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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

他耳熱,在她腰上緊一下:“說話就說話,笑什麽笑!”

她笑得更厲害。

顧來說:“弄你噢!”

周語擡頭,“這話你說三次了啊!”眼尾輕飄飄掃著他,“你今天必須給我合理的解釋。”

“什麽解釋?”

她在他耳垂上輕輕吹氣,“怎麽弄?”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

顧來耳根一麻,清一聲嗓子,撇開臉不說話。

“這樣?”

湊過去說句悄悄話。

顧來睜大眼,“……你怎麽這麽色!”

周語樂不可支。

底下唱歌的文青已將自己灌醉,年紀輕輕的,滿腹悲春傷秋,沒有一點朝氣。唱出來的句子不是“愛不得”就是“人離別”。

周語覺得不應景,對顧來說:“走,吃火鍋。”

兩人起身,周語冷得打擺子。顧來將外套脫下給她披上。

他裏面穿的那件土黃色毛衣,土得有滋有味。簡直是鄉下漢子的標配,電視裏辛勤勞作的農民伯伯人手一件。

那時,他以一種珍惜的姿勢把周語抱在懷裏。

周語伸手在他胸前摸索,覺得他穿這毛衣帥到不行。

周語問:“你家人都回去了,你一個人留這兒做什麽?”

“你心裏頭知道。”

“說。”

隔了許久,他低頭掐了煙,“你在這裏嘛。”

周語哼笑,掩不住洋洋得意,“小帥哥,不可自拔了?”

顧來喊她,“周語!”

有那麽點投降的意思。

兩人靠得近,他噴灑在她臉上的氣息,就像小時候姥姥用蒲扇扇出的風。

前面是一條溫柔的大江,浪卷金花,車船流光。

兩人竭盡所能的親吻。

周語踮著腳,再沒了氣焰,柔得一塌糊塗。

他鼻翼酸漲。

這樣的溫柔,是夢還是她心血來潮,他不敢問。

CTG

☆、第 49 章

兩人往民工宿舍走。

遇到熟人,見二人十指相扣,免不了把周語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周語不像顧來內斂,周語臉皮厚,大大方方給人看。

重慶直轄後發展飛速,青磚房已所剩無幾。

窗機空調銹跡斑斑,像從墻壁上長出了毒瘤。

空地電線縱橫,搭了棚,賣副食。麻將聲也從裏傳來。

樓與樓之間的小巷人氣興旺。光陰仿佛擱置在九零年代。

周語發現,這男人所在的每一個地方,時間都走得緩慢。

顧來的宿舍在二樓。

周語站在欄桿上看,滿滿當當一江渾水就在眼前,仿佛一個驚濤就能拍上來。

門開著,裏面烏煙瘴氣,雄性荷爾蒙刺鼻。

漢子們的身高和年齡一樣參差不齊,最矮的叫尾巴尖,最老的叫老童。

他們圍坐一圈切肉剝蒜,為晚上的火鍋做準備,血氣方剛的年紀,葷段子因進來一位美女而有所收斂。

顧來沒讓周語動手,讓她去自己床上休息。

他是上鋪,有簡陋的床簾。床板硬,稍動一下就哢嚓作響。棉絮薄,有他的氣息。

顧來時不時隔著床簾問一句,周語你渴不渴;周語你喝水還是茶。

周語在被子裏,手交替蓋在肚皮上,內心無比飽滿。

漢子們人多口雜,慫恿他:“顧來,今兒的酒錢你怕是跑不脫了哈!”

顧來的聲音:“我請。”

尾巴尖羨慕:“我要是有這麽乖的堂客,我也請!”

笑聲四起,其中有顧來的。

顧來下樓前問周語:“喝什麽酒?”

