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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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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這些時日的努力,蔣家終於有了富餘的閑錢過個體面的新年了。

為了表示感謝,木蘭親自做了一鍋鹵肉,下了十足的料,半裏地的飄香,久久不散。全都真空打包好了,給婉婉送去些,還有鐘至誠,算是幫忙備了些年貨。

鐘至誠開門看到是蔣木蘭,多少有些意外。

隔了這麽許多年,蔣木蘭還是第一次登門。

木蘭本打算放下東西就走,可看到鐘至誠餐桌上擺的那碗泡面,心裏多少覺得有些冰冷。

一個人就這麽生活了許多年嗎?

蔣木蘭想起很多上學時的事,心裏突然對鐘至誠有一種難言的感情。

這麽近又這麽遠的鐘至誠啊!

高考之後他經歷了怎樣的人生際遇?在北京混得好不好?跟謝安琪是真的在戀愛嗎?為什麽又回來?怎麽就甘心屈居在一個小小的社區醫院裏?是想幫爺爺守住這個家嗎?真的只剩他自己一個人了嗎?沒再跟親生爸爸有聯系嗎?爸爸應該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

這麽多年了,是否孤獨?

蔣木蘭突然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問,但終於也沒問出口。

猶豫了片刻,用一種極為罕見的溫馴的樣子對鐘至誠說:“我幫你炒個菜配泡面吧。”

鐘至誠有些意外,但沒拒絕。

木蘭巡視一圈,果然,單身漢的冰箱裏只有泡面。

木蘭嘆了口氣。

身後的鐘至誠說道:“廚房應該還剩了一根黃瓜……”

嗯,夠了。蔣木蘭利落的把黃瓜洗幹凈削了皮切成片,然後把自己拿來的鹵肉拆了一包出來,跟黃瓜一起下鍋炒。

什麽調料也沒放,鹵肉原本的鹵汁浸透黃瓜,既有肉的濃香又有黃瓜的清爽。

木蘭本不會做飯,可這一年的辛苦也終於把她□□了出來。

端盤上桌,木蘭邊穿外套邊囑咐:“泡面吃多了不好,你要是嫌麻煩,每日煮些米,把鹵肉和青菜放鍋裏一起燜,怎麽也算是一餐飯,總好過泡面。吃完了跟我說,我再給你拿,泡面就別吃了。越是自己一個人越要好好照顧自己!”

鐘至誠許久沒說話,目送著嘮嘮叨叨的蔣木蘭出了門。

蔣家這個年過的慌亂又有些寒酸。但總算是過去了,蔣父貼對聯時難得有了些閑情雅致,嘴裏念叨著:“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木蘭覺得還不算,想要徹底度過這蕭瑟,還要繼續努力。

鐘至誠是怎麽過年的?木蘭偶爾有些掛心,春晚那天,趁著院子裏嬉鬧放炮的人群,悄悄地溜到鐘至誠家門口幫忙貼了個“福”字。

福倒了,也就福到了。

看著這片火紅,蔣木蘭覺得生活開始有了盼頭,整個心都跟著欣欣向榮起來。

年後,木蘭繼續開工。跟好幾家網絡商城談好了合作,蔣母越發幹得起勁,說起話來都大聲了很多。原本的家庭作坊要實行企業轉型了,但蔣木蘭仍堅持錢要花到刀刃上。門面房那麽貴堅持不租,只是找了間偏僻的車棚,改造了一下,同樣一百平方的面積,價格只有臨街房的三分之一。還雇了兩個學生做兼職,鐘點工計費,成本又省出一大截。

網絡公司的人來商談的時候,木蘭擺好了架勢,較死勁的磨,為了便宜那百分之零點幾的提成恨不得把後槽牙咬出血。

穆婉婉吃驚於木蘭的變化,八分敬佩兩分譏笑的語氣道:“用不著這樣吧?斤斤計較雁過拔毛的德行,跟那些菜場的市井悍婦有什麽區別?”

木蘭半分也不在乎:“怎麽?一分一毛都攢著我的血淚呢!不這麽斤斤計較,我們一家子喝西北風呀?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何為市井,何為生計?都是辛辛苦苦熬出來的呀,浪費半分都是罪過!”

這話說得,穆婉婉聽得心疼,換了話題:“咱別扯這血啊淚的,說點兒高興的!”

“什麽事情高興?現在除了錢沒什麽能讓我高興的。”蔣木蘭索性開啟了市儈商人的模式。

穆婉婉白她一眼:“那就別高興,我孩子生出來管別人叫幹媽!”

聽這話,木蘭一驚,看著婉婉的肚皮消化著信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婉婉……婉婉……你,你……你當媽媽啦!”

婉婉的臉蛋紅紅的,眼角都擠出笑紋來。

木蘭這才註意到,婉婉今天竟沒有化妝,就這麽素顏出的門。

為了寶寶,舍棄了化妝品和高跟鞋,對於婉婉來說,這樣的奉獻簡直高尚。

原來婉婉要當媽媽了,原來婉婉已經有了另一個角色身份,要開始另一段人生了。

蔣木蘭怔怔的看著婉婉的笑,既為她高興,又不知從哪裏生出了些許惆悵。

婉婉拉過木蘭的手,似是知道她的心事:“木蘭,你會幸福的,會比我幸福一千倍一萬倍的,你比我要勇敢的多,我要是你,我撐不下來。這麽難你都撐下來了,將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別怕,你會幸福的,一定會的!”

