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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BWV 1010,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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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句話時的語氣太過坦然,甚至是不加掩飾的,反倒淡化了字裏行間原有的暧昧成分,成了像與關系密切的、朋友之間的對話。

於是司璇也盡量表現得自然,把沙發上的白白費力地抱起來放到一旁,然後坐下來翻看那本厚厚的面料冊——

KEES VAN BEERS

Tailors since 1839

這大概是法國的一家老牌裁縫店,內容是用英法雙文寫成的,涉及專業領域的詞匯量遠遠超出了司璇的知識儲備,她基本上只能連蒙帶猜地去理解每個單詞的意思。

也是瀏覽了一番這本冊子之後,她才發現在她眼中看起來幾乎差不多的西裝,從面料拼接、專屬繡字、袖扣選用、扣眼形制等方面,竟然可以做到每個細節都講究。

光是翻完目錄頁她都已經有些頭暈,更別說後頭近百頁的面料選擇,哪裏給得出參考的建議。

這感覺簡直像坐進數學考場卷子發下來後發現自己一題不會,可憐得讓人窒息。

略有些惶恐地擡起頭,就發現那位老先生已經量好了尺寸,慢吞吞地把皮尺收回工具包,在沙發上坐下後,從上衣口袋取出鋼筆,往下撥了撥眼鏡,半瞇著眼睛往皮質筆記本上記錄數據。

謝景濯也走過來,一手抱起一只薩摩,在她邊上坐下。

“謝老師,我不是特別了解這方面的知識,還是你來看吧……”司璇默默靠近了他一點,把手上沈甸甸的冊子捧過去,一邊小聲開口。

大概是眼下有專業人士在場,看起來格外沒底氣。

謝景濯也是和她相處了一陣,才發現司璇原來是這種乖乖軟軟的性格:

和看起來毫無破綻甚至有點高冷的外表完全不同,脾氣好得幾乎沒有一點攻擊性,尤其在這種生怕自己做不好的情況下,會顯得尤其靦腆。

伸手把那本冊子接過來,他翻開第一頁,對她溫聲解釋:“我其實也不是很了解,但你可以把它簡化成選擇題,比如第一項——禮服還是便服?”

司璇眨了眨眼,輕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才道:“你應該……不只是訂一套衣服吧,場合不同的話,兩個選項都要選的……”

這感覺太像夢回高中,她被數學老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

謝景濯從頭到尾都在不自覺關註她的表情,她撲扇著眼睛開口說話的時候,嘴角會像水面上的漣漪,一陣一陣地浮起梨渦,心裏忍不住跟著冒出一句話——

太可愛了……

這麽想著,竟然一時忘了回話。

司璇看他半晌沒吭聲,才擡起眼,帶了些疑惑看著他。

謝景濯回過神,若無其事地“嗯”了聲,擡手把冊子往後翻,一邊道:

“我需要穿禮服的場合不多,家裏也有一套老派的規矩,所以暫時只需要討論便服……至於紐扣的部分我們可以跳過,雙排扣對我而言太隆重了,那是我哥才會穿的款式……”

司璇點點頭,在心裏默默記下,原來謝景濯還有個哥哥。

“至於領口和口袋,”謝景濯說到這兒頓了頓,轉頭對那位老先生簡短說了句法語後,接著道,“並沒有太多選擇,我們還是直接看面料和袖口的部分吧。”

司璇看他翻到面料頁,比起前面密密麻麻的設計和英文單詞,這裏顯然要簡單易懂得多。

她甚至不需要明白什麽是頂級品牌Lara Piana什麽是面料含毛量,只需要用手試試觸感就能做出粗略的判斷。

就在她對比兩塊顏色一模一樣、但質感有細微不同的布料時,那位老裁縫大概是閑得無聊,主動開口對謝景濯問了句什麽。

謝景濯淺笑著答了句,兩人一來一往說了好幾句都是法語,語速很快,司璇只能零零散散聽出來幾個單詞。

在決定要報考國立音樂大學之後,她就篩選了一輪學校附近的法語考級速成班,最後在劉松山的推薦下報名了課程,到現在雖然只上了四節課,但因為要求速成,需要她掌握的內容已經多到讓人頭疼。