周語有些恍惚,仿佛身處一個平凡的傍晚,他揣著零錢出門買菜,隨口詢問已婚十年的老妻。

周語拉不回思緒。等了許久才說了聲:“隨你們,”頓了頓,“煙酒我都戒了。”

顧來又是一愕。

周語加一句:“給我帶包話梅上來。”

“哦。”

他開門出去。周語撐起身看一眼,窗簾外印出他剛毅的側顏,冬日的殘陽猶在江對岸。

周語借著床頭小燈翻著那本《鐵火西北》,後來睡著了。

天燃氣竈擺在地上,接了根長長的軟管。大鐵鍋那麽穩穩一架,烈火熊熊,紅油噗淌。

七男一女,在地上圍坐一圈。板凳用來擱盤碗,漢子們坐在倒過來的安全帽上。

喝酒猜拳,推杯換盞,唾沫飛濺。

毛肚鴨腸在辣湯裏肆意翻滾,盡管沒有香油碟,眾人也吃得紅光滿面。

坐姿憋屈,不羈的漢子們,時不時豪情萬丈的站起身,松一圈褲腰帶。有的甚至打赤膊。

氤氳熱氣,酒香噴灑,不知時光荏苒。

周語蹺腿托腮笑盈盈的看這群糙漢鬧騰。有人端酒前來,她下巴一點:“找我男人。”

那句“我男人”,說得俏俏的,說得顧來甘之如飴。

周語不吃葷,顧來將海帶和藕,仔細去了辣子皮和花椒殼再夾到她碗裏。

眾單身漢受教:“原來你是用這一手追到美女的!”

哄笑聲起,顧來置若罔聞。低頭擦拭手腕上小葉紫檀不慎沾上的油漬。

周語指正:“他靠的是美色,而且,”指一下顧來:“我追的他哎。”

尾巴尖感興趣,問細節。

周語靠在後背上撩開頭發,對顧來眨眼:“看上了就往死裏勾搭。”

尾巴尖豎起拇指,說嫂子女中豪傑。

顧來沒說話,那時他筷子尖端夾著一截萵筍,眼睛有那麽一瞬間的定格。

興許是想到那個麥浪翻湧的午後,美麗的女人吊兒郎當的拿頭盔頂著他的腰,說,帥哥,怎麽稱呼。

“噗通”一聲,萵筍掉進鍋裏,有人提著褲襠叫起來:“日.你.先人板板!濺老子一襠油!”

顧來置若罔聞,在鍋裏翻找萵筍,找到後放在周語碗裏,然後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光耀生輝,是他感情的唯一表達。

漢子們抽煙,屋裏濃煙翻滾,周語走到廊上透氣。

江面寬闊,夜風肆意,把她的思緒吹得很遠:

再在過上幾年,一旦過了三十五,激情消退,力不從心。她穿著拖鞋睡衣,蓬頭垢面的游走在菜市貨比三家,只剩可憎面目……

周語往一眼屋內,屋子裏那個叫老童的有家有室的男人,自持經驗豐富,正傳教:“這女人吶,不能太慣,越慣她心氣越高!”顧來不出聲,兀自夾菜到周語碗裏。

……

真到了那時,她站在寬大寂寞的陽臺,回想起今天的男人和今天的愁,會不會有數不盡的嫉妒。

周語進屋,恰聽老童在指揮:“今兒晚上兄弟夥們全部樓下麻將館集合哈!給我們熱血青年顧來同志騰個地方,好讓他盡情發揮,除去後顧之憂!”

顧來去看周語,看她態度。

她拿原子筆在剛才拍的相片背後寫字,聞言,斂著下巴瞟著他,似笑非笑。

盡管沒有赧然,但謝天謝地,她也沒有火氣。

顧來覺得她今天什麽地方不一樣,哪不一樣他說不出。只覺得特別溫柔,前所未有的溫柔,溫柔得像水庫裏剛下了崽的母貓。

一男友情提醒:“顧來,你怕是要悠著點哦,床不結實哈!”

一男猛拍大腿:“臥槽,老子睡他下鋪,明天回來怕是床板都給老子日起洞!”