這段時間,木蘭像是個老媽子,隨叫隨到,陪著婉婉做產檢,給婉婉帶水果,幫婉婉挑嬰兒用品。

婉婉不想這麽麻煩木蘭,可木蘭不依,非要陪著,生怕她磕著碰著。

木蘭沒見過陳澤。

這個節骨眼,作為丈夫的陳澤幹嘛去了?

婉婉不提,木蘭也不問,心照不宣。

可婆婆呢?不是一直吵著要抱孫子嗎?怎麽好不容易如願了,卻不見人影了呢?

婉婉跟木蘭解釋道:“婆婆事多,告訴她了便什麽自由也沒有了。先瞞著,過段時間肚子顯出來再說,就當圖倆月的清靜。”

婉婉是清靜了,木蘭可不清靜。

自從知道穆婉婉懷了孩子,蔣母又開始嘮叨了。反覆催促著木蘭,趕緊結婚,耽誤的每一天都在貶值,看人家穆婉婉,早早結婚,早早生孩子,這人生算是平穩順當了。一個女人,把生意做得那麽精明有什麽用?自己這棵大白菜滯銷沒人要了,就真只能爛在菜地裏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木蘭的工作問題瞞了一年半終於曝光於天下。蔣母知道了木蘭居然丟了工作還悶不吭聲這麽久,怒火攻心,扯著嗓子恨不得把木蘭罵死,房頂都幾欲掀翻。

木蘭悶不吭聲的扛著罵,只當是老天給的試煉。

可再怎麽寬慰自己,心裏始終是憋悶。

實在熬不過就索性摔門出去,把滔天的咒罵給堵在身後。

可出了門要去哪?木蘭實在無聊,開始在社區裏繞著圈的跑步。

一圈又一圈,大汗淋漓,越跑越精神,似是心中的這股子怨氣同喘出的粗氣一起吞吐在這黃昏的薄霧中,煙消雲散了。

值班的鐘至誠隔著窗戶遠遠看到,不明所以。

終於,木蘭平靜了下來,在花壇邊找了個石墩坐下。

很久沒跑步了,差點都忘記了邁開步子時的自己是多麽的虎虎生風,木蘭想來頗有些驕傲。

鐘至誠拉開窗戶沖木蘭擺了擺手,木蘭走過去,接過了對方遞來的一瓶礦泉水。

倆人都沒說話,相互看著,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個招呼。

鐘至誠察覺出木蘭心裏藏著不愉快,想關心,可躊躇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

木蘭剛跑完步沒什麽精神,依靠在墻邊,看著遠處的夕陽一點點變著顏色。

鐘至誠探出頭來,註視著木蘭的側臉,斑駁的樹蔭和泛著光的玻璃窗,這許多層次的疊加像是美圖濾鏡一樣,在姑娘的身上灑下片片色彩,炫目迷人。

鐘至誠一時恍了神,伸出手來輕撫著姑娘的頭頂。

木蘭的頭發柔柔軟軟的,伴著即將落山的餘暉,顏色有些泛紅,滿是溫暖。

木蘭一楞,回頭看他。

鐘至誠不躲不閃,似是惡作劇一般,又大力揉了幾下。

木蘭瞇起眼睛,擺出一副警告的意思,可那表情在鐘至誠看來甚是有趣可愛。

在這金燦燦的墻角下,伸展出新枝芽的梧桐樹下,這對少男少女像是越過了千山萬水的時間長河,回到了中學時那個無憂無慮滿是夢想的青春年月。

木蘭也不計較了,扭過頭不再看他。

鐘至誠難得好心情,勾起嘴角偷偷地樂。

終於,太陽下山去,路燈亮起。

木蘭伸個懶腰,振作了一下精神,回家去了。

鐘至誠看著女孩的背影,久久沒回過神來。

木蘭心裏不是沒有波瀾,她覺得自己和鐘至誠之間好像發生了變化。可究竟是什麽,她也說不清。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像團迷霧,摸不著,理不清,辯不明。

有些話她說不出口,對著婉婉也一樣無法言明。

姐妹倆聊心事,木蘭也不敢詳說。

思來想去,只多了一句嘴:“鐘至誠怎麽樣?”

婉婉心思熟透,一下便猜中了木蘭的心思,藏不住的興奮:“好呀!又好看又聰明,多好的人選,天天在你眼前晃,怎麽才註意到!”

木蘭羞赧,臉紅到脖子根,連忙掩飾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別瞎想!”

婉婉氣木蘭的口不對心,硬是要挑破這層窗戶紙:“怎麽這麽的不爭氣!對著何陽那個王八蛋什麽沒羞沒臊的事都做了,死纏爛打的招數你使的還少了?怎麽到正經人身上就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慫成這幅德行別說你認識我!”

木蘭辯解道:“鐘至誠打心眼裏是看不起我的,我倆八字不和,壓根也不是一路人!”

“那你問我做什麽?他怎麽樣,是哪樣的人,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關心個什麽勁?”

“就是……就是隨便問問……”木蘭越說越心虛。

婉婉嘆口氣,捧著肚皮,嗑著瓜子,斜著眼瞧著蔣木蘭。

木蘭被瞧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想要岔開話題:“你這肚子可顯出來了呀,還不打算跟陳家報喜?”

婉婉沈默不語,過了半晌,答非所問:“這日子過的越來越沒意思了,越來越覺得自己難以取悅,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木蘭,挺羨慕你的,每天都不一樣,每天都有變化,比我強上千倍百倍。”

木蘭心想,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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