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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貳陸】鳛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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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使勁揉了揉眼睛,幾乎要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看花了眼。不僅是他,連著雍闕在內的其他人也是一臉始料未及。

一線之間,裏外卻是天壤之別。

他們的身後若說是地府奈何橋頭修羅徑,那麽封門壁後可謂是人間仙境不為過,而方才的碧玉明珠墻亦僅僅是其中冰山一角,甚至與其中景致相比全然不值一看。

滿地的珍珠碎玉零散地落在一條羊脂白玉的小徑之上,蹊徑兩旁栽了茂茂盛盛的鳳尾竹,裊裊仙霧徘徊於竹葉之間,拂面而來的和風溫暖而濕潤,原來白玉小徑的盡頭是方徜徉的溫泉,池水中碧蓮紅荷嬌艷欲滴,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奇了,溫泉池子裏還能生荷花?”一人驚嘆不已。

“為什麽不能生呢?”秦慢望著遠處池面上的紅荷喃喃反問。

大漢撓撓頭,困惑道:“回姑娘的話,俺反正是從沒見過長在溫泉水裏的荷花,不給燙死了都?”

秦慢踏上白玉小路:“再說,那也不一定是荷花呀。”

霍安輕哎了聲,想叫住貿然上前的秦慢卻發現自家督主也自然而然地隨她往荷花溫泉處走去,嘴再三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玉徑光滑可鑒,幾乎能照出人影,但走上去卻是穩穩當當,連根骨不佳、四肢不協的秦慢也身形穩妥,走得毫無障礙。逯存彎下腰去,掌心貼著地面摩挲了一圈,原來在玉石表面雕琢了極為繁覆細微的紋路,不僅如此鋪路之人還在其中摻雜了以假亂真的防滑石子,不親手觸摸幾乎分辨不清玉與石來。

墳塋住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難不成幽魂從上走過也會滑倒摔跤,否則費這份心思做什麽?

“謔!”走到池邊時秦慢瞧清了池中之物輕輕叫出了聲,雍闕隨著她目光定睛瞧去亦是微微出了出神。

紫竹是真的,溫泉水也是真的,只是池中的荷葉與花蕊卻是采用了不知名的素材制作得栩栩如生,宛如六月盛放的花荷。只是假的終究是假的,經不起推敲細看。

秦慢站在池邊甚至還俯身前去伸手勾著一株,拉過來仔細瞧著:“是鮫紗染了胭脂做成了花朵,鮫紗傳說海中鮫人族的聖物,遇水不化,出水不濕。故而泡在水中即便過來百千年也不會腐朽頹敗,”她捏起一片花瓣揉了揉,嗅嗅指尖,嘆息道,“是蜜*脂,想必此墓主是位芳年早逝的夫人,而這裏……想必就是按照她生前閨閣所建了。”

她環視著周圍,在進來之前他們都以為這是做荒墳,而進來之後卻發現是座恢弘奢華的宮殿樓臺。

“為何是位夫人,不是位小姐?”逯存皺眉問。

這個不用秦慢解釋,霍安先屁顛屁顛搶話答道:“逯哥兒這就不知道了吧!蜜*脂多為中年女子所用,未處閣的小姐姑娘們多半喜歡調用花果脂粉。”

在這方面,常年飲血拭刀的錦衣衛確實比不上內宮裏的太監們……但他們也不屑於在此比較是了,逯存聽罷並沒有因為此處墓主是女子而有所懈怠,反倒命手下人提起精神,加倍防範。

太多經歷告訴他,越是溫和無害反而越會奪人性命於無聲之間,譬如這座看似祥和安寧的地宮,又譬如蹲在池子邊聚精會神研究荷花的秦慢……

雍闕站在秦慢的背後,撇了眼她手中荷花之中便越過她將目光投向了遠方。這無疑是座窮奢極欲,令無數王侯都要慚愧的陵墓,說它是陵墓似是有些折損的意思在裏頭。與封門壁外的墓道不同,它不陰森也不恐怖,如果不是深埋在地下,完全可以勝任大燕境內的任何一座行宮別院,哪怕現在住個人進去也不會有絲毫違和感。

它安靜地呈現在他們面前,沒有殺機也沒有埋伏,像是它生前的主人一般羞澀地躲藏在繚繞的水霧背後偷偷地打量他們。

雍闕心中卻是愈發得不安起來,他鮮少有這樣強烈的預感,就像是……

電光石火之間,伴隨著秦慢一聲驚叫,剎那前還毫無漣漪的水面被驟然的波浪聲擊碎,無數水箭雨點般勁射向岸上諸人,首當其沖便是俯身向前的秦慢。

那一瞬間,死亡再度與秦慢擦肩而過,風與水貼著她的臉擦過,留下一抹紅痕。猝不及防的她被一股強力帶向後方,隨即眼前一暗,溫熱猶存的蟒紋披風籠罩在頭頂,她呆呆地看著披風上的紋路,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脖子:“我沒死啊……”