眾漢狂笑。

烈酒已見底。起凝的紅油只剩下零星幾根豆芽菜,奄奄浮在面上。顧來拿一雙筷子,心無二志的在鐵鍋裏撈。

七手八腳收拾了殘局,眾漢擁簇下樓去了。

顧來去公共澡堂洗澡後,又開始動腦筋,怎麽給周語做個“浴缸”。

周語早上洗過澡,她說你打盆水來,我泡個腳就行。

顧來端出盆,倒開水,再沖涼水。他蹲在地上,擡頭對坐在凳子上的周語說:“你將就著洗。”

半舊的紅色搪瓷盆,周語那雙蒼白瘦弱的腳放進去,盆底蹭地,摩擦聲刺耳。

周語低頭看著盆底兩條喜人的小金魚,手坐在腿下,腳輕輕撩起水花。

顧來拿起掃帚掃地。

周語瞥一眼他放在門背後的游輪一樣的旅游鞋,“你用這麽小的盆洗腳?”

路障工的福利,一人一天有一磅鮮奶。小火熱著,奶鍋裏噗噗淌淌。

顧來將掃帚放門背後,關了火,鮮奶倒進搪瓷盅,屋裏充盈著奶香。

“你那是洗臉盆,”他指一下桌子底下,“那才是洗腳盆。”

“你用洗臉盆給我洗腳?”周語愕,“不臟麽?”

顧來側頭,“你的腳怎麽會臟。”

兩個搪瓷盅來回淌幾次,他將奶遞給她。

周語接過抿一口,溫度合適。瞥他,“你呢?”

顧來倒了點開水在搪瓷盅裏涮涮,吹涼了灌下,“我不愛喝。”

鮮奶醇香,皮面凝著一層奶油。

周語望著他感慨:“你以後的老婆有福哎!”

顧來走過來,在她額上親一口,認真說:“我這樣伺候你一輩子。”

周語哼笑一聲,沒說話。小口喝完牛奶。

顧來蹲在邊上看了會兒,手伸盆裏:“水冷了嗎?”

握上她腳掌就不放了。

周語靜靜的看著他,驀地擡起空餘那只給他一腳,那男人眼疾手快,捉住,兩只都捏在手裏,視若珍寶。

周語氣笑了,“哪兒養的癖好!”

水灑了一地,他衣服也濕了。男人神情專註的替她洗腳,有水聲,有隱隱的麻將喧囂。

他的聲音從底下傳出:“明天我去買個大盆給你……”

周語驀地,“別掃興!”

顧來擡頭望她一眼,沒說什麽,低下頭繼續洗,指腹在她腳背摩挲,又輕又慢。

他穿著深灰色的秋衣秋褲,肩上搭一條毛巾,襠前鼓鼓囊囊。

周語盯著他像麥穗一樣飽滿的後腦勺,突然捧住他的頭,在他頭頂摩挲,“別想太遠……”

兩人重疊,她站在水裏,他蹲在地上,她將他漆黑的大腦袋,貼在自己小腹上,“你就看看眼前。”

關燈上.床,周語躺在顧來懷裏。床又硬又窄,他們抱在一起。

天一句地一句的閑聊,不鹹不淡。

水泥地上的斑斑油漬反著月亮光。

顧來說:“羊肉很好吃。”

周語驚:“你知道是我?”

顧來說:“嗯,飯盒上有你的氣味。”

周語樂了:“狗鼻子!”

顧來捧起她的臉,“我是狗鼻子,你是什麽鼻子!”

周語想起自己屬虎,得意道:“我是老虎鼻子。”

狗鼻子在虎鼻子上碾了碾。

周語突然問:“你有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

顧來實誠,“是我的都喜歡。”

周語說:“我喜歡兒子,我小時候就把將來兒子的名字寫進作文裏了,叫周全。”

顧來好奇,“怎麽跟自己姓?”

她白他一眼,“我那時能掐指算出將來嫁什麽人嗎?”

