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很自然地伸出手，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放在李子瑕的手心裏。李子瑕剛想把她從珊瑚洞裏拉出來，夏至卻像是觸電一樣收回手，還不自在地咬住了嘴唇。

“怎麽回事？”李子瑕心想，“難道是因為看了我的照片，緊張了？”

對於這只藏不住心事的小黃雞，與其委婉地問她怎麽了，不如更直截了當一些。

“你不用顧忌，像從前那樣就好，”李子瑕說，“因為……”

“可是大俠，”夏至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喜歡的人看到你和別的女玩家關系好，她會不高興的。所以，以後，我，我……”夏至說不下去 了，心裏有點澀澀的痛。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李子瑕笑了，“沒關系，我和別人的關系都算不上好，除了你。”

“可是我也是女的啊。”夏至無奈道。

“放心吧，我喜歡的人……不會介意的。”李子瑕說。

夏至低著頭，心裏有點苦苦的：“你們男生可能不懂女生的心思吧，有時候，女生為了顧及你們的感受，故意說自己不介意，可是心裏其實難受得不得了。”

“傻瓜，”李子瑕忍不住了，“本來想帶你去一個比較漂亮的地圖再說的，不過看樣子你是不想跟我走了，那就在這裏吧。”

“呃？”夏至擡起頭，驚訝地看著李子瑕，小心臟咚咚地加快跳動的頻率，感覺彩虹氣泡裏的氧氣好像不太夠用了。

李子瑕看著這個傻傻的小護士，她的身後是美麗的紅珊瑚，纖長的水草在沙地上飄來蕩去，不遠的地方還有一棵妖嬈的紅柳，色彩斑斕的小魚們成群結隊地路過，一串串可愛的氣泡咕嚕嚕地朝著海面飄去……

遠處是雷霆領域的家族成員，在雷霆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打著鯊魚boss，和這邊的安靜悠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夏夏夏薔薇，我喜歡的人，是你。”

白衣飄飄的劍客，在幽暗而又美麗的海底世界，對一位粉嫩呆萌的護士這樣說。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喜歡的人是你……是你……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在一起嗎……

遠處鯊魚大魔王的吼聲，雷霆領域玩家的叫聲，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夏至的耳朵裏、腦海裏，像是有山脈與斷崖平地而起，讓這兩句話在群山當中盤旋著，激蕩出重重回音。

夏至仰頭看著這位清冷得如同天山之雪的劍客，從天而降的巨大甜蜜沖向方才苦澀的內心，又苦又甜地混在一起，翻騰得天旋地轉，明明是在海底，卻仿佛站在雲端。

“我……”

“班長！大家都在打怪，你躲在這裏幹嘛呢！”逄安吉的大嗓門忽然從夏至背後傳來，緊接著，安吉拉sama和碧草芳菲從珊瑚後面饒了過來。

李子瑕瞬間變了臉色，皺眉道：“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過來呀！”逄安吉回答，“鯊魚大魔王被幹掉了，結果大夥一看主角竟然沒了，給你發消息你又沒回，我們才到處看看嘛，怎麽了，打擾到你們啦？”

夏至看著逄安吉的表情，相信她說的是真的，雖然她口碑不算好，但脾氣很直，一向有什麽說什麽，不怕得罪人，也懶得撒謊。倒是今井菲，被整容卡調整過的臉上露出一個覆雜的表情，讓人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李子瑕冷著臉說，“戰利品自己分，不用問我。”

逄安吉的大眼睛在他和夏至身上轉來轉去，看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的樣子，還以為是吵架了，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拉著今井菲轉身就走。

“班長……”夏至下意識地重覆了一句，看樣子，他們在班級群裏聊天的時候已經彼此公開身份了。這兩個字，仿佛一聲驚雷，將夏至從剛才混沌迷蒙的狀態裏驚醒了。

他不是吳鉤霜雪，他是李子瑕啊。

我也不是夏夏夏薔薇，我是夏至，夏小胖，一無所有的孤兒夏小胖！

“咳，你不要介意，”李子瑕有些尷尬，“我也是剛剛知道她們是我同班同學。”

夏至點點頭，不敢看李子瑕的眼睛。不止她們，我也是你的同班同學啊，小桃子也……

想起陶瑤瑤的一瞬間，夏至立即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她，然而越想壓抑的就越清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了眼睛。她知道，一旦想起來，她就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大俠，”夏至低著頭，沒有看到李子瑕看她的目光有多溫柔，“我，我知道你很好……”

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男生。我真的沒有想到，在現實裏喜歡上你之後，在游戲裏還會再度對你有好感，甚至還想利用這個虛擬的好感來忘記現實中的你……

