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月，千若雲的修為便重新回到練氣境第五級，同樣是每天修行，寒無夜的修為卻紋絲不動。

就算是崎嶇叟什麽也不說，寒無夜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更何況，方小七那張嘴，是逮到機會就損他。

“老大，你要是再不突破可別怪我像以前在大青山那麽對你了！”方小七一邊擦著桌子腿一邊不忘往寒無夜傷口上補刀。

那日在峰頂被寒無夜拋棄後，方小七就一直耿耿於懷，雖然第二天他就被野蠻人帶到了寒無夜他們住的院子，負責打掃庭院。不用說這個活是寒無夜幫他跟崎嶇叟求來的，而且比起在山下和那群野蠻的妖族在一起不知輕松了多少，可方小七就是咽不下那口氣，他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去見的寒無夜，他怎麽能丟下他就走呢？

自從和寒無夜住在一個院子裏，他每天都不忘問一句：“寒無夜今天你突破了嗎？”

光是看寒無夜那憋屈到發青的臉他就莫名興奮，雖然寒無夜是他的靠山，但在沒有性命之憂的前提下，看看他抱的大腿每天不爽，是不是也能滿足他一點陰暗的小樂趣？

這天風和日麗，寒無夜練完崎嶇叟教的一套陣法，心中郁悶，陪千若雲回到住處後，又獨自來到山頂。

這是他半月前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地方，地處山頂有一塊巨石，距離懸崖峭壁僅一尺的距離，可以說幾乎就是貼著懸崖的一塊大石頭，貼著巨石往裏走，大約兩米，就有一處凹陷進去的平臺，地方不大，大概一張床榻大小，十分平坦，可坐可躺。

寒無夜自從發現了這個地方，隔三差五就會來這塊巨石後面待一會兒，他喜歡待在高處俯瞰群山，這讓他心情很放松。

寒無夜快步走向巨石，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回頭，是千若雲。

寒無夜的腳步一滯，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

千若雲越過他朝前走去，寒無夜跟在他身後，低聲道：“小心點，這地方有點窄！”

千若雲不說話，一直走到他平日躺著的那塊頭前坐下，寒無夜也走了過來。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跟著你呀！”千若雲看向寒無夜，目光裏滿是擔憂。一個人性格再沈穩，恐怕也無法忍受自己一直沒有進展。

“覺得憋屈嗎？”千若雲問道。

寒無夜苦笑，他現在已經失去了驕傲的資本，連千若雲都超越了他，被方小七嘲笑不是沒有道理的，以後他們之間的差距應該越來越大吧。

本想保護她，給她好的呵護，可惜做不到，這一個月，崎嶇叟教了他不少東西，但對於他來說都像是無根之萍，抓不住也抓不牢。

難道說他體內的仙骨之毒永遠無解？

“在懸崖上住著一種世間最兇狠的鳥——蒼鷹，據說它們的壽命有七十年。”千若雲看了一眼寒無夜說道。

“嗯。”寒無夜點了點頭，看向遠方，思緒有些飄忽。

“蒼鷹到四十歲時就老了，它們原本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喙統統變得彎曲，脆弱，變得無法捕捉獵物，一部分蒼鷹就此死去。”

“那剩下的那些鷹呢？”也許是同病相憐，寒無夜回頭看了一眼。

“那些不想等死的蒼鷹會飛到山崖頂端，尋找一處隱蔽的地方築巢。然後，在巖石上狠狠敲打自己的喙，直到他們脫落。等長出新的喙再把自己的爪子拔掉，最後還要把自己陳舊的羽毛也拔掉，直到喙、爪子和羽毛全都重新長齊，蒼鷹才能再次回到天空，安然度過餘生。”

千若雲握著寒無夜的手，他的手指發白，微微顫抖。

“你怕嗎？如果你是蒼鷹，你會怎麽做？”關於他這些天的反常舉動，千若雲一句話都沒問，她只是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你可以相信師父，更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千若雲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起身離去。