顧來似乎想到什麽,低低“哦”一聲,唇杵在她的發鬢,幾不可察的嘆口氣。

周語有興致,又說:“你覺得這個‘全’字怎麽樣?”

他正經八百的思考,然後說:“看搭配什麽姓,有的姓就不合適。”

顧全,周全,李全。

誰不合適一目了然。

周語睜大眼看著他:“我發現你以前蠢了吧唧的樣子都是裝的!”

顧來撓撓脖子。

聊天無華,互動樸實,默契十足,心照不宣。

仿佛是婚後任何一個普通的夜晚。

不是起始,也不是終點,而是白雲蒼狗中的任何一天。

這樣一來,他們一起經歷了較長一段路,往後還有更長的歲月隨他們揮霍。

周語的問話越來越沒有底線:“我第一次讓你起生理反應,是什麽時候?”

他木在那裏不出聲。

“說。”

“我忘了。”

“第一次接吻?”

“……不是。”

“下雷雨,我在你跟前洗澡?”

“……不是。”

“我讓你幫我取文胸上的標簽?”

“……不是,”頓了頓,去吻她耳朵,“這有什麽好問的!”

“晚安。”周語將他一推,翻身背對著他。

“……”顧來妥協,將她轉過來按在胸前,如實道:“那天騎車,你抓我腰上。”

周語想了想,“那不就是第一次見面?”睨他半晌,蓋棺定論,“果然騷啊來哥。”

來哥惱怒,翻身壓上去,周語下意識擋住肚子,“下去!”

他翁聲翁氣:“你朋友來了?”

“……沒有,就是不想。”

黑暗裏,他咬了會兒牙,沒說什麽,退了回去。

他們抱在一起,中間隔著河。

兩人竭盡所能的避免著那些忌諱和尷尬,偷過情的都懂。

周語突然說:“我有點冷。”

他環抱她。

周語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手掌寬大,掌心溫熱,將她烘烤得整個靈魂都在怒放。

她問:“發現變化了嗎?”

顧來一楞,瞪眼瞧著她。

她提醒:“長肉了。”

“……”

窗外是朗朗江濤。

枕著彼此心跳,兩人皆是一夜未眠。

時光不易,誰舍得蹉跎。

天快亮的時候顧來終於撐不住,瞇了會兒眼。

周語輕聲下床,穿上衣服背上包。走進晨霧裏,她打了個寒顫。

矮墻錯綜覆雜,中間夾著濡濕的石板路。江霧下,透過石棉瓦的光線朦朧黯淡。

照片洗了兩張,她一張他一張。

她要做的,她想要的,都圓滿了,心滿意足了,死而無憾了。

周語心緒平靜,就像小時走在冬天的任何一個完成了作業的上學路------

寒冷,孤單,但沒有羈絆。

她將臉埋在帽子裏,踽踽前行。

身後傳來腳步聲,男人叫她:“你去哪?”

CTG

☆、第 50 章

“周語,你去哪裏?”

“回家。”

靜了幾秒。

“……什麽時候再來?”

“不來了。”

靜了幾分鐘。

顧來不知想到什麽要說,“周語,那天我們結婚……”

她不耐,驀地打斷:“結婚?上幾次床擺幾桌席,就叫結婚?”頓了頓,哼笑,“你也把結婚弄得太草率。”

顧來擡頭:“不是我,是你。”

我把它高高供起,你將它當兒戲。

周語一噎。

他盯著她隨風飄散的發,“那你為什麽來找我?”

周語的背包旁邊吊著一個保溫盒,她拍兩下,“拿東西。”

他不信。這理由誰都不會信。

他溫言:“為什麽又鬧脾氣,昨天不是好好的……”他出門急,就穿一件秋衣。站在風裏,凍得青白。

周語在這時轉身看著他,“顧來,”她掀開帽子,目光平靜,聲音比目光更平靜,沒來的叫人齒寒,“緣來不拒,情走不留。我今天給你個痛快話,咱們沒戲!”

