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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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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至誠終於決定和外公一起生活的時候,老實說,至誠一開始是有擔憂的。可只要一想到那個在媽媽病房門前探頭偷看的老人,至誠心裏的擔憂便減輕了許多。

跟外公一起住也很好,終於可以再也不用看到一個醉鬼,終於可以有自己一方安靜的天地了。

住在一起,至誠才知道,原來外公曾經是個中學的校長,早些年在教育體系還是很知名的,後來因為身體原因早早就退休了。

外公不愛講話,脾氣很倔,媽媽應該就是遺傳他的。愛整潔,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有一次,至誠進屋忘記換鞋子,被外公很大聲的呵斥——其實呵斥也沒什麽,最令至誠不滿的是,外公沖他吼叫的話語:“沒教養!沒家教!跟那家夥一樣!一個老流氓教出來的小流氓!”

從那之後,至誠變得小心翼翼,做任何事都無比的謹慎,更加安靜卑微的生活著。

幸好,外公家裏很多書。

整個一間屋子全是書,甚至櫃子,飯桌,床上,地上,擺的全是書。各種各樣的書,從連環畫到上下五千年,從中文,俄文,英文到法文,德文……

鐘至誠知道那是外公的寶貝,可有時候實在心癢,就趁老人不在的時候偷偷的看。後來發現,外公不攔著他看書,於是開始放心大膽的看。可還是有些心虛,想來想去,至誠有了辦法。他把所有幹凈整潔的報紙都攢起來,每次開始看一本書的時候,都像是舉行一種儀式似得,把手洗幹凈,然後用報紙給書包好書皮。

每一本皆是如此,以致天長日久下來,外公的書堆裏,竟有大半是包上了書皮的書。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過著,至誠與外公的交流不多,甚至有時候幾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但是,總算能在一個屋檐下一起生活了,至誠覺得已經心滿意足。

而至誠在這段歲月中唯一的大動靜就是蔣木蘭了。

自從知道倆人做了鄰居之後,鐘至誠就感覺自己多了一個影子。蔣木蘭總會時不常的出現一下,上學時,會喊著鐘至誠結伴一起走,放學時,會熱情的拉著他一起打掃衛生。

蔣木蘭不會不好意思,不管鐘至誠的態度多麽的冷淡,蔣木蘭總能自說自話一刻不停。有時候,鐘至誠實在是太煩了,沖她吼一頓,能勉強換來一節課的安靜。可一下課,蔣木蘭準原形畢露,一秒的矜持也憋不住。

倆人就這麽吵吵鬧鬧糾糾纏纏。

班上同學會有些風言風語,飄來散去的謠傳說蔣木蘭喜歡鐘至誠。

可鐘至誠心裏很清楚,蔣木蘭不喜歡自己,一點兒也不。

鐘至誠知道蔣木蘭心裏的這個秘密。

當時是2002年,高考戰鬥已經打響,大家都站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字路口邊,被巨大的壓力逼迫的喘不過氣來。

當時《流星花園》已經紅很久了,雖然內地禁播,好在網絡是發達的。F4的海報鋪天蓋地,流星雨的歌聲飄遍大街小巷。

在80後普遍的印象裏,這樣可以稱之為現象的娛樂事件有三次,還珠格格,超女和流星花園。

高中校園,一向消息閉塞,唯一的消息渠道就是教室裏一臺滿是雪花的電視機。

那個時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晚自習老師缺課,當整個教室只剩學生的時候,電視機終於不僅僅是個擺設了。

男生們比較會折騰,趕上運氣好的時候,能接收到好幾個臺,其中一個小地方臺最大膽,它會偷偷摸摸的放《流星花園》。

當班上的女生發現這件事情之後,那真的已經瘋狂了。幾乎每天等著盼著上晚自習,怎麽感覺白天這麽漫長,夜晚為何還不到來。現在想想“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真的是最青春的寫照。

全班女生一起和男生爭奪著電視的使用權,分辨著最帥的是道明寺還是花澤類,吵吵嚷嚷似乎怎麽也鬧不夠。

那個時候的偶像劇一切都很簡陋,所有人都是洗剪吹,演技也都很稚嫩,劇情更是直白到幼稚。

可是就是那麽愛。

愛鳳梨頭沒頭腦的道明寺,愛總是死魚眼不高興的花澤類,愛優雅貌美的藤堂靜,愛那棵頑強生長滿是活力的雜草杉菜。

而蔣木蘭,鐘至誠知道,她真的喜歡上了一個酷似道明寺那樣的男孩。

那個男生叫什麽,是哪個班的,鐘至誠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他是籃球部的,個子高高的,會像櫻木花道那樣灌籃,跑起來帥得像流川楓一樣,說起話來拽拽的,身邊總是有著一群小跟班兒,球場邊坐滿了看他打球的姑娘。

