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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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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手心上慢慢寫道:我沒事。

寧君禾看著她,“為什麽要忍?讓傷口盡快愈合不好嗎?”

她擡眸看著他,目光憂傷難言,他馬上說道:“我理解,你有你的難言之隱。”

蘇紅葉朝他點點頭。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這是他第一次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讓她不知所措,他這才稍稍松了一點力氣,“我……從來沒有認真握過你的手……”他說著,卻沒有松開自己的手,若不是語氣裏含著一絲緊張,她都無法察覺出他其實處於緊張的狀態。

她知道他很緊張後,自己反而輕松了下來,甚至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然後用自己另外一只手覆蓋上了,現在好像她用雙手合住了他那只修長白皙的手。

寧君禾也平靜了下來,凝視著她的眼睛,“以後,要告訴我你的痛苦和歡樂,可以嗎?”

她點點頭,然後做了個大膽的動作,她起身,傾身在他的指尖輕輕印下一個吻,她的嘴唇感受到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好像受了什麽刺激。擡眸去看還坐在原地的人,他低著頭,露出的耳根微微泛紅,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年被自己喜歡的女孩調戲了。

蘇紅葉發出低低的嘶啞的笑聲,粗糲得很不好聽,但在寧君禾聽來,卻宛如天籟,這是她第一次笑出聲來,“你能發出聲音了。”

她翹著嘴角,被他這樣一提醒,又嘗試著發聲,但這次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別急,我帶你去找談川,”寧君禾拉起她的手,朝院子外面跑去。她乖巧地跟在他後面,跟上他的步伐。

蓮心倒完熱水,立在竹廊上,微微張開嘴,看著一向穩重的寧公子難得活潑的一面。

氣喘籲籲地跑到談川面前,他竟然忘記了調勻氣息,將剛才的情況跟談川說完後,談川才明白他們的來意。談川畢竟是大夫,比他們淡定多了,原本想說她能夠發出聲音是正常的,她的聲帶沒有毀損,但看著他們臉上充滿期待的表情,他臨時改了說法,“這是非常好的兆頭,說明她離能夠開口說話已經快了,要保持心情愉快,說不定哪天就開口說話了。”

蘇紅葉朝他行禮道謝,眼睛裏浮現笑意,然後看向寧君禾,他那雙烏黑幽深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宛如夜空的星辰,她翹起嘴角,回他以微笑。

談川有些受不了地移開視線,“你們先回去吧,別在這裏妨礙我做事。”

臨近黃昏,他們默契地走到懸空溪流之上的竹廊,寧君禾拉緊她的手,坐在竹廊邊沿,雙腳懸空,腳下是潺潺溪水。蘇紅葉微微傾身,去看溪面躍出的小銀魚。

“我很喜歡這裏,到了這裏,你常常對我笑。”寧君禾看著山尖彌漫的霞光,語氣裏有滿足,“從救下你到一路奔波,你都沒有笑過,那時候我以為你太恨我,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

蘇紅葉側頭,心裏說怎麽會,從他騎著白馬來救刑場上的自己,她聞到他身上熨帖的熏香氣息,那時候她便覺得有種舒適的感覺,但因為自己戒心太重,才不敢過於依賴他,她心裏也會怕被人拋棄和嫌棄。所以一開始才不能對他很依賴和信任。

她攤開他的手,他的手修長,形狀美好,適合彈琴寫字,在手指上有幾處因為練劍磨出來的繭子,但一點都不妨礙美觀。她先摸了摸他的手指,指甲修得幹凈整潔,泛著淡淡粉色,然後才在他手心上寫字:我們會一起賞梅。

寧君禾手指合攏,包住了她還停留在自己手心的指尖,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要說話算話。”他低聲說道,去尋找她遮掩起來的眼睛。

她擡眸,盈盈一水間,對他緩慢鄭重地點頭。

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然後擡手,微微一用力,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她聽到了他的心跳聲,遠處淡淡的殘陽正在被夜色一點點吞沒,在他們相擁的身影背後,是一輪緩緩升起的明月,又大又圓,今夜恰好是十五,滿月的夜晚。

……

蓮心蹲著身子,給坐在小板凳上的遇雨餵飯。

遇雨一直看著門外,他在等蘇紅葉回來,等到她跟寧君禾一前一後回來的時候,遇雨擡起手指,含糊不清地說道:“姐……姐……”

他們商量好,讓遇雨以蘇紅葉的弟弟身份活著,因此蓮心先教了遇雨姐姐的發音,這也是遇雨第一個會說的詞語。

蘇紅葉幾步上前,屈膝蹲在這個孩子面前,伸手摸了摸他覆在額頭的劉海。

等寧君禾離開回到自己屋子之後,蓮心一臉笑意地坐在蘇紅葉身旁,“小姐,你們今天去哪裏玩了?”