他看著她,像聽不懂。

良久,他哦一聲,自說自話:“那你下次再來吧,我在這兒等你。”

周語邪火亂竄,將他劈頭蓋臉罵一通。

畢了,那男人眨了眨大雙眼皮,低聲說:“我還是等著你吧。”低聲,但沒低頭。

周語咬牙問候,“等你祖宗!”

心卻怵了。

我等你。普通到不能稱之為承諾的承諾。

沒有肆意煽情,沒有嘩眾取寵,甚至談不上語氣鏗鏘。

他心平氣和的說出來,就三個字。那種平靜,讓這個二十三歲的年輕男人的話,充滿無窮說服力。

周語想起在九曲水庫時,她問他:“萬一你買來的老婆,她以前的男人找來了,你怎麽辦?”

顧來那時盯著別處,嘴裏的答案也是“等著她”。

周語問等多久,他說一直等。印象裏,周語還笑他是個情種。

當“等著她”變成了“等著你”,他說話時看著的是她的眼睛。

她笑不出來了。

周語撇開臉,撐著最後的銳氣,“少他媽杵這兒礙人眼。回鄉下隨你怎麽等!”

“……”

生活已如此艱苦,誰不想離希望更近一些呢。

誰不想。

你有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愛:磐石不移,除了對方,誰都打不倒。

除了對方。

顧來那雙一清二白的眼睛盯著她,問:“你不喜歡我?”

周語笑出來:“拍戲呢?什麽喜不喜歡的。咱們的關系,怎麽說呢,比一夜,情是高級許多,算個良性□□。”

顧來陷入長久的沈默。

撂狠話就像自.慰,有單刀直入的爽,爽完了又心理負罪-------全是他媽的副作用。

周語想,二十出頭的楞頭青,一旦嘗到歡好的滋味,盲目和不可自拔是不難理解的。

他這個年齡,嬌慣一些的還沒渡過青春期。善變、沖動、博愛是他們的特性。

難度大了,他們便望洋興嘆了。

她話有多銳,心就有多軟。

我沒有結果和下場,但你有。

別耗在這兒。

石棉瓦透出微弱的燈光,矮墻裏傳來拍著巴掌的驚呼:“臥槽清一色自摸!哈哈!”

而後,唉聲怨天中,是麻將清脆雜亂的碰撞聲。

顧來看了她一眼,“為什麽亂說話。”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沒有一絲雜念,不受世俗腐蝕,她從中看到自己故作鎮定的模樣。

就在那個瞬間,她突然想起了那本三國演義後面林林總總的她的名字;想起在藍田鎮上,她讓他用繩子綁她,他把繩子扔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輕輕牽上來……

回憶該來不來,害人不淺。

江邊的清晨靜謐得駭人,只聞濤聲陣陣。

他兀自掙紮,“你還帶羊肉湯給我吃……”

“我這人古怪,不欠人情,你那時對我不錯,我只是還清欠你的。”

過了很久,顧來擡起頭,目光慢慢鎖住她的臉:“你真想還?”

幼稚的對話,加上對方乳臭未幹的年齡,周語覺得無趣,手揮一下,企圖結束這毫無意義的話題。

下一刻,一股力量將她往墻上一摔,與此同時黑影欺來,她條件反射的驚呼,只有半聲,在清冷的江風中戛然而止。下半聲被顧來吞進嘴裏。

一上來便是疾風驟雨,相思與委屈都裹在這孟浪無言的吻裏。

周語閃躲,擡手抓他,被他輕而易舉的鉗住。

周語擡膝蓋頂他要害,被他伸手擋住,固定在自己腰上。

他以一種交.歡的姿勢,強勢的擠在她腿.間。

她單腳立地,站立不穩,向後倒去。身後是墻,兩人重重的撞上去,頭頂屋檐的瓦礫落下來,嘩啦碎了一地。

棚裏女人說:“是不是有賊娃子?”

