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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陸拾】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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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鶯鳥聲聲脆啼,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秦慢聽得入了神,不自覺盯著漏入地上的一縷光影目不轉睛。影子是一簇繁茂的枝椏,曲曲折折,不知像誰的心思。

雍闕自得其樂地肖想了會,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可人嘛活著總是要有個盼頭,他琢磨嘴角禁不住彎了又彎。

秦慢收回視線時就恰恰撞入了那雙光華流轉的眼眸裏,心頭像有個小錘子猛地敲了下,敲得她難得懵了下:“你笑什麽啊?”

疑問中帶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抹嬌嗔,嬌嬌的糯糯的,軟盡了人的心裏。

雍闕嘴角仍是抿著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鬢發,順手拈起一抹搓了搓仔細瞧瞧,答非所問:“以前問過你,你說你沒有娑羅國的血脈,這發色又淺發梢又澀,想是虧在身子骨弱上。前些日子正好月氏貢了一批乳膏來,說是抹臉潤發極好,晚上我讓霍安給你送來,每日醒來擦上一點看看是不是那麽有神效。”

秦瞧著那只比尋常姑娘家還要白皙但有力的手指,吶吶道:“沒必要那麽費心,這麽多年都這樣我習慣了。”

雍闕不以為意:“以前你過的苦日子我沒見過就算了,現在到我府上該養的養,該打理的還是要打理。”他觀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支手摩挲著下巴,“說起來你這身子倒是真要找人好好瞧一瞧,太醫院的劉院判劉素經是我的舊相識,很有幾把刷子,明兒我就叫他到府上來給你把把脈。”

他說得天經地義,好像她這個人已經就是他的一樣,秦慢先是有點樂,後來心裏卻慢慢地浮出一層淡淡的苦澀,摻著一絲酸。她記得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對她說過差不多的話,那真是太久以前了,久到回想起時仿若隔世。

“督主……”她輕輕巧巧地開口,“一會我想出趟門,行嗎?”

他心不在焉道:“想出去玩?今兒才來京中,且歇一歇,明兒我叫上人陪你出去走走。我與你說,這燕京兒可以說是四海內屈指可數的地兒,一天連半邊城都走不完,光是東西市就能逛上一天兩天。”

許是太久沒有和別人這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簡單的嘮家常,打開話匣子的雍闕竟是有些像個話嘮。秦慢安安靜靜地聽著,忽然間她覺得雍闕也是個可憐人,連個說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雍闕擡起茶盞潤潤喉,看著秦慢笑瞇瞇地托腮看他,不覺揚揚眉:“你又看我在看什麽?”

“督主好看!”秦慢回答又快又脆。

雍闕揪巴起了眉毛,在她額頭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哪有說男子好看的?”

“督主就是好看呀,”秦慢真摯無比地看著他道,“我從來沒見過比督主還好看的人,”她想了想,“督主還是個好人。”

“我不是個好人。”雍闕定定地看她,“從來沒有人認為我是個好人。”

“好人也罷,壞人也罷,都是要死的。”秦慢回答得沒頭沒腦,“督主救過我護著我,到現在還給我住著好房子風不吹日不曬,天天有飯有肉高興時還能喝口酒,督主對我來說就是個好人。”

雍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給她:“你這丫頭也太糊弄了,兩口白米飯就能拐了你。”提到酒,他忽然來了興頭,“我去年在畫堂下埋了自己釀的酒,想想也能挖出來喝了。走,我帶你去瞧瞧。”

“畫堂?”秦慢楞了楞。

雍闕說是風立馬就來了雨,登時就將秦慢拖到了東邊的畫堂中,將人擱到一邊雍闕卷起袖子步子從哪裏摸出一把鐵鍬,再三找了番,對著棵有些年頭的老桃樹挖了起來。

秦慢在旁看傻了眼,訕訕地想幫忙可又插不上手,只好看著高貴雍容的督主親力親為地刨地三尺。別說,還真給他挖出兩個黑油油的壇子。圓滾滾的壇子不大,雍闕一手提著一個上來,拍幹凈了泥,剛想起開又有點猶豫:“你過來。”

秦慢顛顛地過去了,雍闕把酒壇子往她懷中一塞,昂著高貴的頭乜著她說:“你看看還能喝麽?”

哦,秦慢曉得了,督主他老人家害羞了,不大相信自己的手藝了。她屁顛屁顛地將封口拆了,一聞,香氣撲鼻,頓時誇道:“好酒好酒!”

