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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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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涵在家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拿出了鑰匙,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門內,這是他的妻子。

“你去哪裏了?”妻子盯著他。

“和同事聚了一下餐……”何涵的話一點底氣都沒有,雖然他說的是事實。

“花了多少錢?”妻子的聲音頓時嚴厲起來。

“沒、沒花,是同事請的。”何涵又說,邊說邊偷偷觀察妻子的臉色。

妻子聽見他的話,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點,甚至還過來幫他拿過了手裏的公文包。

當然這個舉動只是方便她查看他的公文包裏面到底裝著什麽罷了。

妻子拿過他的公文包到沙發坐下,低頭檢查了一會兒,忽然又擡頭望向何涵:“何涵,你以為我想管得這麽緊的?”

何涵正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旁邊,才放松了一點身體頓時又緊繃起來。

“你知道兒子的學費和校服錢又要交了嗎?交完之後你那點工資還剩多少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拎著你那點工資算算算,看怎樣才能讓家裏吃上飽飯,我算得頭都要疼死了,你倒好,還有閑心出去和同事玩?”

“不是玩……是同事要調職才去踐行的……”何涵試圖解釋。

“不是玩?不是整天顧著玩,你評職稱的事能連個響兒都聽不到?你說你評職稱都評了多少年了?你那個同學現在都當上正教授了,你還只是個普通的大學講師,你每個月拿那一點錢就開心了?何涵,你有為我和兒子想過嗎?你有為這個家想過嗎?”

被妻子批得不留餘地,何涵他沒法反駁,只能一直低著頭。

“為什麽你不能像你那個同學一樣出色?還是說你本來就這麽沒用,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最後的話落入耳中,何涵盡管依然沒有擡起頭,但手卻慢慢握成了拳。

這一夜,何涵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漆黑的天花板,一直無法入睡。

他的耳中始終回響著妻子的話——

“為什麽你不能像你那個同學一樣出色?”

何涵畢業於一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就留校任教了,而和他同樣留校任教的還有他的大學同學——任朗。

和內向的何涵不同,任朗的社交能力十分強,為人幽默風趣,這不但給他個人增添了魅力,也讓他在工作上得益不少,而在任朗一路平步青雲的時候,何涵卻頻頻受挫,這令本來就內向的他變得更加難以和人相處,甚至有學生給他起了“怪人”的稱號。

這樣當著“怪人”的被疏離的他,只能遠遠地看著任朗被人們簇擁著,他和任朗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在地底、一個在天上,就連每次妻子數落他的時候,也總會拿他和任朗比較。

雜音縈繞於耳,思緒變得像漿糊一樣,每天一個人渾渾噩噩地拖著腳步走,試圖忽視掉所有這些讓他難受的聲音,但他沒有辦法否認,當四周都安靜下來之後,因為怯懦而始終擡不起的頭顱擡了起來,布著血絲的眼底分明充滿了嫉妒——

為什麽只有任朗能沐浴在光環之中,而他卻要像個過街老鼠一樣處處被人鄙視?

為什麽他只是何涵,而不能變成任朗?

何涵伸出手握緊了面前的門把,像是要把它生生握碎一樣,然後緩緩地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一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洶湧而來。

被熏得幾乎眩暈的何涵因為握緊了門把才勉強站住,他震驚地睜大眼睛看清了裏面的人——

那人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一把刀從他的肚子開始一直往上破肚開膛,最後毫不留情地捅在了喉嚨上。

那人的腦袋無力地低垂著,血流了滿地。

何涵恐懼得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劇顫的手幾次想要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但忽然,他發現被殺的那個人的身影是如此熟悉。

何涵松開了門把,顫抖著一步步向屍體走去,一直走到屍體的前邊,何涵帶著恐懼彎下了腰去看那低垂的腦袋,然後立即就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被殺的是任朗。

盡管那張英俊的臉已經全然扭曲,盡管那張能言善辯的嘴巴正噴湧出血,盡管那修長的脖子上正插著一把鋒利的刀,何涵還是輕易地認了出來。

在這周末幾乎無人的實驗室裏,任朗死了。

那個讓何涵一直擡不起頭的人終於死了。

在恐懼裏,何涵的心底裏掠過了一瞬的狂喜和難以言明的可惜,但很快,這些都被巨大的恐懼淹沒,何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地逃離了現場。

何涵一直逃一直逃,逃到了一個小公園,太陽下了山的公園裏,昏暗的景致能讓他好好地隱藏自己的身影。

何涵蜷縮在一邊,盡管恐懼還是無法抹去,但他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他擡起了自己的手,發現掌心上沾了黑色的汙穢。

這是已經幹涸的血。

他跌倒的時候手上沾到了任朗的血。

那天何涵回家回得很晚,妻子自然是十分的不滿。

“打你的電話怎麽不接?你到底到哪裏去了?”妻子嚴厲地質問道。

何涵沒有理會她,只是徑自向裏面走去。

“何涵,你聾了嗎?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妻子惱怒地拉住了何涵的手臂,卻只看見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瞳。

妻子怔住了,任由何涵的手臂滑出去,然後從她的眼前離開。

任朗失蹤了,無論是校方還是他的家人,誰都找不到他。

他手頭上的工作也都被擱置了下來,包括科研組的工作和授課任務。

在學院的院長一籌莫展的時候,何涵主動請纓去接下任朗的授課任務。

“何涵?你忙得過來嗎?”學院的院長懷疑地盯著他。

“任老師現在不在,我力所能及地分擔一下工作也是應該的。”何涵說。

院長一時以為自己花了眼,眼前這自信十足的神情,他可是第一次從何涵的臉上看到。

“聽說其他老師也不知道任老師去哪裏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代課老師是那個怪人,我要崩潰了,他和任老師怎麽比?”

