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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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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壓垮這倒黴生活的最後一根稻草來到了。

蔣母不甘寂寞的跟人學投資,什麽都沒整明白,沖著高利息就壓了寶。等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投資公司早已卷包袱天涯海角跑路了。

而此時剛剛好是蔣木蘭分了手,丟了工作,最最艱難的日子。

當年股災之後一家人省吃儉用,指望養老的最後希望就這麽付諸東流了。蔣母和所有陷入集資陷阱的無知民眾一樣,扯著白條靜坐喊冤。開始是堵公司,後來堵街道,堵馬路,終於有一天,簽了如同生死狀一般的大字報之後,一群人堵在了政府的門口。

蔣木蘭滿世界的找,找到了卻怎麽也勸不回已然走火入魔的蔣母。

春天已過了大半,氣溫開始回暖,木蘭在並不太耀目的太陽下急出了一身的汗。

就這片刻的耽誤,木蘭看到了何陽。

那是木蘭前半輩子最黑暗的一天。

何陽遠遠看到了木蘭,但終沒有停留,半秒都沒有,直徑的擦身而過。

但也就這一眼,足夠讓他看清楚狀況。被欺騙的蔣母,一臉悲壯的靜坐,一旁就是集資群眾扯得橫幅。太顯眼了,不可能看不到。

木蘭把頭深深地埋著,拽著蔣母的手發顫著,似是麻木了一般,再沒了動作。

蔣母也看到了,木蘭感覺到被自己拽的人渾身僵硬著。誰不知道丟人,誰不知道自己這模樣有多難堪。

過了半晌,蔣母用細微的聲音說:“他是不是沒看見你?給他解釋一下……”

“不用!”木蘭突然打斷,她知道母親要說什麽,她腦子嗡嗡作響,像是馬上就要炸開了。

“解釋一下……要不我去……”蔣母說完趁勢就要站起身。

木蘭重重的把她按下去:“不用!我說不用就不用!”

“你這孩子!將來兩家人還要見面的……你這樣……不行,我必須去解釋……不能讓他有什麽想法……”蔣母心裏也亂作一團,她當然知道何陽的狀態不對,傻子也看出來了,可依舊自欺欺人,沒敢往最壞的地方想。

“我倆分手了!你聽見了吧!”蔣木蘭突然叫喊起來,臉漲得通紅,聲音發抖,歇斯底裏:“解釋什麽?有什麽可解釋的?都這德行了還解釋什麽?反正分手了,沒關系了!你聽明白了吧!不用解釋了!我是死是活都跟他沒半毛錢關系了!你去解釋個屁啊!”

大庭廣眾的,蔣木蘭知道自己不能哭,要撐著,多苦都要撐著。

可不知怎的,腦海裏一幕幕的閃回著,這場窩囊的戀愛,跟何陽一個型號的混蛋老閆,還有永遠都在等待的,小心翼翼的自己,那個總是被人輕視隨意傷害的自己。

怎麽就把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

蔣木蘭渾身無力癱軟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沒有力氣站起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了家,木蘭一肚子的憋悶與傷心,一進門就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用力地把房門狠狠地撞上。

之前一直不敢把分手這件事說出來,可經過今天這麽一鬧,蔣母難得的低眉順眼了一回,知道自己今天辦了件丟人事,一路不言語,到家了更是安靜,對此,蔣木蘭也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該慶幸。

分手的事終於在更大的壞事面前平穩度過,可丟工作的事呢?蔣木蘭半個字也不敢再講,她心裏清楚得很,這就好似是面前擺了一架天平,蔣母被騙錢這件事重重的壓在一邊,終於使得別的不幸微微有些翹起,可如果再加碼——木蘭知道,這個已將怨氣累積到頂點的家庭再也經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於是,就這樣又恨又怨,又急又怕的心驚肉跳伴隨著蔣木蘭熬過這漫漫長夜。

第二天終於病倒。

白天的時候身體有些低燒,嗓子疼的發不出聲音。

起床去客廳倒水,看見父親灰頭土臉的坐在窗戶邊,耷拉著腦袋,眼睛也不知是看向哪裏,手裏還夾了根煙。

蔣母聞不得煙味,每每蔣父想要點煙,蔣母就轟他出門。天暖和還好,出來遛遛值當放風了,可天冷了,蔣父身體瘦弱,在外面呆不住,凍了幾次,索性戒了煙。

看到已經戒煙好久的蔣父重新又開始了吞雲吐霧,木蘭竟不覺的驚訝,反而可憐起了自己的老父親。蔣父佝僂著背,手裏的煙許久也沒抽上一口,眼看煙灰越燃越長,木蘭趕緊從廚房撿起一個易拉罐接了點兒水遞給父親。

父親回過神來,看到木蘭在,急忙把手裏的煙掐掉,又打開了窗戶,順手抄起幾張報紙來回的扇著。

看著這樣小心翼翼的父親,木蘭心裏更不是滋味,勸道:“偶爾吸一根沒事,別這麽……”

後面的話,木蘭說不下去了,她覺得父親心底裏壓著的那些不痛快,自己難辭其咎。

蔣父看看木蘭,終於還是垂著腦袋,用一種特別客氣的語氣跟木蘭商量道:“那個……你現在上班這些年手裏存了錢了沒?”

