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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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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怕會影響你,今日李夫人、馬夫人她們可都是要去上香的。」法安寺香火鼎盛,是有錢人家愛去的地方。

「女兒的親事不是已經敲定了嗎?不會被影響的。」

大夫人似乎有些動容,親事塵埃落定,她確實放心了不少。

程元珠繼續說:「平素她總是擺出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死人臉,女兒看不慣得很,偏要抖出她的醜事,然後再把她帶到眾人的目光中,當眾撕下她的臉皮。」她倒是想看看,程元秀聽著那些戳她脊梁骨的難聽言論,還能不能那麽淡定。

大夫人拗不過程元珠的請求,只得答應。

於是在那一日,程元秀隨她們一同去上香,跟著大夫人母女上香、搖簽,然後聽她們與各位貴夫人攀談,然後再聽那些貴夫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程元秀聽著那些越發不能入耳的議論,顯得很鎮定,反正自己無心婚配,也不大在乎名聲如何,所以便隨她們如何議論吧,雖然聽完後心裏會有不舒服,但程元秀依然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程元珠本想羞辱她,可見她還是那麽眉目淡淡,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十分窩火,可她又不能在法安寺裏教訓程元秀,只好煩躁地讓程元秀滾遠一點,「好了,你別跟著我們了,看見你那張哭喪臉我就煩得緊,快點消失!」說完她撒嬌似的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

大夫人點頭應允,「我們一個時辰後離開,若是沒看到你,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程元秀點頭,「知道了,大娘。」

離開了大夫人母女後,程元秀打算去法安寺後院那間大夫人專用的客房的休息。平時大夫人上香過後都會來客房裏吃點齋飯再走,所以她正好在這裏等著她們回來。

「沛玉,我想去內間歇歇。」

「內間?那可是……」那可是大夫人專門用來休息的啊,若是她回來之後看到了難免又要刁難小姐。

程元秀自然也知道這些,可她不久前才落水發燒,之後又因為跪祠堂而昏倒,現下實在身體虛虧,渾身疲倦,「我就躺一躺,你在外面守著,若是聽到動靜了立刻告訴我。」

沛玉也沒再阻攔,扶著程元秀走進內間,並服侍她躺下。甫一躺下,程元秀就覺得眼皮沈沈,忍不住擡手輕掩去一個呵欠。

沛玉擔心地說:「小姐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房外守著。」

程元秀輕輕地嗯了一聲,聽到木門閉闔的輕微聲響之後,她便輕輕地闔上了眼。就在她昏昏沈沈即將睡去的時候,房間裏又傳來喀噠一聲輕響,緊接著便有腳步聲傳來。

程元秀立刻警惕地睜開了眼,「沛玉?」大夫人這麽快就回來了?

可她一睜開眼,看到的卻不是沛玉,而是一個男人!程元秀猛地抽了一口涼氣,不過在她尖叫出聲之前,那個人便伸出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他寬大厚實的大手幾乎遮住程元秀的大半張臉,連同鼻子也被掩住,無法呼吸的她難受地掙紮了幾下。

衛旬無奈地張開指縫,露出她的鼻子,他壓低聲音,不耐煩地說:「不許叫。」

程元秀從他的指縫中貪婪地吸了幾口氣,再一擡眼時便看清了男人的臉,並且只用了片刻就將他認了出來,是浣花苑裏救她的那個人!她眼底的恐懼化作了驚訝,一時間停止了掙紮。

衛旬看著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奇怪,「你認出我來了?」

程元秀心一跳。

幸好衛旬很快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嘀咕道:「怎麽可能,明明是個瞎子。」一定是被自己的威脅給嚇到了,他大掌松了松,「我現在要放開手,你要是敢亂叫就死定了,我可沒嚇唬你。」

程元秀大約猜出他是為了那枚珠子而來,當即也就沒那麽恐懼了,於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衛旬狐疑地把手挪開一點,見對方沒有要尖叫的意思便徹底地把手放了下來。掙脫開箝制之後,程元秀立刻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後與衛旬拉開了一段距離,聲音微顫地問:「恩公翻墻而入,所為何事?」

