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當陸文曦踏入景苑時，眼前所見之景，處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或許是因為這麽多年，四處漂泊習慣了，她並沒有太多感觸。只希望今天的聚會能快點結束，因為她訂了明天的機票飛馬德裏。

來迎接她的是葉振濤，見她大包小包提著不少東西，也知道那是她送的新年禮物，順手接過幫忙提著，竟還能空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這麽些天，陸文曦早習慣了他對自己莫名的親近，久而久之，倒覺得他其實也是個不錯的男人。跟家人打過招呼後，葉振濤便帶著陸文曦到地下室欣賞自己的藏品，那裏擺放了不少覆古相機，還有沖洗照片的暗室，而墻上更是貼滿了各種風格的照片，令人嘆為觀止。

“你拍的？”

葉振濤點點頭。

陸文曦指著墻上一張照片問，“如果我沒記錯，這張照片大約三年前獲過獎。”照片裏的女人美麗而空靈，籠罩在她身上的光線孤單而又寂寞，她的眼神似乎會說話，向正盯著她的人傳遞某種妙不可言的情緒。葉振濤未置可否，取下照片捏在手裏，良久盯著它。似在回憶些什麽，而很明顯，葉振濤不願意與她分享。

最初接受徐露珊的建議在國內過新年，本就是為了拉近與徐露珊和葉振濤的距離，可出乎陸文曦的意料，竟然在國內的最後一天，再次遇見葉鷗涵。不僅如此，聽聞他久居美國的父母，竟然也出現了。從徐露珊與他們的閑聊中，她才知道原來葉鷗涵的父母每年都回國過年。

而對於出現在飯桌上的新面孔，葉母比誰都感興趣，和藹可親的態度讓人無法拒絕，她嘴角含著笑，“Eric，不跟大伯母介紹下你身邊的漂亮女生嗎？”

葉振濤微怔半秒，“Regina，中文名陸文曦，久居國外。”

“然後呢？”

“然後？”葉振濤繼續微怔，然後將眼神拋向大伯母身邊一言不發的葉鷗涵，未見對方有半點動靜，才繼續道，“然後，我也覺得她很漂亮，是那種異於同齡女孩的美。”

“一年未見，你這張嘴越來越會哄女生開心了。”葉母被葉振濤逗樂了，繼而將話題轉向身邊的葉鷗涵，“Charles都三十了，也沒見他有個正經的女朋友什麽的，哎。”

“大嫂你每年回來都說這事，孩子們不煩，我都聽煩了，”徐露珊打趣道，“感情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做長輩的，不要催，畢竟是孩子們自己的事。”

“你是不懂我的心情，Eric畢竟還年輕，這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可我家Charles，外面再怎麽說是黃金單身漢，我這當媽的心裏也是著急的。”

“聽到沒，哥，大伯母催你找女朋友呢。”葉振濤樂呵呵的吃著菜，還不忘挾陸文曦喜歡的菜到她碗裏，“嘗嘗這個，我媽的拿手好菜。”

“瞧瞧，看著真礙眼，別在你哥面前顯擺，”葉母佯裝生氣。

“他不會跟我生氣，他只會從我身上學習，怎麽對女生好。”說罷，又挾菜到陸文曦碗裏，收回筷子時，似想起什麽，竟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對了，大伯母，Regina不是我女朋友，是妹妹，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從始至終，葉鷗涵只顧埋頭吃飯，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陸文曦一眼。因為他害怕一個眼神望去，他控制不住自己，將他們的事公諸於長輩面前。那樣的結果，陸文曦不會喜歡，而對於沒把握的事，他也向來不屑。

“什麽？”葉母滿臉驚訝，連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葉父都停下筷子，欲向徐露珊問個究竟。

“這事說來話長，待會慢慢跟你們聊，”徐露珊滿臉微笑，並不影響半點情緒，“大哥大嫂，你們說這大過年的，我們家老葉再怎麽忙也不能在俄羅斯談生意不回來，好好的團年飯就少他一個人。”

“媽，這你可別怪老爸，不是你讓他去的嘛。”

“我也沒讓他大年三十不回家呀。”

“都說女人難伺候，這話一點也不假，雖然你是我媽，但這事我必須幫我爸，”義正嚴辭的樣子看著特別滑稽，“當初可是你勸爸去俄羅斯發展的，這下爸在那邊混得不錯，你又抱怨他忙不回來陪你。”

“哎，我說你這孩子，怎麽老想著幫你爸說話呢？還是不是我親生的。”

“正因為是親生的，才想要和家團圓嘛……”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聊天、開玩笑，可陸文曦始終覺得她與這裏格格不入。葉母時不時投來的探究眼神令她渾身不舒服，想走掉也不是，只能說自己吃飽了，於是一個人到小花園散步。

南方的二月，夜裏仍就帶著微微寒意，陸文曦拉緊了外套坐在小花園裏，吊椅慢悠悠的來回晃動，擡頭望向天空，五顏六色的煙火時不時在空中綻放開去，又熄滅在黑暗之中，曇花一現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明明是熱鬧的新年，她卻感覺不到一點兒興奮，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裏望向天空。