在學校裏耀眼的程度跟道明寺一樣樣的。

不得不說蔣木蘭還是有些心機的,每次校隊訓練,都會故意往籃球場的方向跑。

每每想到這,鐘至誠心裏就會充滿蔑視,多麽不矜持,多麽的不務正業。

後來趕上世界杯,那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踢進世界杯,老師讓步了,女生終於也讓步了。為了看足球直播,全班擠在一起,看中國隊戰巴西。

那一天,男生因為4比0的結果失望難過。

鐘至誠卻發現,蔣木蘭獨自一人坐在教室的角落裏安靜了一個晚上。

等同學們都放學回家,倆人留下做值日,鐘至誠才無意間看到夾在蔣木蘭課本裏一個露著一個角的信封。

信封的一角寫著“TO:穆婉婉”。

鐘至誠白天的時候似乎看到了這封信的主人,是那個籃球部的“道明寺”。當時至誠剛巧路過籃球場,看到了蔣木蘭一臉驚喜的接過“道明寺”遞過來的信封。

原來不是給蔣木蘭的,是TO穆婉婉。

鐘至誠突然心裏一陣歡快,想著蔣木蘭吃癟的樣子,竟覺得有點解恨。

喧鬧了一整天的教室終於變得寂靜下來。

蔣木蘭默默不語的埋頭掃著地,鐘至誠難得主動的跟她搭了一句話:“你打算怎麽辦啊?”

木蘭沒反應過來,擡起頭怔怔的看著鐘至誠。

鐘至誠指指桌上露出一角的信封。

木蘭這才註意到對方臉上那惡作劇的神態,頓時臉漲得通紅。

鐘至誠得不到回應,自覺的沒趣,便不再言語,轉頭去擦黑板。

過了半晌,背後不見有動靜,鐘至誠回過頭來。

只見蔣木蘭無力的坐著,眼睛也不知是看向哪裏,也沒什麽表情,看不出是傷心難過還是別扭尷尬。

鐘至誠突然覺得心裏萬分的愧疚,甚至覺得自己太過猥瑣,居然拿這樣的事來開她的玩笑。於是便想道歉,可卻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是什麽阻止了自己,嘴巴閉得緊緊的。

回家的路上,蔣木蘭不再嘰嘰喳喳,獨自一人安靜的走著,鐘至誠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路燈把倆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蔣木蘭突然冒出來一句:“我是打算給她的,可今天大家都在看球,亂糟糟的……我明天會給她的……”

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回答鐘至誠剛才在教室的問題。

這樣一來,鐘至誠更覺得自己剛才實在是可惡,趕緊接茬道:“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沒別的意思……”

“你是覺得我會把這封信藏起來嗎?”蔣木蘭回過身,瞪著鐘至誠。

鐘至誠不知該怎麽回答,生怕自己在說錯話,幹脆什麽也不說。

蔣木蘭不再理會鐘至誠,自顧自地又說道:“我倆自小就在一起,她人特好,有人喜歡她一點兒也不奇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她就是特別好……反正就是……特別好……”

說著說著,蔣木蘭的語調莫名開始變得委屈沮喪。

鐘至誠緊接著她的話說道:“你也特別好!”

這句話說完,倆人都楞了。

鐘至誠不是一個會說漂亮話的人,更沒有稱讚過誰,而今天他居然對著蔣木蘭,這個他極其不喜歡的姑娘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也特別好。

蔣木蘭心裏琢磨著這句話。

雖然鐘至誠一向對自己愛搭不理,可此時此刻竟能說出這樣的話,蔣木蘭這樣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德行,一點點的表揚就被徹底感動到了。

很多很多年之後,想到鐘至誠,蔣木蘭總能記起這句話。也因為這句話,蔣木蘭即便再看不慣鐘至誠,也沒辦法徹底惱他。也許是她天生的習性,她總會記得別人的好,並且打從心底裏相信,鐘至誠既然說了這句話,那他就一定是這樣想的,最起碼是在那一刻,哪怕只有一分鐘,他也是那樣想的。

可是,鐘至誠也就誇過這麽一次,面對蔣木蘭的絕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冷漠刻薄的。

這句話,也成了蔣木蘭深埋心底的唯一一次關於鐘至誠的溫暖。

而在鐘至誠的記憶裏,蔣木蘭似乎總是那樣,也應該永遠都是那樣。

不幸的是,這封信終究是出了大事。

第二天一清早,蔣木蘭偷偷摸摸的把信傳給了穆婉婉,一顆初戀的心泛濫著洶湧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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