“可是我的朋友……”

不，不能這麽說，“因為我朋友喜歡你所以我不能答應你”什麽的，他知道之後會討厭小桃子的吧？

夏至的聲音很低，這句話根本聽不清，李子瑕不得不彎下腰，距離夏至的臉也更近了些。夏至心裏一慌，雙手抓緊來生天使，飛快說道：“對不起大俠，我只是來游戲裏打工的，對不起！”

說完，節操獸猛地將她包裹起來，像是一顆紅頂黃身的炮彈一樣飛快地彈出，消失在茫茫海水當中，只留下白衣劍客一人，佇立在紅色珊瑚叢中。

我這是被拒絕了？

還是說……她在矜持？

不，我認識的小黃雞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女孩子。

所以……是我誤會了她？

李子瑕的心裏很亂，然而遠遠逃離的夏至也好不到哪裏去。她下意識給節操獸下命令，離開的瞬間，心裏的甜和苦通通不見，只有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節操獸像是一只水母一般升上海面，外面剛好是游戲裏的夜晚。不是深藍夜幕，沒有繁星密布，只有黑壓壓的大片烏雲，仿佛要壓到海面上來。

夏至從節操獸的體內出來，坐在那紅黃相間的蘑菇蓋子上，任憑狂風怒吼，將她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夏至調出系統背包，在節操獸撿到的一大堆武器裏找到一把不起眼的匕首，將已經披肩的頭發齊耳隔斷，手一揮，無盡發絲就被風卷得無影無蹤。

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打來，節操獸像是一個沖浪愛好者一樣在浪尖上歡樂地起伏，夏至一直戴著彩虹氣泡，也不擔心被溺死。可是，天空與大海都那麽廣闊，她的心裏卻那麽壓抑，感覺整個游戲都透不過氣來。

“如果我沒有認識她就好了，”夏至悲哀地想，“或者，如果我不是這麽‘聖母’就好了。”

李子瑕雖然很疑惑，可是並沒有再次告白，而是像從前那樣叫夏至一起去打怪升級，可是他沒想到，夏至居然跑回陸地上去了。

“我還有很多任務沒有做完，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任務狂呢，哈哈。”夏至這樣說。

李子瑕有點不高興，他覺得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可是卻被夏至拒絕了。就算拒絕也沒什麽，可你不至於這麽躲著我吧？我有那麽可怕嗎？於是，從小到大眾星拱月的校草同學，一言不發地回到陸地，跟著夏至一起做任務。

夏至總不能出爾反爾再回到海底去，於是，兩個已經超過80級的高手，就夾雜在眾多低等級玩家中間，做著一切能做的任務，所到之處無不大受歡迎，甚至因為夏至的節操獸與眾不同，而在玩家當中小小的火了一把，就連來生online的論壇都有粉絲專門為她蓋樓。

“我今天遇見我女神了！她脾氣真好，看我受傷了還主動給我一卷繃帶！”

“聽說女神在現實中就是個護士美眉呢，果然是個小天使啊。”

“你們這些只看外表的、低級趣味的凡人，什麽小天使，不要只看她的護士裝ok？”

“樓上你才只看外表，我們明明在說女神的內心！！！”

“你們和她一起打過怪嗎？！你們看過她犀利的操作嗎？！你們知道她的敏捷有多逆天嗎？！你們知道她那個蘑菇寵物多沒節操……嗎？”

“樓上你到底想說什麽？順便求一發外號。”

“聽說蘑菇才是本體23333……”

“凡人們都給我閃開，我的女神是蘑菇王，而我，要成為蘑菇王的男人！”

從那之後，夏至就被眾多玩家賦予了一個“新頭銜”——蘑菇王。不管是在安全區還是在野外，都有不少玩家或光明正大、或鬼鬼祟祟地跟著她，以期和她搭訕。

從小備受欺負的夏至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一開始被嚇跑、躲躲藏藏的，後來時間長了，發現他們並沒有惡意，即使有人因為嫉妒或者其他方面的原因在論壇或者在頻道上酸她，也會瞬間被粉絲們群起而攻之。

夏至總覺得自己火得莫名其妙，卻又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左右想不明白，她也懶得再去想了。況且，她也有作為女孩子的小小虛榮心，雖然沒能和李子瑕在一起，卻意外被這些可愛的粉絲們治愈了。

也有人發了李子瑕和夏至一起做任務的截圖，兩人的粉絲各自為戰，都說對方配不上自己的偶像，但也有很多共同的粉絲支持男神和女神在一起。不管是哪一種呼聲，都自動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幾乎每次都出現在截圖裏的那個不起眼的生活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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