小,還愛玩,大兄弟要待她好一點。”

春福擡悄悄擡眼看向季成,他今日穿了身藏青色新衣裳,身上打理得幹凈妥帖,烏亮的發總布帶束起,更顯得他俊郎非常,雙目清明,宛若碧藍天空讓人不覺沈溺。

低沈徐緩的嗓音輕扣著春福的心扉,她抿了抿唇,心裏卻另有思量。這個人明知她是個傻女,少給點聘金自己也能過得寬松點,換了別人,遇到這種人財兩得的便宜事指不定會樂成什麽樣,可他卻堅持將她當常人來對待,莫名的心間一熱,她沒想到會在這裏得到的第一次尊重是即將要成為她丈夫的人。如果說以前她還有仿徨,此刻她無比堅定,跟著這個人,她願意。

“春福性子純真率直,家裏也多年未曾熱鬧過了,她這副心性挺好。春木哥瞧著什麽日子合適,咱們把日子給定了吧?凡事還得仰仗大嫂子。”

媒婆笑著擺手:“你放心吧,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幫。我在東坡村住了這麽多年,雖說是外來戶,可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哪有坐視不理的。你這次成親,要請你二叔幫忙張羅嗎?”

春福看著他身子一僵,搖了搖頭說:“不了,我自己來就好。”

誰家都有兩個極品親戚,想來以前應該沒少欺負季成。窮就算了,還攤上這麽個人人躲著走的壞名聲,他的日子應該要難過的很。

春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你自己張羅也行,顧著你一個人也不容易,我們退讓了很多,其他的規矩咱們就不講了。只是張家和村裏每家每戶交情都好,而且又住在村口,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你也不能太寒磣了。”

季成抿嘴,村子裏講的體面不過是新娘子坐八擡大轎,一路有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圖個喜氣。可也只有那些日子過得舒服的人家才能不費力氣的將他們請過來,自己完全付不起這些錢,在東坡村他連個借錢的地兒都找不到。

媒婆聽春木的要求過分了,接口道:“春木,我記得你成親那會兒也不過是趕著牛車把秀娥給迎回來的。這會兒怎麽為難人家季成呢?”

春福雖不知道這邊的風俗是什麽,可也知道窮人家講究不起那些規矩,大多都是湊合在一起過日子。就像春木,要不是因為沒錢,會娶李秀娥嗎?她肥頭大耳,滿臉橫肉,半點女人味兒都沒,春木能看上她什麽?不過就是春木到了該成親的時候,只有這麽一個人願意嫁他罷了。大哥提的要求,季成根本沒辦法做到,她最討厭強人所難的人。

可依著她目前的身份又不能開口,只能幹著急地瞪大哥。

“春木哥,我雖然不能給春福這份風光,但我會拿別的來彌補她。”他說的斬釘截鐵,像是承諾一般。

只是除了春福外沒人看得上眼,東坡村就這麽大,都是守著莊稼地和接點小活過日子的人,除了窮還是窮,項城叔家的兒子那是全村獨一個,還是因為娶了掌櫃家的女兒。季成想將日子過好,純屬癡人說夢。

“季成兄弟,我就這麽一個妹妹,你總不能讓她和你走著回去吧?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而且新娘子腳挨地很不吉利。”他心裏就覺得虧,春福不應該被人這麽輕易的被人娶走。

季成俊臉上的笑像是屋外的盛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在他看來他的誠意和禮數已經全部盡到了。他的眼裏只有春福,其他人算什麽?而且他們對春福也不好,剛才暼過去,短短的時間就看到那塊黑青,那麽顯眼,那些人是使了多大的力氣才弄出來的?不然她為何會哭的那麽委屈。這個女孩的日子應該更不好過,面黃肌瘦的樣子,在自家人面前會露出這麽膽怯的神情,遠不如那天烈日下,她一聲嬌脆婉轉的喊聲,充滿無限活力。認出她來的第一眼,他就想她應該多笑笑,將季家院子裏還有他心上的孤寂驅趕走。既然搭夥過日子,能選個讓自己高興的也是他的福氣。

春木雖沒再提這回事,心裏卻是不快,商定好這兩天將日子定下來,將人送走後,臉上就沒見笑。

李秀娥將茶碗收拾出來,見他坐在臺階上愁眉不展:“你不高興什麽?妹子的親事定下來,你往後也就輕松了。”

春木悠悠吐口氣:“我還是不甘心就這麽讓他把我妹子給娶走了,有人曾跟我說過,我這妹子的長相送到花樓裏可值不少錢。”

李秀娥趕緊往門前看見沒人,在他胳膊上重重拍了下:“你要死?也不怕別別人聽見?哪有親大哥把她往那地方送的?這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春木嗤笑一聲:“看你那樣子,我也就是說說而已。要是過個幾年還沒人要,我就打算悄悄把她賣了。這世上老子賣親女兒的大有人在,我不過是個哥哥,照養她這麽大,也該還了。我當初就想和你說,是你非要給她說親,算了,既然這樣也別想了。等她嫁出去,我們搬到堂屋去,讓張桐和張巖睡西屋,別擠在一起,怪難受的。”

春福剛走到門前就聽到大哥的那句話和嫂子的斥責聲,一顆心更是沈到谷底。原來還是為了錢少的事才刁難季成,她可沒想到看著長相儒雅的大哥心眼竟是這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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