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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拾陸】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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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碎碎念個不停,全然沒有留意到身邊男人咬牙切齒得氣血倒行,她三分諂媚七分狗腿地仰起小臉:“督主,您還是……”

一句話沒蹦完,胳膊驀地抓住,說時遲那時快,在被丟出去的剎那大驚失色的她雙臂一張,死死抱住了雍闕大腿,嚇得聲音都變了調:“督主!您要做什麽!”

尖尖細細,和只受了極大驚嚇的小奶貓似的。

而在雍闕眼裏,這只聒噪又膽大包天的貓仔哪有半分可愛,倒是可惡得想讓人把她杵在湖底裏,看看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還能冒出幾個字來!

“放手!”

他不說還好,一說秦慢眼淚“嗚”地一下湧了出來,跪在船舷上和抱根救命稻草似的將他的腿摟得更緊些,死命搖頭:“不放!不放!”她抽抽搭搭,“放了,督主就要把我丟湖裏去了。”

她倒是很了解自己的處境。

且不說當著這麽多屬下的面,糾糾纏纏既失了體統又失了顏面!

一個姑娘家,將一個男人的腿貼身摟在懷裏,她不害臊嗎?!黯淡的風燈下雍闕仍是玉雪冰霜似的平靜冷清,心內卻是一絲難以言明的懊糟。遇到秦慢,就似秀才遇到了兵,有理和她都說不清!

是不是女人都這麽難纏?給她幾分顏色就有膽開起了染坊,和他打起了對臺!你不給顏色了,她倒好,賴在地上纏著你哭哭啼啼,鬧得整船人看笑話!

雍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生硬著嗓子喝令道:“起來,再不起來我直接將你扯進湖裏餵魚!”

秦慢包著淚,兩眼紅紅,鼻音濃濃:“真的?”

他額角直跳,勉強消平的殺意又隱隱在胸腔裏翻騰:“起不起?”

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向來高超,一看雍闕要動真格了,馬上松開了他的腿,坐在船板上擡起袖子慢慢騰騰地給自己擦眼淚,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偶爾小心翼翼地撇一眼雍闕。

雍闕耳力甚好,不費吹灰之力將她的話一個字不落地收入耳中,無非是一腔好心做了驢肝肺,不通情理之類。

他懶得與她再計較,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回了船艙。

秦慢獨坐在船頭,廣袤的湖面在天色渲染下逐漸推出層層從黑到紫,由暗到明的浪紋,與鐫刻在記憶中的景象一般無二。

從地平線攀升而起的暖陽為她單薄的身軀鍍上層淺淺的金輝,又是一個好天氣啊,她懶洋洋地伸展了下筋骨,伸到一半想起什麽似的叫了聲:“哎呀,早飯還沒吃呢!”

“……”拆了火漆的雍闕抽抽嘴角,視線落在長箋上聖喻兩字時凝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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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大燕偏南的惠州,三四月裏已暖如初夏,下了船換了轎子,悶了不過半日秦慢就唉聲嘆氣地趴在窗邊兒抱怨:“陽春三月,正是踏青游走的好時節。憋在這悶轎子裏,哪有打馬揚鞭,乘風馳騁來得恣意暢快。”

隨她身邊伺候霍安聽在耳裏,自動轉換成了“哦,秦姑娘悶得慌想踏春游玩了”。一轉頭,一個字不落地將話遞到了雍闕面前,正為了新帝與海惠王間那檔子心結煩神的雍闕冷笑聲,不做多慮即下了命來。

前一刻還在耷拉在轎子裏裝死的秦慢,下一刻就被“請”出了轎子,霍安一臉的無地自容,看都不敢看她:“這個,秦姑娘,督主說您既然嫌棄轎子煩悶,不圖舒坦,那就勞煩您一路走著吧。”

“……”秦慢望著隨扈簇擁間的高臺大轎,喃喃有詞,“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見並不盡然,太監分明更難養也。”

這等大逆不道之詞,若是被轎子裏的那位尊駕聽見,還了得!霍安一蹦老高一把捂住秦慢的嘴:“姑奶奶!祖宗!這種話您也敢說啊!督主雖然寵您,可您也別忘了自個兒的身份啊!”

秦慢愁眉苦臉地看著沒個盡頭的漫漫長路,甩甩胳膊甩甩腿,任勞任怨地邁上了步子。

霍安被派來伺候秦慢,主子走路做奴才的自然也得陪著,倒黴的主仆兩人頂著南方的驕陽,吃著錦衣衛馬後的塵沙,緊追慢趕在雍闕悠閑的轎後。

“唉,霍小公公,你們督主是不是一直都這個壞脾氣啊?”