「你怎麽知道是我?」衛旬瞪眼,「你不是眼睛……」

程元秀鎮定地說:「小女眼睛不好,耳朵卻不聾,自然識得恩公的聲音。」

原來是因為這個,衛旬哼了一聲,環起手臂,毫不留情地說:「別一口一個恩公的叫,我可擔待不起,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自己沒救過你。」他居高臨下地瞅著低眉順首的她,不經意地瞥見那露在領口外的一截白皙脖頸,頓時覺得心神一漾。

聽他如此說,程元秀更確認自己的猜測了,看來他也是聽到了有關金珠的流言。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來,也難怪他會生氣,所以對於他的出言不遜,程元秀依舊溫言軟語,「有關金珠的事,是小女連累恩公了。」

聽她提及鮫珠,衛旬的臉色立刻難看了下來,再沒了欣賞美人的興致。

「你倒是聰明,這麽快就知道我來做什麽了,不過……」他聲線凝聚,透出寒意,「用連累這個詞恐怕不妥吧?依我看,該用設計才對。」

程元秀眉心一皺,「小女不明白恩公的意思。」

「不明白?你偷了我的鮫珠,又傳出私訂終身的謠言,還有比這更明白的事嗎?」衛旬冷冷地嗤笑,「程小姐,就算你我脫光了睡在一起被人發現,我也不會因此就娶你。」

此言一出,程元秀頓時擡起了頭,黑眸中滑過震驚。他這是什麽意思,他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嫁給他的手段嗎?衛旬的話說得露骨又尖酸,氣得程元秀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心裏對他的那點感激也消失殆盡。

不過她氣惱的表情落在衛旬的眼中卻是變了味道,她一如初見時那麽美,那輕咬著下唇的動作,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可水潤黑眸中灼熱的惱意卻又提醒著衛旬這個女人絕非看起來那般柔弱,心中浮現的鄙夷不由得削減了些。

衛旬緩和了語氣,「如果你現在把鮫珠還給我,並保證不再隨便散播謠言,那我就……」

程元秀忍不住打斷他,「你、你……」

衛旬看她一眼,「嗯?」看著這個雙眼發紅的女人,他決定大發善心聽聽她的解釋。

可程元秀早已習慣了隱忍和退讓,一時間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那麽渾身發抖地瞪著她,一雙唇兒慘白如紙,更顯得唇縫間仿佛沁了血。

衛旬瞧她快要把自己唇瓣咬破的樣子,頓時也有些猶豫了,怎麽她好像很委屈的樣子,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重了點?可她既然敢做,又何必怕別人來說?衛旬決定硬下心腸,不能再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程小姐,不要再和我演戲了。」

程元秀頓時覺得胸前又是一陣血氣翻湧,喉頭冒出血腥味,她雖然聽慣了冷嘲熱諷,但被一個男人如此羞辱,還是頭一次!

憤怒的火種在心頭燎起了大火,燒去她的偽裝,露出了尖銳的棱角,盤旋在喉間的話和一口濁氣一起湧出,「你、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為了你如此的費盡心機?我雖感激你那日施以援手,但卻不能由著你往我身上潑臟水,那枚金珠不是我偷的,那些謠言也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衛旬被她說得一楞,他片刻後緩過神來,忍不住怒道:「你……」

這聲音驚動了在外面守著的沛玉,「小姐?」

衛旬一驚,摟著程元秀滾到裏側,然後擡手一彈,床上的素色床幔便蕩了下來,就在床幔剛剛將兩人的身影遮住的時候,沛玉推門而入。

程元秀被衛旬用力地捂在懷中,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兩個人都呆住了,他們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衛旬清晰地看到了程元秀眼底燃燒著的憤怒,而她的眸子就像是瓷窯中燒制著的黑瓷,又黑又亮,灼熱得刺痛了他的心。她的眼眸好亮,亮得不似盲人,衛旬忽然有些發怔。而程元秀則是回過神,睜大了眸子看向這個放肆的男人,芙顏上瞬間騰起紅雲。

「小姐,您怎麽了?剛剛那是什麽聲音?」

沛玉的聲音喚回了程元秀的理智,他們這樣的姿勢要是被別人瞧見,那私訂終身的汙名就更洗不清了。

於是程元秀緩了緩神,強作鎮定道:「沒關系,我才剛作惡夢驚醒,頭撞到床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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