頭頂的人似乎被她嗆了一下,靜默片刻後不帶感情道:“是啊,你沒死,但你若想死,咱家倒是可以成全你。”

她頓時縮了下身子,往後躲了躲:“還、還是不用了,活著挺好。”

活著挺好?那還明知此地有異,恨不得一頭紮進池子裏,雍闕一劍飛去,翩若驚鴻游龍,諸人還未看清只聞一聲鈍響,一條灰色陰影從漫天水珠中重重落在地上。

待水汽散盡,躺在地上猶自掙紮的神秘生物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而同時響起了一陣齊齊的吸氣聲。

那是怎樣一個怪物啊?外形酷似魚,卻足足生了十道羽翼般的薄薄短鰭,本該是魚頭的前端更生了副肖像人的五官,形態之詭異看得人毛發直立,甚至隱隱作嘔。

“這……是個什麽玩意?”霍安看都不敢多看兩眼,別過臉去顫聲問。

大凡魚類由水入地那邊算死了大半,而此條怪魚幾乎是被雍闕一劍挑穿,躺在地上仍是生龍活虎躍躍欲試地想撲向前方。叮的一聲響,雍闕的無鋒劍快若閃電般地將它牢牢釘在原地。

不得不說他手中的那把無鋒卻也是件罕物,柳葉般細薄的劍身刺入玉石地面之中不費吹灰之力,看得躲在他鬥篷下的秦慢呀地驚叫了聲。

雍闕觀量著垂死掙紮的怪魚,略一沈吟道:“《山海經.西山經》中有記載,上古時期有一類魚,名為鳛鳛。”他拔出劍,劍尖緩緩自魚身滑過,“其狀如鵲而十翼,鱗皆在羽端,其音如鵲,可以禦火,食之不闡。”

他一言罷,其餘人等不免又是陣議論騷動。他們見識雖廣,但這種描述得神乎其神的神物倒還真是第一次瞧見,能禦火也罷,食之竟然還能百病不侵?這若讓世人知曉,不知該引起多大的轟動!

他們還沒興奮上多久,秦慢小聲地一盆冷水潑下:“哪有那麽神奇的好東西,”她瞅著怪魚,見它奄奄一息沒了威脅,才伸出腳尖輕輕碰了碰它,嘆了口氣從懷中取了快火石,就著根木棍兒點著往魚身上一拋。

逯存禁不住出聲阻止:“姑娘,這……”

他話音未落,只見得熊熊燃燒的火焰在觸及鳛鳛身上的剎那熄滅得一幹二凈,連絲煙氣都沒有,不禁有看得人目瞪口呆。

秦慢露出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慢吞吞道:“所謂禦火,怕只是它自個兒防火防熱,至於百病不侵……”她拿捏不定,半天考究地看著它道,“也許,吃了它的人都死了呢,死人自然是百病不侵的。”

“胡說八道……”莽直的伍竟禁不住質疑。

秦慢微微一笑:“是不是胡說,你咬一口不就知道了。”

“你!”伍竟本想大罵,一觸及到雍闕似有還無瞥來的眼神頓時背後冒著冷汗將到了嘴邊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兒地咽回肚子裏去。

秦慢笑瞇瞇的,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在裏面,瞧得伍竟又是火冒三丈,但終是被逯存按了按肩壓了下去。

“不管是真是假,既已死了便犯不著為它多費時間。”雍闕淡淡道,“能養出此等奇物,看來此間主人也非凡人了。”

“都死了,當然是凡人,怎麽著也得是鬼啊。”秦慢小聲跟了句,雍闕嗯了聲,她倏地閉上嘴,乖乖巧巧地跟他上了前去。路過怪魚時,她悄悄飛起一腳將魚踢下了水,拍拍胸脯道,“瞧著真怪嚇人的。”

霍安也心有餘悸地望了一眼漣漪不斷的水面,水下暗光浮動,鮫紗織成的荷花投下大片陰影,浮光掠影下好似隱藏了無數只窺探他們的魑魅魍魎。看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追上秦慢的步伐。

追了沒兩步,他突然頓住步伐,兩邊看了看,差點撞上後面的伍竟他們。那伍竟在秦慢那嘴上吃了虧本就不爽,一看是她身邊伺候的閹人,無處撒的氣登時躥上了天:“媽了個巴子的,好好走路成不?”

霍安年紀是小,但好歹也是宮裏的一小紅人,各宮主子都知道他是雍闕帶出來的人,雖沒明說那也是相當於收的“幹兒子”,誰見了不似假還真地奉承上兩句。以他不大不小的脾氣,也就對逯存和秦關他們客氣點,一個連百戶都不是的小小錦衣衛敢嗆他,早翻了臉去了。

可奇怪的是霍安竟是一點怒色也無,他的臉上準確來說是恐懼,莫名地恐懼:“逯哥兒,您剛剛有沒有聽見個女人的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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