“真的?”雍闕眼睛一亮,剛要將另一壇也拆了卻被秦慢連忙阻止,“別別別,督主。”

“怎麽?”雍闕詫異。

秦慢望著美酒滿是發自內心的悵惘與遺憾:“不瞞您說,以前身子好的時候我也愛喝上兩口,打落下病根後便滴酒不能沾了,辜負了督主的美意。”

良辰美景,圖得就是對飲成雙,只有他一人飲酒為免掃興。雍闕難掩一絲失望之色,隨即搖搖頭:“不能喝便不喝,在這府裏任何事你都不必強求自己。”

他拎著一壇酒,就著堂下臺階席地而坐:“難得清靜,你陪我在這坐坐,我自個兒喝上幾口解解悶。”

剛回京,皇帝和西廠的事迫在眉睫,多少事等著他去擺平,他卻說清靜?

秦慢曉得他是為了陪初來乍到的自己免得孤單,頓時打心眼裏湧出感動來,她在雍闕身邊坐下,聲音柔柔的:“督主您喝吧,我看著您,待會您醉了我就扶您回房。”

雍闕灌了一口酒,不加掩飾地嘲笑道:“就你還帶我回房?”

秦慢赧顏,忙做辯解:“我力氣其實不小的!以前和宋微紋在山裏打野豬都是我拖的。”

雍闕明顯不信,擰了擰下她的腮繼續喝他的酒。

畫堂下濃蔭如蔽,點點星光散樓在橫斜的疏影裏,雍闕斜倚著臺階有一下沒一下地灌一口,他的腳邊上已經滾了一個酒壇。秦慢瞅著這麽喝下去,再淡的酒也傷身啊便道:“督主,您悠著點。”

“都說了幾次不要叫我督主。”雍闕懶洋洋地道,酒裏可能摻了桃花,濃郁的香氣熏得秦慢這個沒喝的人都有上頭,他點著她的鼻尖,眼眸裏浮動著著點點星光,“叫雍闕。”

秦慢看出他已經有幾分醉意了,喝醉了酒的人只能順不能逆否則他這尊大佛鬧起來不得把燕京給拆了一半?!

猶豫了會她不太熟稔地喚道:“雍闕……別喝了。”

“乖……”雍闕很滿意,看著看著他突然問,“你冷嗎?”

秦慢摸摸自己的胳膊,夏衫單薄,於是老實回道:“有點……”她急巴巴道,“所以我們還是趕快回……”

她的話斷在驀然擁上來的胸膛裏,溫暖炙熱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樹影和人影晃動在她的眼睛裏。她的視力到了夜間就變得不好,可奇怪的是現在的她能清晰地看見雍闕的每一絲神情每一寸眼神,酒香和著他身上的熏香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七竅裏,仿佛連帶著她也醉了……

“難得你犯此傻,我就教你一件事,”雍闕的聲音被美酒浸泡得沙啞,“男人問你冷不冷的時候可要千萬小心,否則……”

他居心叵測地留下了個陷阱,已經快暈眩過去的秦慢身不由己地跨了進去:“否則呢?”

初夏的螢火從草叢裏浮起,他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視線,僅有一抹柔和的月光落入眼角,他溫柔而不失強硬地摁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隔著臺階托起她的背,他盈盈地笑著,如他們初見的那個夜晚,似鬼又似仙:“否則就逃不掉了。”

他低頭,先是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酒氣上腦,什麽膽大妄為的出格事都不在話下,難得任性一下他完全沒有約束自己的想法。

輕輕顫抖的微涼雙唇從秦慢的額頭點到了她的鼻尖,最後落在了那雙他早就覬覦已久的櫻唇上,豐潤飽滿而並不抵觸……

他輕輕地銜住摩挲了一下,而後擡起頭,眸光迷離中又有一分清醒:“丫頭,你知道我在做什麽嗎?”

秦慢半闔著眼瞧不出神情,可臉卻是紅得仿若滴出血來,她的聲音和蚊子一樣細,然而卻清晰:“知道。”

雍闕狂喜了一瞬,頃刻後又冷靜了下來,帶著一分殷切兩分忐忑地問:“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那你,那你對我……”

秦慢緩緩地睜開眼,眸光粼粼似是有點點淚光又似是縷縷月華,她說:“我知道,其實,我也喜歡督主的。只不過……”她閉了閉眼,微微笑著睜開,一點水光在眼角稍縱即逝,“我身子不好,怕是配不上督主。”

雍闕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為了確認懷中人的真實一下般又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沒事的,沒事的,我會找全天下最好的郎中來醫治你。”他說得狂妄又自信,“就算是天上仙丹海中靈藥也沒我找不到的。”

秦慢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在這一刻她是安心的放心的,這麽長時間來背負的重擔累贅都好似統統放下,而她知道,於她於雍闕,所有的放縱也只是在這短短的一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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