可這會兒一聽正宗的法語口語,才知道她磕磕巴巴讀的單詞全都是紙上談兵,在他們面前不等風吹,就是一盤散沙。

認識到這一點後,司璇深受打擊,不自覺把白白的毛從頭到尾順了一遍。

只好在謝景濯當時聽說她報名了考級速成班之後沒太意外,大概也明白他無論從時間還是對考級的專業程度上來說都無法兼顧,只表示她要是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找他請教。

所以司璇今天明著是來兼職,實際上還帶了兩本補習班發的教學書和一張入門考卷,打算在這裏寫完之後再問他。

誰想得到這兼職做著做著……還反過來讓謝景濯給她當起了法語家教……

而那時的司璇也從沒想過,倘若她能在當時就聽懂謝景濯和那位老先生的對話的話,談戀愛這件事大概會及早提上日程。

對話是這樣的:

-Ta copine est belle.

(你的女朋友非常漂亮)

-Merci. Ce n 'est pas ma copine, mais elle est très belle.

(謝謝,雖然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但她的確很美)

- N'est-elle pas votre copine Tu vas devoir faire un effort.

(還不是女朋友?那你可要加把勁了)

-Merci. Je le ferai.

(謝謝,我會的。)

然而司璇……全程只聽懂了謝景濯的兩個“Merci”和那句勵志的“Je le ferai”,還以為是老先生叮囑了他什麽事兒,下一秒就轉頭去看一塊漂亮的深藍色面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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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像點菜一樣把高定西裝的各個細節確定後,就上樓開始認真工作和好好學習。

司璇在那張兒童書桌前坐下,從書包裏掏出自己的課本和試卷,自己都還沒察覺出這畫面過分乖寶寶時,就聽到謝景濯在一旁忍不住悶笑了一聲。

微微一楞,她才明白過來這人在笑什麽,在桌上“嘎達”戳了一下圓珠筆的屁股,一邊擡起頭小聲埋怨:

“……你笑什麽,還不是你挑的兒童桌。”

謝景濯聞言便老老實實地收斂臉上的笑意,只是片刻後還是繃不住,一手扶著書桌忍得一顫一顫的,末了道:“嗯,我很抱歉,但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把我的書桌分你一半。”

司璇瞥了一眼他那張紅木椅子,足足比自己的高出一截,自己要是用這張小椅子在書桌前撲騰的話……那畫面未免也太可憐。

一想到這兒她果斷搖頭拒絕,用筆尾指指他的座位,一臉正色道:“不用了,我現在要開始好好學習,你也快去工作吧。”

謝景濯應好。

他上周已經陸續把香水外包的設計稿交付完畢,吳念因此對他最近的表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身心投入到和各位設計大佬的理念battle之中,完全沒有工夫管新畫集的事。

所以今天就只用高高興興地畫洛神就好了。

他在這邊身心舒泰的同時,司璇卻在一旁對著近百個中翻法的單詞抓破腦袋,不時圓起嘴型翹起舌頭嘗試用聲音的記憶來拼出單詞。

然而這還只是開頭,寫完這章之後,就是只囫圇學過一節課的語法,包括動詞時態和各種變位,那十幾張密密麻麻的表格她當初只看了一眼,就頓時頭皮發麻。

本來她從初中起就確定了要走藝考生的道路,文化課的成績一直沒有放在首位,幾乎除了語文之外,所有的科目都在及格線上瘋狂掙紮。

其中的數學更是眾矢之的,到最後老師看到她滿臉虛心討教的樣子……都忍不住想繞道走。

加上上大學之後就很少再碰教科書,現在突然填鴨式地灌入後,一看到這些拉丁字母,竟然出現生理上因為恐懼而引發的不適感。

深吸了口氣,司璇端過咖啡喝了一口,好在她之前已經學了一個星期法語,對這種狀態也習慣了,忍忍就能過去。

心下回憶了兩遍國立大學的草地和鐘樓給自己打入雞血後,她轉頭便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投入嶄新的《羅貝爾法語大詞典》的懷抱。