在寒無夜看不見的地方，她停下腳步，淚水奪眶而出。

她不希望寒無夜一直停留在練氣境第五級，這不該是他的宿命，他應該像翺翔在九天之上的雄鷹，沒有什麽能夠束縛他。

夜幕降臨時，寒無夜沒有回來，天明時，他依然沒有回來。

千若雲獨自去了那棵大桃樹下，獨自練劍，獨自練習陣法。

三日後，一臉憔悴的寒無夜回到了大桃樹下，那時旭日東升，朝霞把遠山都映紅了，遠遠地，穿著粉紅色衣裙的千若雲正一步步沿著長長的山路往上走。

在陽光中，寒無夜的白衣輕輕飄起，仙然出塵。

四目相對，千若雲發出驚喜的歡呼，沖向寒無夜，寒無夜長身玉立，微微含笑看向她。

“無夜！你終於回來了！”千若雲再也顧不上矜持撲倒在寒無夜懷裏，緊緊抱著他不肯放手。

天知道她這三天來在寒無夜屋外徘徊了多少次，一雙秀麗的大眼睛差點就失去光彩，漫山漫野找不到他的蹤影，很難想象，要是他再不出現，她恐怕都會急瘋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不該讓你擔心！”寒無夜就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嗚嗚嗚！你到底去了哪裏，我還以為你要丟下我再也不管我了！”千若雲不敢撒手，她怕她的手一松開，寒無夜又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此以後她就是孤單一人。

“我答應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絕不從你身邊走開！”寒無夜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

此時的他也十分後悔，不應該如此任性，他從前瀟灑一人，自在慣了，出了什麽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思考，一個人扛，從來沒有人替他擔心，他也一直心無旁騖，恣意妄為，不用顧忌別人的感受。

但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他有了牽掛的人，有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有了最致命的薄弱之處。

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麽，千若雲猛地擡頭，擔憂地看著寒無夜，“你是不是，是不是…？”

寒無夜重重地點了點頭，三天前，千若雲和他談話的那個晚上他去找了師父，讓師父幫他驅毒。

他之前在大青山狩獵時，中了妖族的毒，後來修為盡散，妖毒如蝕骨之蛆附在了他的仙骨上，一直成為他修行的魔障。

崎嶇叟在第一次見他時就點明了他解毒的唯一出路，那就是用外力洗去修為，重新再造仙骨。

但他遲遲下不了決心，無他，他實在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也無法接受修為有一半的概率徹底被毀的結果。

從練氣境第九級跌落到零，再從零回到練氣境第五級，他花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

如果這次失敗，如果他不幸落到了那不能翻身的一半概率，他就會永遠停留在凡人的境地，永遠與修仙無緣。

他還有大仇未報，他還有心愛的姑娘需要守護，讓他怎麽下得了決心進行這場豪賭？

但千若雲的話打動了他。一只鷹尚且能不計後果，摧毀一切從頭再來，更何況他這個萬物之靈，曾經仙界的翹楚。

誰說他就一定是那個背運之人，他堅信這是他逆天改命的轉機時刻，他願意為此堵上自己的全部身家。

崎嶇叟對他的深夜造訪一點都不意外，直接給了他一瓶藥，然後把他拖到半山的潭水，扔了進去。

初入水的瞬間，寒無夜覺得自己都快被熔漿融化了，五臟六腑如刀割針紮般痛苦，四肢百骸如放在烈焰上炙烤。

他差點就死在了那汪清澈見底的潭水裏，但他牢記著崎嶇叟的叮囑，絕對不能失去意識，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他。

要不是他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欺騙自己說千若雲也在潭水中陪著他，他恐怕早就疼死過去了。天知道那一刻，千若雲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在凈靈潭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體內的疼痛才如抽絲剝繭般漸漸散去，皮膚上大小的燎泡和灼燒感也慢慢消停。

只有在那一刻，他才知道什麽叫痛，什麽叫堅持。

他拒絕服用崎嶇叟的止痛丸，理由是千若雲都沒用過，都能忍受，難道他就不能忍受嗎？

崎嶇叟樂得省下兩枚珍貴的藥丸，只是叮囑他有空就多到潭水中泡泡。這凈靈潭水有蕩滌汙濁，匯聚靈氣之功效，而他又是至陽至陰的體質，妖毒除盡後，潭水中的靈氣就會自動聚集到他體內，他若修煉應該比尋常人更快。

現在的他雖然沒有了修為，但仙骨已經長好，和之前在玉虛門別無兩樣，甚至更加堅固，更加百毒不侵。

“你現在還疼嗎？”千若雲得知他這幾天的遭遇，心疼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比自己當日受苦時更加難受。

“不疼，一點都不疼了，不信你打我一拳試試。”寒無夜笑著抓起千若雲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捶。

“討厭，我才不要打你！”千若雲想要掙開他的手，不料卻怎麽也掙不開。

千若雲擡頭剛想說話，一張冰涼的唇封住了她的小嘴。

“嗚嗚！”她還想說話，口齒唇間卻感受到一陣熱浪襲來。

雖然只是三天不見，千若雲卻覺得像是隔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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