當葉振濤坐在她身側時，她才回神，“怎麽沒陪他們聊天？”

“伯父和伯母跟我媽在書房聊天，估計是在聊關於你的事，他們一年回一次國，對國內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至於我哥，剛接了個電話，人就突然走了，”說到這裏，葉振濤突然轉換了話題，拿手去握她的手，驚得陸文曦立馬收回，“我只是想試試你的溫度，想知道你冷不冷？不然你感冒了，我哥明天一定把我大卸八塊。”

陸文曦識趣的沒問她感冒與他有什麽關系，只是笑著，當什麽都沒聽見，然後自然而然的換了話題，“原來，這就是中國的傳統新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年飯，守歲，迎接新年的鐘聲。”

“有些東西只是因為傳統，看起來很美好，而其實作為年輕一代的我們，或許並不喜歡這樣。”他盯著陸文曦，話語裏另有所指，而他也堅信對方能聽懂。可葉振濤忘記了，陸文曦對以博大精深而著稱的中文只是略懂皮毛，她所理解的含義，更多的只是字面意思。

夜越來越深，煙火的聲響越來越大，而陸文曦卻漸漸失去守歲的興趣，於是道別離開。她沒有告訴葉振濤自己明天會離開，她甚至絕口不提這件事。

記得上次回馬德裏時，她在機場被葉鷗涵截住，而這次，她終於如願登上了飛往馬德裏的航班。機艙內人很少，盡管不是頭等艙，卻仍然享受著頭等艙的待遇。整整十二個小時的飛行時間，陸文曦除了中途上過一次廁所，竟然全程處於沈睡狀態。

室友們對於她的突然出現顯得有些冷淡，似乎早預料到她會在某個清晨推開寢室的門。她的行李不多，只隨身一個背包，當同寢室的西班牙女生問她索要曾經開出的購物清單時，陸文曦顯得有些無奈，她早把那件事忘到九霄雲外。

“Elena，對不起，回國事太多，我把這件事忘記了。”

“還好我早有心理準備，你這一去就是一整年，我都差點以為你在中國失蹤了，”Elena的表情真假難辯，卻讓陸文曦松了一口氣。她向來不輕易答應別人什麽事，當初接到Elena的電話，她是打算拒絕的，畢竟她的歸期尚未確定，而當時徐瑩在場，如果她表現得過於出挑，必會引起她的註意，便答應了下來。可明明答應了，卻又失言，這不是她的作風。

聞言，日本女生Felicia探出半個頭，滿臉堆笑，“Regina，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什麽？”一種不聞的預感油然而升，Felicia向來不是熱心的人，而她如此熱心腸的要告訴她的事，也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你被留級了，整年課程重修，”Felicia顯得有些興災樂禍，“我剛在facebook發信息說你回來了，馬臉教授讓你立馬去報道。”

“事情沒有Felicia說的那麽嚴重，你別太在意，”是韓國女生Liria，3位室友中，就屬她最溫柔，陸文曦也算與她談得來。可從小養成的淡漠性格，讓她不輕易與人親近，這麽多年獨來獨往似乎也已經習慣了。

陸文曦淡笑以示回應，準備放下行李就去找教授報道，卻發現自己的床鋪上堆滿了不明物品。

“Sorry，那是我的東西，”Felicia並不感到歉意，“不過，按理說你會調寢室，畢竟已經不是同屆了。”

陸文曦沒再說話，轉身離開。本就沒有多少同學情誼，她自然也不期待別人的友善對待。

對於她缺席的整年課程，教授並未給予嚴厲處罰，只讓她好好準備論文。告別教授，她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該去哪裏呢？明明在馬德裏已經待了五年，此時卻沒有一個地方是她能去的。

最後，她來到了馬約爾廣場，曾經打工的那家咖啡廳。胖胖的老板娘對於她的出現顯得有些意外，邀請她喝咖啡，還告訴她說這一整年，店裏都沒有找到像她這麽優秀的服務生。

“Regina，你還願意再回來工作嗎？時薪可以商量。”

沒有任何猶豫，她答應了下來，即便她已經不需要出賣勞動力賺取低廉的生活費，可她喜歡忙碌的感覺，沒有時間去想煩心的事。

她在介於學校和馬約爾廣場的中間路段租了小公寓，房間並不大，被她一番搗鼓，顯得特別溫馨。除了打工時間，她花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她甚至還選修了工商管理。

羅薇薇每天例行公事打來電話跟她匯報國內的情況，除此之外還不忘調侃未一和夏安南的戀愛趣事。

“你有在西班牙遇見葉鷗涵嗎？”

“沒有……怎麽，他也在這邊？”略顯驚訝，卻瞬間想起初識時，顧晨說葉鷗涵每年都會來西班牙渡假。

“你應該知道狗仔隊的強大實力，你離開的第二天，葉鷗涵就去了西班牙，至今未歸。”

“應該和我沒關系吧。”她分明記得葉鷗涵自己也說過，西班牙是他最常來的地方。可陸文曦一直好奇，西班牙有什麽東西竟如此吸引葉鷗涵？難道僅僅因為拉斯班塔斯鬥牛場？

可是，理由未免太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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