蘇紅葉把玩著遇雨的小手,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蓮心朝她眨眨眼,“小姐,我都看到了,寧公子牽了你的手……”

她也不等蘇紅葉反應,便仰頭感嘆道:“小姐和公子終於走到一起了,真是不容易。也不枉費我一路上的撮合了。”

就知道她打的是這個主意,蘇紅葉低頭,獨自發笑。

蓮心微微偏頭,就看到她笑得甜蜜的樣子。她難得這樣笑,蓮心便不出言羞她了。

第二天,蓮心去給那個受重傷的人送飯,這幾天他們都在飯點的時候去看望這個少年,他身體恢覆的速度驚人,現在已經能夠坐起來,自己拿勺子吃飯了。

他看他們的眼神沒有一開始那麽戒備和冰冷了,有時候他們怕他獨自坐著發悶,會跟他講講這山谷裏剛剛發生的一些趣事,蓮心是講得最多的人,她本就是個閑不住的人,以前還有寧君禾和蘇紅葉兩個聽眾,但現在他們雙雙跑出去,並不常常跟蓮心呆在一起,竹苓談川他們又每天要讀醫書磨草藥,所以蓮心逮住這個無聊的少年,將所有話都一股腦倒給他,也不管他喜不喜歡聽。

少年木著一張臉,聽著這些無聊的家長裏短,什麽談川養的小貓生崽了,山坡上的鳶尾花開了,最近的月亮又大又圓,甚至是她最近上火,嘴角起泡了,也要跟他說。

少年看著喋喋不休的蓮心,冷冷地問道:“知道自己為什麽嘴巴會起泡嗎?”

“嘎,什麽?”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回應她,蓮心又吃驚又開心,瞪大眼睛看著他,傻傻地問道,“為什麽?”

少年微微傾身,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你、話、太、多!”說完後就神清氣爽地坐著身體,繼續在心裏比劃劍法。

“你……”蓮心剛剛火起,忽然想到他是病人,不能對他發脾氣,她擠出一個笑容,告訴自己不生氣,然後問道,“你不喜歡有人跟你說話嗎?”

“不喜歡。”少年毫不猶豫地說道,看都不看她一眼。

蓮心嘆了一口氣,“小屁孩,懂什麽,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哪天誰都不跟你說話了,看你怎麽辦!”

一雙恐怖的眼睛正在瞪著她,蓮心怕得往後退去,“你……你幹嘛,我……我也會武功的!”

少年陰鷙地看著她,“你剛才說我什麽?”

“我……我說看你怎麽辦啊……”蓮心看著他陰沈的表情,猛然意識到他不喜歡別人叫他是小孩,但他就是一個小孩啊,頂多跟她差不多年紀吧……她對著手指,心虛地看了他一眼,“別生氣了,柏谷先生說生氣對身體不好。”

少年還在氣頭上,咬著牙說道:“我平生最恨別人說我是小孩,你至少說了我兩次!”

明明還是小孩子氣性啊,蓮心無奈,但病人為大,只好違心地發誓以後再也不叫他小孩。

少年擡起他那只被包紮得出奇大的手,點了點蓮心,“你最好記住,不然……”

他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此時蘇紅葉正坐在竹廊邊上,看著寧君禾在溪邊舞劍。

她看著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挽劍花的動作行雲流水,翩若驚鴻,她忽然明白了那個小姐在爬墻逃走的那一剎那,正是緊要的關頭,為什麽會選擇戛然而止了。誰看到這一幕,都會邁不動步子吧。那一瞬間,墻頭上的小姐是被舞劍的寧君禾帶入了另外一個意境的世界,好像就此可以脫離血腥暴力的深淵。

一滴淚忽然從她的眼睛裏緩緩流出,這不是她的眼淚,而是那個小姐殘餘的意識在流淚。

蘇紅葉擡起手,慢慢抹走這滴眼淚,然後露出屬於自己的微笑,她會好好活著的,替自己,也替這個可憐的絕望的小姐。

每次黃昏從竹廊漫步回到住所,從那次牽手後,寧君禾都要拉著她的手,跟她一前一後地回去。談川站在山坡上看著這看過無數次的畫面,都要感嘆一下他們感情真好啊。

他們在門口告別,蘇紅葉擡起頭,不再以低頭目送他的靴子離去,而是大大方方地看著他轉身走去,眼睛裏有毫不掩飾的情意與愛意,寧君禾轉過身,走到門口,回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闔上門,他關門的動作很輕,但還是震動了屋檐懸掛著的燈籠燈穗,金黃色的流蘇在晚風裏綿綿搖曳。

她以為自己可以這樣無數次地目送他回到屋子裏,每天細水長流地過著,她的傷口在愈合,喉嚨不再感覺灼燒般的疼痛,腹部的疤痕已經不再是一個嬰兒的形狀,她正在將那個素未蒙面的林公子強加在這具身體上的痕跡一一抹去,要抹得毫無痕跡的時候,一陣瘋狂的馬蹄聲,打亂了這裏的生活節奏。

那天她正立在竹廊上,手裏拿著親手繡制的劍穗,她用了淡紫的顏色,宛如山坡上的鳶尾花顏色,在晚風裏搖曳著,被她親手裝飾上寧君禾的佩劍。

寧君禾對她露出清風明月般的笑容,那一刻他俊美得讓她忍不住去吻他,這個時候,蓮心一臉恐懼與驚駭地跑來,嘴裏喊著:

小姐,不好了,林公子親自帶著家丁,追到這裏了!

不啻於一道狂風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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