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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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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上藥的緣故,蘇紅葉睡得極沈,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滿室陽光,明亮許多。她睡得渾身都汗,身上又裹得厚厚一層,不得翻身,只能帶著初醒的朦朧盯著淡粉色床帳看。

床帳外面又有輕言細語,是昨日給自己看病的女人又來了。

蘇紅葉趕緊閉上眼睛假裝還在睡覺,她聽到床簾被掀開的聲音,有道目光落在她臉上,流連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床簾被重重垂下。

“還要勞煩你幾日,今日你就幫忙尋個侍女過來照顧她吧。”是寧君禾清淡的聲音,他似乎是站著,離床榻並不遠。

那個女大夫的聲音還是很冷淡,“也好。”

“多謝。”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你先出去,我要給她換藥了。”然後就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蘇紅葉抖動了一下眼睫毛,感覺又有亮光灑進來,然後一雙手臂將她扶了起來。她只好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正屈膝跪在床沿扶著自己的女子。

她已有二十多歲,是個高挑的女郎,一襲不起眼的襦裙,淡雅樸質,但可以看得出質地不錯。她的臉是溫柔的鵝蛋臉,一雙眼眸如秋水般明亮,有著醫者特有的溫和氣質。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將這張臉與她那冷冷的聲音聯系起來,光聽她的聲音,還以為是個淩厲的女子呢。

蘇紅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許久,似乎是看呆了。

她伸出手,帶來一股淡淡的藥香,摸了摸蘇紅葉的喉嚨,又托起她的下巴,動作流利地掐著她的臉頰,讓她擡起頭張開了嘴巴。“舌頭還在,啞不了的。”

說完,她就松開手,移到了她的衣襟處。

蘇紅葉舒了一口氣,然後有些驚奇,這個女大夫竟然知道自己最擔心的是什麽。

她的動作跟她的聲音一樣,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溫度,甚至有些粗魯地翻折她的身體。重新上好藥,蘇紅葉又出了一身的汗。她有苦不能言,只能眨著眼睛可憐地看著她,希望她可以良心發現,去端來熱水給自己擦拭一遍。

結果自然是沒有,她看完之後,又背起藥箱,馬上就準備走了。

蘇紅葉一動不能動地躺在那裏,只能用眼睛追隨著她,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女大夫卻頭也不回地走了,壓根沒有去註意她渴切的眼神。

哎,這世上怎麽有如此冷心腸的醫生。蘇紅葉在心裏哀嘆不已,偏偏還讓自己遇到了。

寧君禾守在門外,跟她低語了幾句。因為隔得有些遠,蘇紅葉無論怎麽認真聽,也只能抓住幾個模糊的詞語,什麽“很快”、“慣著”“馬上”,最後就是女大夫清清冷冷的聲音,“走了”。

寧君禾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坐在床榻邊上,正與蘇紅葉的視線對上。

他輕聲解釋道:“以後會有侍女來照顧你,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所以以後我會盡量少出現在你的面前。”這幾句話他說來竟是如此理所當然,蘇紅葉滿心疑問,但又不敢表露一分,她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寧君禾垂下視線,不看著她了,而是看著地面,繼續說道,“等你在這裏把傷養好,要去要留,全憑你自己做主。我……如今已經洗心革面……”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不是用對了詞語,“已經看清了一些事情,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我……我以前對你做了一些混蛋的事情,昨天我還想你或許是失憶了,現在想來你應該是對我絕望至極,才會看到我也無悲無喜,我竟以為……”他說得艱難,簡直是像在背稿子一樣,這些話或許他在心裏已經琢磨許久,今天才終於有勇氣一吐而空了。

蘇紅葉什麽也不能做,只能滿頭霧水地聽著他這些近似自言自語的話。

寧君禾又深吸了一口氣,“你我之間本應該並無如此之多牽連,可是若因此就這樣棄你不管,我又於心不忍,所以……所以只能先將你的傷治好,才能讓你來決定是走還是留。希望這期間你再容忍我幾分,將來……將來要如何,也全憑你的心意。只是,這段時間不行,你先得留在這裏好好養傷,好嗎?”他似乎想說的是“懂了嗎”,又意識到不好,才改了詢問。但他這樣的語氣根本容不得蘇紅葉拒絕。

蘇紅葉這才稍稍有些聽明白,他藏了一些話沒有講,說這麽多,無非就是要勸她安心留在這裏養傷,這其中大概還有其它的緣故,但是他不能坦白地告訴她。

蘇紅葉對這裏的人和事一無所知,也只能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寧君禾幾乎是有些感激地看著她,“你是個明事理的姑娘,你先再睡一會,我下午就帶著侍女過來照顧你。”