木蘭聽到這話,感覺自己腦子突然停轉了幾秒,完全空白,張了張嘴,沒說話。

蔣父說完這句,似乎立刻就後悔了,沖木蘭擺擺手:“哦……沒事……你自己的錢你存好……我沒事……”

木蘭有些頭昏腦漲的,她語氣不穩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家裏沒錢了?”

“沒事,家裏沒事,你不用操心,好好工作,沒事!”

蔣父說完這些話,拿起木蘭剛才遞來的易拉罐,邁步出門。

木蘭知道這次麻煩大了。

木蘭自打上班以來,一次也沒給家裏交過生活費,蔣母對此時不常的要敲打幾句,指責木蘭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

雖說蔣母也不指望木蘭能負擔家裏吃住水電什麽的,但以此為由頭沒少發脾氣。幸好有蔣父,每次都幫忙把這股火按下去。蔣父覺得自己沒能耐讓女兒出國,心裏愧疚,所以總是勸著蔣母,閨女上班也辛苦,年輕人花銷大很正常,她自己掙得願意咋花就隨她吧,別為了這點兒事成天吵吵嚷嚷的,讓外人聽了還以為老兩口養不起一個姑娘呢。

長此以往,蔣木蘭竟覺得此事是如此的天經地義,我自己掙得,願意咋花就咋花,一分錢也沒想著要攢起來。

可今天,蔣父竟開口問自己,這些年手裏存了錢了沒?

以前那麽難的日子蔣父也沒有開過口,店面關門倒閉,蔣母股票受災,不管多大的難事,蔣父從沒讓木蘭操過心。他總是覺得木蘭就是個孩子,一個孩子能幫什麽忙?大人的事大人扛著,不能讓孩子跟著擔驚受怕。

終於,今天,破天荒的問出了這麽一句。

想來,是真的山窮水盡了。

木蘭沒有接話,她接不了話。

她不是不想給錢,她心裏是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她看見父親那麽難受,她看見一直為自己遮風擋雨的這個人居然張口說錢的事,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思前想後了多久才能說出的話?要能幫上忙,木蘭真恨不得把肉都給割下來。

可就在那一刻,木蘭卻接不了話。

因為,蔣木蘭手裏沒有錢。

上班這些年,蔣木蘭沒心沒肺的,賺多少花多少。

真的一分錢也沒攢下來。

究竟蔣母這次損失了多少?是不是真的砸鍋賣鐵也沒得救了?蔣木蘭居然連問的勇氣也沒有,問了又怎樣?難道要告訴父母,一家人睡大街吧,反正我沒錢!

春天的風還帶有一絲絲的涼意,透過紗窗一陣陣的往屋裏灌,吹散了剛才的煙味,也讓蔣木蘭打了一個冷顫。

摸了摸額頭,燙得嚇人。

還沒來不及思考什麽,電話響了,是穆婉婉。

電話那邊的聲音震天動地:“我在你家門口!出來!”

木蘭反應過來,對面已經掛了電話。隨便拽了一件外套披著,臉也沒洗,就這麽蓬頭垢面的出了門。

“怎麽不進去啊?”蔣木蘭看到站在院門口的穆婉婉很費解。

“現在誰在家呢?情況怎麽樣?”

穆婉婉這麽一問,蔣木蘭才明白過來,想是婉婉已經知道了家裏的變故,不想添麻煩,故而不願登門。

“家裏沒人,我媽一大早出去了,我爸……應該是去遛彎了吧?都沒在,進屋說吧!”

蔣木蘭不想讓自己變得很可憐,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跟婉婉交流著。

“不進了,沒什麽事吧……”

婉婉也有些支支吾吾的,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不那麽尷尬。

蔣木蘭感覺自己體溫越來越高了,雙腿開始發軟:“嗯……沒事……”

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婉婉伸手摸了摸木蘭的額頭,不禁大驚:“什麽沒事?都能煎雞蛋了!”

就這樣,在婉婉的連拖帶拽之下,木蘭又一次來到了社區醫院。沒能讓木蘭如願,一進大廳,就看到了鐘至誠。

穆婉婉上前打著招呼,邋裏邋遢的木蘭在婉婉身後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喘。

鐘至誠的視線越過婉婉看著無精打采的蔣木蘭。

關山城就這麽大,集資公司跑路的事這些天被輪番討論著,地方臺的新聞也播了,鏡頭還不偏不倚的卡在蹲坐地上的蔣木蘭身上。

圍堵政府,靜坐示威,扯旗抗議。

不是吃了天大的虧,誰會做這樣現眼的事?

也不知道蔣家到底損失了多少,一向孤傲冷淡的鐘至誠竟因為這件事心裏多少有些擔憂。

而且又看到這樣一個灰頭土臉的蔣木蘭。

鐘至誠說不清楚心裏什麽感覺。每當看到一無是處的蔣木蘭,用她那莫名其妙的樂觀主義當眾裝傻充楞的時候,鐘至誠都各種的看不順眼,可當蔣木蘭開始自卑膽怯的時候,那縮成一團的樣子又令他有些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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