男人說:“哪個賊娃子這麽大膽子?我們打麻將,他來偷東西。”

女人說:“你去看看保險些。”

周語急了,張口要罵。濕滑的舌頭伺機抵進來,在她口腔裏翻江倒海,興風作浪。

他幾乎想將她吞噬!

身影在墻角欠了欠,男人笑罵:“老子服了,真他媽會選地方。”便進去了。

周語越發惱怒,身上的男人卻渾然不知,他的吻向來不去克制,充滿獸.性與控制欲。

周語梗著脖子,臉歪向一邊,氣音說話,聲音發寒:“怎麽,要野戰?”

顧來充耳不聞,捏著她的下巴,覆又覆上她的唇。他舌尖滾燙,身子清冽。

再沒有其他舉動,那就是個純粹的吻。

到後來,她沒迎合但也不再反抗,足已讓他的侵略冷靜下來。他捧著她的臉,柔軟的唇吮吸著她的眼睛,鼻子,前額,頸項。

漸漸輕柔,無限憐愛。

他在腥濕的江風裏大汗淋漓,又在破碎的瓦礫邊瑟瑟發抖。

他呼吸有異,突然閉上眼睛。半秒之後,鹹苦的水淌進兩人嘴裏。

她猛的一撼,身子和心一起軟下去。

那時周語沒懵,她心裏有畫面閃過:

水闊山長間,腳邊有鵝黃的花。她能聞到稻香,和那時一模一樣。

她聽到少年的歌,少年在唱:“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遠卻發誓要帶著你遠走到海角天邊”。

她聽完一首歌,品完一出戲,走完一個春秋,看懂了小少年朝參暮禮的愛。

但她不能和他遠走天涯,她覺得遺憾。

為他遺憾,更為自己。

顧來終於松開她,兩人拉開距離,他寬厚的身子替她擋風。

“還清了,”他說,帶著鼻音,和年輕男人特有的執拗,“你現在不欠我了。”

他睫毛濡濕,臉上還有風幹的淚痕。他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深,望不到底。

他手上松了力道,周語一個反手握住了。

她輕輕的摩挲,兩人都沒說話。

這是一雙男性的,有力的大手。粗糙,稱不上漂亮。但它編出的草戒指精雕細琢;她四肢並用爬田坎時,它稍稍用力她便飛起。

他重新將她攬入懷裏。

她由他抱著,先踮著腳尖,吊著他的脖子將頭搭在他肩頭。後來累了,站直身子,將臉埋在他胸前。

“顧來。”她喊他的名字,喃喃的,輕輕的。要仔仔細細的鉆研,才能體會出其中的繾綣和悲愴,“這樣就夠了麽?”

你這樣孤註一擲的愛,這樣就還清了麽。

下一刻,她褪去他的褲子,人滑下去。

下.身一熱。

和煦的,浸潤的舌,裹他上天,又絞他入地。

他受了驚嚇,“你別這樣!”顫著頜,去拉她。

周語輕柔而堅定的拂開,專註於眼前。

有句話是實情,她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卻從不欠別人。欠了就要還上的。

她的舉動無異於釜底抽薪,自斷後路。

他不忍更不舍,極力去避。

但一個女人,折箭為誓,不留餘地要做這事兒,是沒有男人能真正將她推開的。

濡熱的唇口,鯨吞蠶食。她稍作停頓,擡眸望他一眼。

只一眼,他顫抖著交出了整個靈魂。

初嘗情.欲的青年,哪經得起這樣的引誘。哪怕前方是絕壁深淵,也身不由己要跟著跳。

“周語,周語……”

控著低吟,控不住淚,扶在她肩上的大手,終於按上她溫軟的頭。

她要踏上不歸征途,她為自己踐行,在貧瘠淩亂的青磚房檐下。沒人得見,沒人悲憫。

靡靡之音和隱忍喘息,淹沒在那個清晨第一聲渡輪汽笛中。

天未亮,世人猶在夢中。

……

他在陰陽兩界走了一遭,餘悸未定。

周語緩緩站起身,目光帶著決絕,平靜得駭人。

“從今往後,”她緩緩抹去嘴角的液漬,“你我兩清。”