謝景濯在聽到她那聲嘆氣的同時就擡起了臉,默默觀察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的嘴在字典一頁頁的翻動中,不自覺已經撅得快能掛油瓶了。

原本長長的眼睫也耷拉下來,映得眼下一片灰暗,滿臉都寫著“我心已死”。

動了動手上的軟毫,他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有哪裏不會的嗎?”

“唔——”司璇滿腦子還撲在字典上,聽到他的聲音不自覺拖長音調有氣無力地哼哼了聲,很有訴苦和撒嬌的意味。

只好在話音剛落,她也從頭昏眼花中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之後,迅速端正坐姿和臉色,一眨不眨地擡頭看他。

謝景濯和她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就發現司璇疑似學法語學傻了,只好又重覆了一遍自己的話:

“有問題不會的話,可以問我。”

“……哦,好。”司璇吭聲的時候忽然有點後悔今天為什麽要把作業帶過來,她每次一學這些就滿腦漿糊,光會在人面前丟人現眼。

可再一想,既然都被他發現了,還不如順便把問題給問一下,否則她給人的印象豈不是又笨又不好學……

打定主意後,司璇弱弱地拎著練習冊站起來,走到謝景濯旁邊,用筆輕輕戳了一下上面的中翻法單詞——

“進入”

謝景濯從一旁拿了張稿紙來墊在桌上,直接用手裏尖細的軟毫給她寫——

“pénétrer.”

一邊盡量放慢語速給她念了一遍。

司璇一聽這個單詞,也想起來是教過的,便趕緊彎腰把它寫到自己作業紙的空白處,然後轉身就打算要走。

“等等,”謝景濯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用標準的法語給她重覆了一遍“pénétrer”,然後看著她道,“跟我念。”

司璇在他掌心的溫度貼上來的時候,腦子裏的漿糊就更亂了,尤其是那雙深艷的桃花眼還直勾勾地盯著她,最後站在原地犯了錯似的小聲擠出一句:

“péné……trer……”

說完之後就是個聾子也聽得出和正確發音相去甚遠,更何況面前坐著的老師還是他,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

謝景濯聽到這充滿泰國味的法語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松開手,又在憋笑。

等他好容易止住,便把音標給她寫了一遍,一點點照著給她發音。

聲音低沈性感極了,尤其是卷舌。

司璇好容易讓他糾正了過來,就聽他又用這樣好聽地聲音對她道:

“pénétrer有三種詞性,分別是不及物動詞、及物動詞和代詞式動詞,意思有穿入、透入、浸入、滲透等等。

“它的變位也非常多,Indicatif直陳式中就包括現在時、覆合過去時、未完成過去時、簡單將來時和簡單過去時,形態上的變化是這樣的……而Le subjonctif虛擬式中,還包括……”

他這麽講著,手上的筆速也飛快,刷刷已經幫她在紙上列了一張變位表格,最後遞給她時還親切地交代了一句:

“暫時就先學這麽多,這是法語中非常常用的一個單詞,在很多詞組和句型中都會出現,一定要好好記背。”

“……嗯,好。”司璇的眼前隱隱有些發黑,覺得即便面對的是謝景濯,在碰上法語時,她也快失去靈魂了。

作者有話要說:

璇崽:什麽男人,什麽愛情,讓我心碎,讓我流淚。

小謝:哦,誰能想得到我還可以和我的司璇玩師生roleplay呢[幸福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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