蘇紅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他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輕松。他心裏大概是將自己當成燙手山芋了吧,現在可以轉交給侍女,所以這樣大松了一口氣。她意識到這點後,忽然有些難過。昨天他騎馬救了自己,如天而降般,言語動作又如此溫柔,看著她的目光那麽專註,險些讓她以為他是這具身體原先主人的戀人,可是如今看來,完全不是。

她躺在床上,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覺可笑,又感覺身體痛楚萬分,渾渾噩噩地想了許多,最後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現在不擔憂自己的身體,反而盡想些情愛的事情,真是沒出息啊。她想清楚後,又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麽難受了,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在夢中,她的身體完好無損,走在長長的黑暗走廊裏,兩旁的墻壁厚重暗沈,她聽到深處傳來聲音,便好奇地走了過去。

立在走廊出口,她看著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正雙手舉高,被鐵鏈吊在半空,肩胛處有濃重的血色彌漫,那鐵鉤穿透骨髓,露出沾滿血跡的鋒銳。而她垂下的手指軟軟地耷拉著,骨節俱碎。血白相交的足部懸離地面,鮮血聚成了一小灘。

蘇紅葉屏住呼吸,心劇烈地跳動著,頭皮發麻地移開視線,她下意識地想逃離這個地方,可是她看上去那麽慘烈,如果她不出手相救,又實在於心不忍。

正天人交戰著,那少女忽然擡頭,透過亂發悲涼地看著她。

那眼神如此慘痛與哀傷,直擊蘇紅葉的心尖,她立刻沖了過去,攥住鐵鏈,大聲喊道:“我救你!”

真的,我一定會救你!她在夢裏大聲地喊道,如此堅決。

“啊……”蘇紅葉渾身一抖,睜開眼就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那淡粉床帳裏,午後的陽光灑滿屋子。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姐,你醒啦?”一聲清脆的聲音從床榻響起,如在咬一只脆甜的蘋果。

蘇紅葉側頭,直直地看過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立在旁邊,紅潤的蘋果臉蛋,梳著彎月雙環發髻,一雙杏眼又圓又大,是個俊俏可愛的女孩。

“……”蘇紅葉只能看著她,什麽也做不了。

還好這個女孩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我叫蓮心,來照顧小姐的。小姐要是有什麽吩咐,眨一下眼睛就是。”

蘇紅葉立刻眨了一下眼睛。

蓮心笑了笑,“小姐要是想喝水,就舔一舔嘴巴,想吃東西就張一張嘴,想起床就歪一下頭……”她細致地將一些平常都要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蘇紅葉感嘆這個女孩的玲瓏心思,心中不禁對她升起許多好感。

等到蓮心說完後,蘇紅葉就輕輕地點了點頭,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

自從蓮心來了之後,寧君禾果然如他所說,不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只有在那位女大夫來的時候,她才能隱約聽到他在屋外說話的聲音。

蘇紅葉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關系,她並非三歲稚童,知道不能輕易地對一個人產生依賴感,幸好他只照顧了她一天,因此看不到他也沒有感覺特別難受,只是有淡淡的失落感。

她想了許久,意識到此時自己不能說話不能行動也有好處,這樣她就可以不用糾結要不要告訴別人自己其實並不是這具身體原先的那個人,一切都可以先慢慢觀察,根據情形再決定要不要說出真相。她之前經歷過的人生告訴她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環境,一切都要以先保護自己為原則,更何況她來到這個地方的情形如此古怪,這具身體遭受過非人的折磨,她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在蓮心細心的照顧下,她躺在床上的日子也開始好過起來,起碼不用每天帶著滿身的汗睡覺了。

蓮心第一次背著她去洗浴,剝開她沾滿藥跡的白色內衫的時候,呼吸明顯停滯了。目光呆呆地看著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許久緩不過神來。

真的是千瘡百孔,到處是鞭痕與烙印,肩胛的肌膚更是沒有一塊完好的,支離破碎,斑駁夾雜。

“小姐……”蓮心擡起頭,眼睛裏明顯有淚光在閃動。

蘇紅葉微微側過頭,心裏卻是感動的,她知道蓮心是個好人,因為她看到別人的傷痕會流淚。

蓮心的動作更加溫柔細致了,一點點擦拭著她的身體,碰到傷痕的地方更是溫柔安分,但即使如此,蘇紅葉還是疼痛難忍,咬著牙也忍不住逸出一兩聲低吟。

“小姐,對不起。”她身體疼得發抖,蓮心就紅著臉道歉。動作愈發緩慢,因此第一次洗浴花了不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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