說完轉身,背影纖薄,漸漸隱入晨霧裏。

李季在佛堂。

李季跪坐在蒲團上,雙目閉闔。

周語推門進來發出動靜,他也紋絲不動,像是睡著。

但仔細看,他腕上那串念珠,還一絲不茍的走動著。

暖氣烘得人燥,周語脫了外套,抄起桌上冷茶一飲而盡。

李季仍閉著眼,不疾不徐的開口:“吃的火鍋?”

周語“啊”一聲,“有味兒?”捧著衣袖聞了聞,“那我回房洗個澡,待會兒再來上香。”

四兩撥千斤。

李季沒接招。

“不急。”他不疾不徐的喊,清澈一如玉石之音,仔細分辨,能聽出略微的倦怠。

周語停下,回頭看著他。

李季是背影,蓮花燈暈影影卓卓,他越發不明。

“為什麽沒有登機?”

“不想登。”

“為什麽沒去西藏?”

“不想去。”

“為什麽不開手機?”

“不想開。”

李季側目審視她,這個臨陣倒戈,心之向往都寫在臉上的女人。

她還是她,玩世不恭,只是換了個靈魂。

李季起身,從竹簾隔斷走出,周語原地站了會兒,跟出來。

李季為自己倒了杯熱茶,徐徐的喝,並不看她。

“沒事我先回房了。”

他開口:“站住。”

周語停下。

他說著是是而非的話:“小語,佛祖是睜著眼的。”修長的手指在杯身上輕輕敲兩下。

周語淡淡回他:“我不信佛。”

“世人不信佛,可佛卻註視著蕓蕓眾生。”他擡頭,“善惡嗔癡,功過罪德,都逃不過佛的眼睛。”

周語下意識往裏面看一眼,周身鍍金的佛像隱在竹簾隔斷之後,若隱若現。

周語突然抑不住火氣:“別跟我提你的佛祖!”

李季靜靜的看著她。

下一刻,周語喘著氣說:“對不起。”

“小語,你要放棄了?”李季並沒惱,他嘆口氣,帶著軫恤,“我會幫你的,”他說得很慢很沈,像要引出蠱,“也只有我能幫你。”

這話他說過。

那時她站在高高的橋頭,底下是滾滾江水。

五十多米的落差,濁水奔騰。她設想著,若像一片樹葉一樣乘風而去,那是怎樣的瀟灑無絆。

那時李季就站在背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別放棄,我會幫你。

他現在也這麽說,語句不變,甚至表情都沒變過。

他帶著佛門弟子該有的慈悲,向她伸出手。

上次是救她性命,這次仿佛更高一籌,堂而皇之的,他要救她靈魂。

李季凈手,擦幹。攤開宣紙開始抄經。

抄經講一個淡字一個信字。

李季沈氣抄完一行,執筆蘸墨,語氣和心性一樣淡然:“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給自己一次機會。”他提筆抄寫下一行,“下不為例。”

周語冷眼瞅著,不響。

李季對她的縱容,似乎沒有底線。但她不領情。

周語突然冷哼。

李季筆尖一頓,一團墨跡滴在宣紙上,那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李季終於擡起頭。

他坐得四平八穩,脊梁筆直。即便是此刻,即便是面對周語六年來第一次刻意沖撞,他也是連呼吸頻率都不曾變過的。

他放下毛筆,心平氣和的問:“小語,為一個窮得連信仰都沒有的可憐人,你要跟我翻臉,”他將那張染了墨團的宣紙丟進垃圾桶,又重新鋪上一張。這才十指交握,擡頭看著她,“有沒有掂量一下後果,到底值不值得?”