“這個……”

秦慢的脾性說好聽點是隨遇而安,不好聽那就是懶懶散散,聽之隨之。霍安雖然在東廠裏,但年紀小又不是個頂精明的人,就是膽小謹慎,否則也不會被派來看著秦慢。

兩個實心眼的人碰到一起,一個愛嘮叨,一個喜八卦,倒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情。

霍安警惕地四下看看,小聲道:“恕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姑娘既然了解督主的手腕性子,何必每次都和他打對臺鼓呢!您是沒見過,東廠裏落在他手裏那些個人的下場啊,嘖嘖嘖!”

“我巴結他,怕他還來不及,哪敢和他作對啊……”秦慢嘟起了嘴,踢踢路上的石子,“就算沒見過,想也想得到,左右逃不過一死唄。”

“死那都是輕巧的!”霍安瞪了瞪眼,巴巴地湊在秦慢耳邊小聲說,“東廠裏頭專門設了十九間房,按照十八層地獄裏順序油鍋、水牢、刀山、火海、劍林……一間間兒的!任你銅皮鐵骨,義薄雲天,用不著過一半兒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個字兒不落地吐個幹凈!”

秦慢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也小聲地問:“不是十八層地獄嗎,為什麽會有十九間房?”

“那十八間房是督主的師父,東廠的前任廠公王陵設的,而那第十九間房則是督主他老人家後來自個兒加的。專門供他老人家親自審問重犯中的重犯,奴才有幸打外邊兒瞻仰過一次,”霍安說得興致勃勃,“嘖,那慘叫聲啊,把東廠的房頂都能刺出個窟窿。”

“哦哦,厲害厲害!”秦慢驚嘆不已。

“所以說啊,姑娘,督主對您啊那已是厚待中的厚待!做人得惜福,才能長壽啊!”霍安語重心長地勸她,在他眼裏秦慢已經和雍闕有牽絲攀藤、剪不斷的關聯。

宮裏頭管這種叫對食,主子們眼裏上不得臺面的腌臜事兒,但官宦也是人,是個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也要有人、知冷知熱噓寒問暖。對於雍闕來說,噓寒問暖的人不少,但知冷知熱的可就少之又少了,哪怕是靠著他坐上龍椅的聖人,別看恩寵有加,心裏頭指不定恨得怎麽牙癢。只不過拿他沒奈何罷了……

真算起來,霍安的命是雍闕救的,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夠他感恩戴德。所以難得督主他老人家碰上個入眼的小娘子,又不是什麽貴重人家的千金閨秀,更不是宮裏的哪位娘娘公主,他自覺要盡心的出謀劃策。將人帶回府裏不是個難題,但人帶回去是要過日子的,勉為其難可就不十全十美了。歸根結底,講究個順心順意,兩情相悅才能和和美美的不是。

秦慢望著自己磨得發白的鞋面,不言不語。這種福氣,真是令她受之不起啊……

霍安邊覷著她臉色,邊百般沈重的嘆氣,唱念做打索性都齊全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別看督主外邊兒風光無限,連當朝的相爺都對他禮遇三分。可古人說得好,高處不勝寒吶。別人看他腳下踩得是黎民百姓,頭頂的是皇恩浩蕩,沒人看到在他那位子上的有幾人是得善終的?步步踩在刀尖上,前頭是狼,後頭是虎,稍有不慎還可能被自個人扒皮抽骨地吞幹凈!”

說著說著他抹抹紅了的眼眶:“您別覺得他苛待了您,是個人在宮裏頭那地方沈浮個十來年都會憋出些脾氣。”

“唔……”也不知道這一聲的意思是她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秦慢默默走了一會,擡頭一看,“咦……霍小公公,我們是不是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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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日的時辰過去了,小憩了一覺的雍闕睜了眼,撩了簾子一看,不免疑道:“還未到青陽縣?”

秦關回了京,雍闕的貼身護衛換做了錦衣衛中的校尉逯存。逯存天生生了一張娃娃臉,很多對手為此輕視了他從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師出不詳,招招劍走偏鋒,對比秦關,這個青年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寡言少語,不善言辭。

雍闕開口問了,他利落地一躍下馬,沈默了片刻道:“廠公,人在後面,走得慢。”

這麽長的時間,雍闕對他的說話風格已十分了解,只是人在後面……他稍一回想,隱約記得半日前霍安來與他通報了秦慢的什麽事。他滿腦子正在新帝與海惠王間周旋,心不在焉地一句話就打發去了。

攢著拳頭揉揉眉心,他醒了醒神,口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他們慢你就由得他們慢嗎?”

逯存默了默:“屬下知罪。”

多餘的話沒有,直接縱馬拿人去了。

須臾,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這回逯存什麽也沒說,幹脆直接跪在地上:“督主,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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