“噓——他來了。”

……

議論紛紛的學生們立即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盯著走進教室的何涵。

在學生之間,關於老師們的傳言總是流轉個不停。

比如哪個老師最受歡迎,比如哪個老師人品不行,而何涵,自然也存在於這些流言之中。

為人孤僻陰沈、講課無趣至極,他的每一個眼神都不知道藏著什麽陰暗的念頭,讓人不由得敬而遠之。

而現在和任朗相比,學生們的不滿自然又多了不少。

“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任老師為你們講課。”何涵說。

“老師,我們能不能申請更換別的老師?”有學生舉起了手。

“其實我覺得自學也挺好的。”又有學生說。

“老師,誰都沒有對你抱有期待,不覺得太丟臉了嗎?”甚至有學生笑出了聲。

到了大學,師生關系就不再像中小學那麽拘謹,有些學生甚至會開老師的玩笑,但這到底只是玩笑還是惡意的指責,倒不是一下子就能說清的。

“那麽你們就從現在開始期待吧。”何涵的臉上沒有露出他們預想中的羞愧,反而回以毫不介意的、自信的微笑。

那一刻,學生們忽然覺得何涵和任朗有些相似。

然而課堂結束之後,他們就發現不僅是那一刻而已,就連生動有趣的授課方式,何涵和任朗也十分相似。

“他講課講得很好啊,而且懂得好多,跟任老師好像,而且和傳言說的完全不一樣……”何涵離開教室之後,學生們又開始議論了起來。

“所以是誤會吧?”

“不對,我以前旁聽過他的課,根本不是這樣的。”

“或許他是故意在模仿任老師。”

“我倒覺得,一個人的學識和氣質不是這麽容易能模仿得來的,與其說是模仿……不如說就像是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何涵的變化實在太大,以至於不得不讓人註意起來。

但這份註意是正面的,漸漸地,失蹤的任朗不再有人提起,而何涵則開始擔任起重要的工作。

學識淵博、為人風趣而且識時務的人,誰會不喜歡?

“飯已經做好了。”妻子從剛回到家的何涵手裏接過了公文包,體貼細微地,不再有數落和抱怨。

“爸爸,能幫我檢查作業嗎?”兒子又雀躍地朝何涵跑過來。

“好,吃完飯就幫你看。”何涵將兒子一把抱了起來。

足夠溫馨,這本應是何涵期待的家庭生活。

何涵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放下了兒子,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臨時有點事,我要出去一下。”何涵說。

“那做好的飯菜……”妻子說。

“你們在家裏吃吧,不用等我了。”何涵說完,又轉身離開了家。

離開家的何涵,最後來到了一處居所。

一個女人早已在那裏等著他。

“今天也有時間出來嗎?”女人眨了眨眼。

“和你一起的時間,再多都會有。”何涵說。

他們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女人年輕漂亮、舉止大方,是學院裏有名的才女,她主動向何涵伸出了手,而何涵也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僅此而已。

也許是因為心情愉快,何涵喝多了幾杯酒,紅酒又不小心灑在了手上,眼前忽然漫起了一片血色,他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就去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的何涵擡起了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臉是何涵的臉。

何涵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紅酒,想起那一天他在公園裏洗了很多遍很多遍手,想把血跡全部洗掉,但因為知道自己留下了痕跡,他又膽戰心驚地從公園裏回到了實驗室,卻發現任朗的屍體不見了。

沒有血、沒有屍體,什麽都沒有。

像是被沖擊了一樣,何涵的腦袋忽然變得一片空白,然後又漸漸地開始充盈起來……

從那一天開始,何涵的腦袋裏忽然擁有了很多新的知識,無論是學術方面還是為人處世方面,他隱約知道,那些知識原本是屬於誰的。

——鏡子裏何涵的臉逐漸變成了任朗的臉。

“老師,這個殼你滿意嗎?”溫柔魅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漸漸帶上了冷意,“但這個殼本來是我先看上的。”

何涵看見鏡子裏女人正站在他的身後,一把刀已橫亙在他的喉嚨上。

“那天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滋的一聲響,噴湧的鮮血染紅了整面鏡子。

有一種“借殼”的邪術,通過將死者的靈魂綁在自己身上來獲得死者的才智和學識,那個“殼”就是死者生前所擁有的智慧。

曾經女人也想要奪取任朗的“殼”,可當時何涵闖了進去,藏在一邊心急等候何涵離去的女人沒想到何涵能夠撿走那個還沒完全剝離的“殼”。

或者是因為何涵本來就對任朗有著執念。

忍耐著沒有當場殺死何涵的女人,一直都在等待。

“等你和這個殼徹底融合之後,我就能夠把你的殼剝下來。”女人一邊笑著,一邊用刀將何涵的肚子剖開……

“我想知道我丈夫現在在哪裏。”一張照片遞到了楚辰的面前。

楚辰想起,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照片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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