周語沒回答他問的問題,值不值得是她自己的事。

周語的關註點在前半句,“誰說他沒有信仰,”她挺直了背脊,收了笑,“我就是。”

李季蹙眉。

黑檀木鎮尺在紙上一遍遍刷過,直至宣紙平整無一絲褶皺。

鎮尺停在上方,他看著前方一處,似感慨似追悼,聲音喃喃,“七年,我就是捂條小蛇,也早把它捂暖了。那男人才認識你多久,”他側目看她,“我把你當親人,他把你當什麽你又真的清楚嗎?”

“這倒毋庸置疑,”周語說,“他把我當女人。”

兩人對視。她飛揚跋扈,他心如止水。

李季突然笑起來,“你膽兒不小啊!”

他的笑和常人不一樣,因唇薄而顯得疏淺,且不能細看。一旦深究,你會發現裏面根本一無所有。

他奇道:“你周語是什麽身份,有沒有資格談婚論嫁,你該清楚啊。”

這話就像尖錐,這麽輕輕一戳,周語焉下來,氣焰滅盡,頃刻就偃旗息鼓。

她不去看他,終於有一瞬的倉惶。

李季走過去,握了握她的肩,臉上是對小輩的關懷:“這麽說,你鐵了心要跟他?”

周語撇開臉,沈默。

過了許久,她才說:“我已經和他了斷,”頓了頓,聲音幹澀,“不會再有往來。以後我也都聽你的。”

李季不為所動,居高臨下等她說完。

突然,她雙膝直直往地上一杵,人跪了下去。

“李老師,”她斂著目,聲帶哽咽,輕輕的乞求,“放我一條生路吧!”

周語是匹野馬,向來不羈。

她示弱到這番田地,李季沒見過。就算是當年出了那事,她也沒這樣卑躬屈膝。

李季臉上的驚愕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悲憫。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他伸手扶她,柔聲喚,“起來。”

周語人前從不哭,她只在李季面前流淚。

那時她垂著頭,眼淚劈劈啪啪的隕落。

她去拽他的褲子,輕聲的說:“……放我孩子一條生路吧。”

李季猛的回頭,瞪著她。

他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她的下頜,“你說什麽!”手指深深陷進她腮邊肌理,他咬著牙,“周語,你給我再說一次!”

周語閉著眼,臉上清淚覆加。

沈雄悲壯,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說:“我懷了他的孩子,我要生下來。”

李季抖著臂,雙目赤紅。

小傭人端著燕窩杵在門口,顫顫巍巍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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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李季氣結,揚起巴掌,臨了還是放下。

他憤懣的抿緊薄唇,看著她。

片刻後,不再說什麽,大步離去。

再回來已是一星期之後。

周語從浴室出來,李季坐在她床邊的單人沙發上,撐著眉骨。他旁邊的圓桌上有只青花瓷碗,盛著冰糖燕窩。

周語擦頭發的手頓一下,瞥他一眼,“喝酒了?”

他周遭縈繞著淡淡的酒氣。

李季懂酒。

李季酒後才氣縱橫,可一赴江油邀李白。

周語沒講究,她喝酒純粹圖個酣暢。

但跟著李季多年,好酒也逃不出她的鼻子。周語說:“82的飛天茅臺?”

李季置若罔聞,碗往前推一下,聲音有些鈍,不覆往日清澈。

“把燕窩吃了。”

周語朝碗裏看一眼,燕窩晶瑩粘稠,之中浮著幾粒血紅的棗。

她收回視線,繼續擦頭發。

“不愛喝甜的。”

李季目光隨著她,看她從抽屜翻出安眠藥,走到酒櫃前倒了小杯洋酒。人靠在櫃子上,正要吃,驀地想到什麽,怔怔出神。

半分鐘後,手上東西放下了。

李季將碗遞過去,周語滯了片刻,乖順的接過。

空氣很靜,有細微的喝湯聲,陶瓷清脆的碰撞聲。

李季瞥了眼她平坦的小腹,隨即轉開。

熬夜和宿醉讓他頹唐,鬢間平添白發。

他突然開口,話語梗澀:“小語,我想了這幾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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